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外交戰」的幾點觀察

兼評《自立晚報》與莊淇銘

王義文


台獨已經成功了嗎?

南非總統曼德拉終於公開宣佈將與台灣斷交,消息傳來之後,外交部長章孝嚴立刻動身赴該國進行斡旋,但還是無功而返;而島內「台獨」論者人等,卻好似逮到什麼大好題目,亦隨之展開對執政當局外交政策與大陸政策的抨擊。其代表性的論點,可以從《自立晚報》若干社評的發言,以及《自立晚報》專欄作家莊淇銘去(96)年11月29日在《立報》上刊出的一篇短文看出來,他們認為這種外交挫敗,「主要是國民黨的一個中國政策及宣稱中國大陸是我國領土所造成的」,「中共……不讓台灣有稍事國際外交的空間,而且睚眥必報,……中共對我國的外交活動是要斬草除根,趕盡殺絕而後快」。因此,「除非是與中共訂立『城下之盟』,甘作中共的順民與『地方政府』,否則如何能夠『外交休兵』」?」

外交既然不能夠「休兵」,卻又須面對中共的「斬草除根」、「趕盡殺絕」,那要怎麼辦?他們提出來的高明辦法如下:「被嚴正抗議」的國民黨應放棄「一個中國」的政策;必須堅持「走出去」的既定立場,以經貿與政治力量「和平演變」中共政權,使其質變;或者節制自己的經濟資源不被中共吸納,以免被中共「和平轉變」;直接要求中共當局放棄以武力威脅台灣、放棄孤立台灣的國際活動空間、放棄矮化中華民國、放棄以中華人民共和國為主的一國兩制。千言萬語它還是說:「台灣已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她目前的名稱叫中華民國。她的法統與國祚從未中斷,現在仍有效管轄台澎金馬領土的兩千餘萬人民,完全具備一個獨立國家的條件」,「中共可以走出去搞外交,為什麼台灣就不可?」

綜合看了以上諸點,我們願意作一些分析與評論,指出「台獨」論者的眼界與思考死角。坦白的說,我們是在又好氣又好笑的情況下勉力為之的,而為了節省筆墨篇幅,以下文字採用開門見山、單刀直入的方法談問題。

《自立晚報》自甘作當局的傳聲筒不斷重複播放跳針的「台灣已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她目前的名稱叫做中華民國」的唱片。殊不知「台灣已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即意味著台獨已經成功,又何必要有彭明敏的建國會和李鎮源的建國黨呢?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為什麼不能進入聯合國呢?為什麼南非和中共建交就要和台灣斷交呢?其實就是因為台灣不是一個國際承認的「主權獨立的國家」。《自立晚報》承認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那台灣去跟《自立晚報》建交好了,有用嗎?台灣既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當然不能包括大陸中國在內,也就和中共無關。既然和中共無關,中共只肯和與台灣斷交的南非建交,而不能和台灣有邦交的南非建交,台灣有權干涉自己「主權獨立」之外的國家的外交?有權強迫中共必須和與台灣有邦交的南非建交不可?中共也無權強迫南非與台灣斷交,而只有不和與台灣有邦交的南非建交的權利。可見南非宣佈要與台灣斷交完全是南非「見利忘義」嘛,中共並沒有權力可以打壓南非與台灣的邦交。所以《自立晚報》譴責中共而不譴責南非顯然是罵錯了對象。

問題不在台灣主張幾個中國

莊淇銘更是莫名其妙,國民黨主席老早說過,沒有「一個中國」政策,並且,還在等待曼德拉「雙重承認」的成功。所以,南非的斷交根本不是在「一個中國」政策下斷交的,而是在「兩個中國」政策下斷交的。以前在國民黨「一個中國」下許多國家斷交了,現在在國民黨實質的「兩個中國」政策下,南非又斷交了。可見斷不斷交和國民黨的幾個中國政策沒有關係。看了莊淇銘對國民黨的批評,我們不能不替國民黨喊冤了。

打開天窗說亮話,1949年以後,中華民國的外交其實是和中共與國際(美國)實力的消長有關。在美國的支持下,中華民國政府以退守台灣一隅的政府,居然可以在聯合國內代表全中國(含大陸),在聯合國內高居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席位,而且享有幾乎除共產國家以外的世界各國的邦交。請別忘記那時蔣介石實行的正是「一個中國」政策的「漢賊不兩立」。曾幾何時,中華民國政府被逐出聯合國,美國為了與中共建交也與台灣斷交了。在「一個中國」政策下,台灣可以貴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但在「兩個中國」下,居然連南非也要和台灣斷交。故問題不在於台灣主張幾個中國,而在於中共是否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為什麼中共以前堅持「一個中國」進不了聯合國,也沒有國家為了與中共建交而和台灣斷交?道理很簡單,因為以前中共沒有實力,聯合國不需要中共參與,各國也沒必要和中共建交。後來中共實力大了,沒中共參與,聯合國解決不了問題,不與中共建交比不和台灣建交的損失來得大。所以莊淇銘要譴責的應該是中共堅持「一個中國」原則,而不是國民黨主張(何況已不主張了)的「一個中國」。話又說回來,莊淇銘有權利強迫中共非要和台灣有邦交的南非建交不可嗎?

放棄一個中國等於自我否定

再者,中共為什麼一定要和台灣「一個中國」?無論中共如何萬惡,如何不理性,他為什麼不去主張和韓國、越南、新加坡也「一個中國」呢?「台獨」論者也得想想看,為什麼中共偏去找「主權獨立的國家」台灣去「一個中國」呢?

此外,我們還有以下幾個說明和評論。

首先,蔣經國1988年1月物故之後,中華民國政府不久即以行政院新聞局名義在《紐約時報》上買下半版廣告,明白宣示此後外交上不再堅持「一個中國」,這當然是向美國表態,目的在使美國爾後要搞的「兩個中國、一中一台」政策可以「師出有名」。

當然,我們並不認為蔣氏父子與同時代的中華民國政府就是「一個中國」的真信徒,只因他們知道,如果放棄「一個中國」,將會帶來「自我否定」的效果,不但會讓中共坐享正統地位,也會使自己在台灣失勢,聽憑美國發落。但是這種自衛警覺在相當一段時期既維護了蔣氏父子的大權,也在國際間樹立了「一個中國」的外交原則。我們必須強調,「一個中國」原則在現實國際政治裡,必然是一種「零和遊戲」,也旨在維護中國領土主權的完整。而所謂「兩個中國、一中一台」,則是強權帝國主義者的陰狠設計,其目的是分裂中國。

其次,瞭解了上述道理,歷來兩岸的「外交戰」便成為一個心照不宣的遊戲。這也是美、日、蘇等國家在這個問題上難以抓住主動的原因,它們只能在外交事務上配合台北,或者配合北京,而不可能通吃。其實這是一道數學題目,即使是兄弟鬩牆,中國人也不樂於讓外侮挾其兩端,而從「兩個中國」得到的好處,一定大於從「一個中國」得到的,國民黨與共產黨才能主動的防杜外國從中占太多太大的便宜。

「一個中國」原則不被改變或廢止,就預示了中國在內政上的終將統一。中國的統一與富強,是國、共兩黨對中國人民的承諾,兩黨當然負有不能做任何事損及此一承諾的責任,而不許因黨爭而使分裂的國家永無統一之望。這也是說,在統一的課題上,國民黨與共產黨負有相同的以及均等的責任。

第三,因此,從晚近國民黨的登廣告歡迎「雙重承認」,以及「務實外交」、「進入聯合國」等做法可知,這已是大大改變以前兩岸約定俗成的「外交戰」遊戲規則。這其實是國民黨先片面犯規,升高遊戲成本。中共對這種「新狀況」會怎麼因應?

我們認為,中共開始察覺到國民黨這個老對手變了,國民黨不想再玩「一個中國」老遊戲了,他要改換玩「兩個中國、一中一台」的新遊戲,而且是在跟美、日等國家打了招呼就開始玩,這對中共當然是擺高姿態,內裡難道沒有要激怒中共的意圖嗎?我們是否可以假設一種情況,那就是中共在國民黨的連串動作下,只得包抄圍堵,伺機反擊,升高「外交戰」的慘烈程度,在主、客觀條件都居弱勢劣勢一方的台北,自然招致損兵折將處境,在這種局面下,台灣內、外的「台獨」論者與政治勢力,便大可發動攻訐,惡罵「一個中國」政策及「中國是我國領土」,在必要的造勢之後,逼迫國民黨從命。一旦國民黨宣佈放棄「一個中國」與「中國領土」,國民黨便正式告別中國,成為一個「台獨」與美國等外國勢力均能相信、接受的「本土民主政黨」,「台獨」在台灣實現的最主要障礙乃從此消亡,兩岸問題也就進入另一種層次。

第四,南非黑白平權新政府成立之時,國民黨主司外交事務的單位與人員,均很清楚,他遲早會與北京建交,因此,台北與南非的關係的重點,很早便轉到如何在斷交後最大的維護住台北的利益問題上,而南非的斷交宣佈提前13個月,反映了南非曼德拉政府一方面力求表現出不受兩岸政、經壓力的風格;另方面也以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提供台北、北京和南非三方,一個可以從容、平實、理性的處理已經十分惡質化的「外交戰」問題的機會,我們似乎應該謝謝曼德拉的設想和內中包含的善意。

由「台獨」們前引的說詞可知,他們除了叫囂要把「外交戰」持續打下去,而且不惜把兩岸關係搞到更嚴重的地步之外,也對南非總統曼德拉與其內閣政府,很輕狂的大肆辱罵,這只證明這批人的缺乏知識、眼光狹隘。對這種「台獨」人等,我們的評語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當然,我們也知道,國民黨當權者還不至於笨到會按照這些人的指令辦事,但是我們這篇文字的用意,是更希望國民黨當局能誠實反省,認真檢討,覺悟到只有直接跟中共坐下來談、來協商,才是真正對台灣的外交事務與國際活動空間問題的負責做法,「外交戰」打到今天這種局面,真的可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