吳弘達事件與中美關係

吳弘達被捕之爭執

來自大陸而擁有美國籍華裔民運份子吳弘達，於6月119日在新疆邊境被捕。本來不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可是由於三點不幸的原由，已變成了轟動舉世的大新聞，有人還認為可能影響中（共）美關係繼續惡化，在談這三點「不幸」原由之前，首先必須聲明，本人與吳弘達君無冤無仇，基於人道的直覺還一度深表同情。以下所說的全是根據個人實事求是打聽出來的一點背景資料（請注意：我故意避免用「真相」二字，是要維護我的客觀立場也。）

（一）逮捕是在6月19日發生的，可是中共「遲至」6月23日才通知美國。我說「遲至」，是因為中共與美國之間有正式的領事協定，其中明文規定凡有一造逮捕對方公民時，必須在「48小時」之內，正式通知締約之對方，並讓其領事人員到監探望。所以，中共在此事上，是無法否認違背了該雙邊協約的規定。

也許有人憑直覺想像，認為這種違約行為，發生在中共身上，等於司空見慣，不足為奇。其實不然，根據很多客觀深入研究中共國際行為的專家們，有一個共同的結論：中共在別的問題上也許有時會有「天威莫測」的毛病（尤其是老毛的時代）。但只要它與任何一方（國家）有正式明文的協定，多方面實例證明，北京通常的傾向，是極不願明目張膽違背協約條文的。可是，這一次中共表現，實在有不可否認的違約事實，與北京一貫的國際行為可說背道而馳。單這一點，就足以讓吳弘達事件變成轟動全世界輿論的了。

（二）吳弘達最近一連三次，以不同名字進入中國大陸，即：Hong DaWu、Harry Wu，及Peter Wu。這個事實，是7月5日以前由美國國務院某官員親口告訴某記者的（恰好是我的朋友）。而在5月7日國務院發言人Nicholas Burns的記者招待會上，對記者就吳某人用化名的發問，卻含混其辭，不加證實，也不加否認，「顧左右而言他」地支吾過去。

而且，據悉，吳弘達這三次進入中國大陸，每一次都是由中國大陸邊境偏僻地點入境。今年這一次，是繞道中亞的哈薩克國（前蘇聯的一部分），再經新疆禁區入境的。（試問有多少人知道這麼做？為什麼需要如此做？）在第一次，也就是1991年，他領了美國CBS-TV電視一個攝影隊，潛入一個中共勞改營，偷偷拍攝其內部的一切情景，為的是給該美國CBS電視公司「60分鐘」節目，提供中共勞改營的具體實況（吳來美前曾勞改了19年，所以是這方面的專家無疑。）吳的第二次潛入中國大陸，則是帶領了英國國家廣播公司（BBC）的一個攝影隊，找尋中共將死刑後的囚屍解剖，出賣人體器官的證據，而吳本人則假扮是一個急需購買人體腎臟的美籍華裔富翁之親戚（試問有多少人會這麼做？）

我的消息來源，對這些事實，保證絕對可以提供確切的證據。因為有了這些背景，所以在中方來說，認為只是逮捕了一個刑事犯，是絕對有理的。美國國務院也掌握了有這些資料，可是美國國會則未知其究竟，國會的反應，是把這個事件，完全看做中共侵犯人權的另一新例。因此，一向被看為違反人權的北京政府，在美國國會就更加倍吃癟了。這也是為什麼支持吳的人（包括其妻），都極力要去國會請願，而不循求正常外交管道的道理，因為要循正常外交管道，則必須通過美國政府的國務院不可。而採訪國會新聞的記者們，也本能地將吳弘達被捕的新聞，大大炒熱了，這是此案件變成更重要的另一原因。

（三）由於很多人（包括美國國會在內）不知這些背後事實（註：由於同樣原因，我還是不用「真相」二字），所以新聞界（尤其是台灣的記者）就認為這次中共逮捕吳弘達，是中共因李登輝訪美事件而引起之對美國報復的一招（黔驢技窮？）。因此，再加以上的兩點，本來一件並無太大政治意義的刑事案，就隔夜變成了頭條的政治新聞了。

此案對中（共）美關係可能之影響

很多不明這個中微妙的人，認為本來因李登輝訪美而已經受挫的中（共）美關係，會因吳案而再降到谷底，個人則恕不能苟同，有以下幾點原因：

（一）吳弘達被捕一事，如上所說，本是一件刑事案件，可是因為美國國會及其他人一時不察其究竟，才錯誤地變成了一個政治問題（遠超過一般尋常的人權問題）。我認為，美國國務院既然已風聞以上所說的一些事實，最後美國國會也遲早會知道其詳的。如果真是這樣，這個假政治問題，很有可能最終還是恢復它刑事案的本來面目。如果真如此，當然就對中（共）美關係，不會繼續發生不當發生的破壞性效果了。

（二）最近國際上有一個在人權問題上反美國的潮流，譬如四十九個亞洲國家（均是聯合國的會員），於1993年初在泰國曼谷開了一個人權大會，通過了一個很受國際重視的《曼谷宣言》。其中幾項重點包括：（甲）任何國家（指美國）不得用其自己對人權的定義，強加於別的國家之上；更不得利用人權的藉口，來干擾別國的內政，甚至於拒絕給予經濟上的援助。（乙）國家不分大小，都享有其自己決定在其境內什麼是人權的權利。（丙）任何國家都不得「選擇性」的適用雙重或多種的人權標準，加諸於別的國家身上（此亦是指美國，請見下）。（丁）呼籲在人權問題上，應該多多仰仗聯合國及其屬下之人權委員會，而個別國家（指美國）應少管點閒事，更不應越俎代庖，等等。這個反美國人權政策的潮流，越來越強，造成對很多國際人權組織的麻煩，有的竟喪失了他們歷年來以非政府組織（NGO）身份參與聯合國相關機構討論人權事宜的旁聽權，譬如美國有名的「自由廟堂」組織（Freedom House），今年被剝奪了這種權利，即是一例。這表現，不僅是個別的NGO在聯合國吃癟而已，也證明了美國在全世界人權問題上，已逐漸喪失其以往權威發言之獨攬地位。

再者，美國自己的人權紀錄，越來越不受其他國家的接受，姑且不談美國國內的人種歧視問題，只談美國簽訂與批准國際保護人權條約的紀錄，就可以看出它在人權問題上的雙重標準，對別人要求的是一套，對自己要求的是另一套，譬如，僅經過聯合國而達成的各種保護人權的國際條約，至少已有30多種。而美國到今日只簽署了10個，批准了5個（不錯，僅批准了5個），況且，在批准這5個保護人權的國際條約時，美國還不停地附加各種的保留條件，所謂的RUD，即：保留、瞭解，及宣言，其目的就在拒絕接受比美國國內更高的國際人權標準。再說聯合國有史以來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有關人權的文件，1948年的《聯合國人權宣言》，本來計畫是採一個正式國際條約的方式，可是，因為美國國會威脅絕不能通過那麼一個條約的，所以只好作罷，才變成了一個宣言。因為其中定的人權標準，正是當時美國南方各州無法達到的（讀者如想深入瞭解，請參看《美國國際法季刊》，1995年4月號，頁341-350，由前任美國國際法學會會長Louis Henkin老師寫的有關評論。）當然，這一事實，老早已存在（本人早先亦寫過這方面的英文文章），不同的是：現在由於非西方國家反對美國，而遍翻美國的舊帳，所以世界上有愈來愈多的人知道而已。

（三）由於以上所說的國際反對美國人權政策的潮流，連歐洲的盟邦，都在人權問題上近來屢次與華盛頓刻意保持距離，譬如沒有多久以前，美國呼籲其盟邦，因人權問題，對伊朗實行杯葛。可是幾乎全部歐洲的國家與日本，都拒絕與美國合作，在吳弘達事件發生後，據知很少有盟邦願意大力作美國的後盾，同時，中共與歐洲的外交關係，越來越密切，除了歐洲的首腦（譬如德國總理寇爾）來訪中國大陸，並簽了多種協定及合同以外，江澤民還新近報聘回訪歐洲好幾個國家，更重要的是歐盟在七月七日鄭重發表了一個「新中國政策」的宣言，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即：「引導中國進入世界經濟與政治的活動以及遠離孤立，對歐洲利益極其重要。」（見台北《中央日報》，1995年7月7日，頁4）而且，這文件還特別指出，為了歐洲自身利益，必須扭轉其自1989年（天安門事件）以來的對華孤立政策。同時，個人得知北京今日有一個故意要將其國際貿易重心，從美國轉向歐洲，使得美國相當被動。

基於這幾點，美國今日在人權問題上，其能作文章的餘地，大不如以前。所以個人覺得，美國在這件逮捕吳弘達的刑事案件上，要想用「人權」把柄，找中共的碴，恐怕北京不太會買帳的。而在外交孤立戰線上，美國所能得到的盟邦支持，幾乎是微乎其微。總之，不需再太過深思，已可看到：美國對中共制裁上能打的牌，實在不多，亦不夠強；何況，美國在李登輝訪美後，才發覺其殺傷力之大，並非始料所及，所以國務院才一再聲明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同樣的，美國行政當局負責外交的人員，對中國大陸不無歉疚、有形無形地想要挽回中（共）美關係，所以我們可以估計華府在處理吳案中，絕對不願再走錯一步。基乎此，我們可以大膽預測，中（共）美關係，不致像某些人期望的那樣，說是只有更加惡化的一途；相反的，所謂的底谷，恐怕早已到了，以後只會往上提升，而不再會大幅度的下降，這，當然對吳弘達不一定是好消息，當然也只怪他自己不好，選錯了時間來中國大陸從事他預謀想作的事。不過，為了原諒他，我們未嘗不可以說，是他幕後或身邊的朋友，給他選了最壞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