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情報局西藏策反記

《遠東經濟評論》1975年9月5日刊出了英國記者克里斯．莫林所寫的文章《中央情報局的西藏策反記》，譯文如下：（文中小標題為譯者所加）

本篇報導是在作者承諾為消息來源嚴格守密條件下取得的資料所彙編而成。消息來源若經任何方式而遭辨識出來，會使他們遭到來自印度、尼泊爾當局，可能包括中國當局的極大麻煩。報導中一些內容，是作者從親身經歷者之處獲得的。西藏達賴喇嘛也曾向作者證實了報導中的要點屬實。

車禍洩密

剛好十年前（1965年），在（美國）科羅拉多州的一條孤單的路上，一輛巴士出了車禍。車禍本身並不嚴重，因此，當軍隊封鎖了整個地區，當地居民頗為吃驚。採取如此嚴密的安全措施之原因，後來才洩露出來：當時巴士上載滿了西藏人，其中有些人顯然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身在美國。

多年以後才經人揭露，那些藏人正在中央情報局「解放」西藏的部份計劃之下，接受游擊戰訓練。

中央情報局在西藏內部的活動，以前從未有文字記載。本文是在對一些親身參與其事者進行一系列漫長訪問的基礎上寫出來的。這些調查顯示，中央情報局遠在1956年底就開始捲入，而在尼克松總統1972年訪問北京之前不久才結束。到那時，中央情報局的角色已由印度特務機構接手。調查也顯示：

▲1957年末到1961年底，中央情報局曾向西藏空投武器及其所訓練的游擊隊。

▲1958年初，達賴喇嘛出走前一年多之時，美國曾嘗試說服西藏政府公開要求美國干涉。

▲1959年3月，達賴出走的後半段旅程中，外界以為他迷了路，實際上，他跟中央情報局一直保持無線電聯絡。

▲自1960年到71年間，中央情報局在尼泊爾西北部偏僻的野馬谷中，訓練了一支超過兩千人的軍隊，並為它提供軍餉和裝備。該批藏人曾多次深入西藏偷襲。

第一次接觸

美國中央情報局首次跟拉薩建立聯繫是在1942年12月。當時在戰略服務處（OSS，中情局前身）工作的里亞．托爾斯托伊和布魯克．多蘭訪問了西藏。他們的主要任務是說服西藏政府答允修建一條自印度到中國，穿越西藏西部的軍事供應路線，以協助蔣介石作戰。

達賴喇嘛的政府（喀廈）像早時拒絕英國類似要求一樣，也拒絕了美國要求。不過，這兩名美國軍官在拉薩受到很好的待遇。在他們臨行時作了安排，由美國贈送喀廈一個遠端發報機。〔譯者按：其他資料稱兩人進行了分裂活動〕

要美國軍援

第二次美國跟西藏的接觸是在1949年8月，旅行作家洛維爾．湯瑪斯抵達拉薩。當時中共在中國已處於全面勝利邊緣，喀廈知道西藏也將成為共黨中國一部份。他們通過湯瑪斯向杜魯門總統傳遞訊息，要求給予軍事支持。〔譯者按：其他資料稱，湯瑪斯行前曾獲美情報人員作簡報。〕

湯瑪斯1949年10月離藏，11月1日會見杜魯門總統。他自紐約致函達賴，敘述了會面結果。信中引據杜魯門的話說，杜氏希望組織「世界道德大軍對抗不道德者」，杜氏並說他已向達賴轉達了這一點。目前在拉薩博物館展出的該文件中繼續說，「我告訴杜魯門總統，我在夏天曾在你的外交辦公室跟你談到西藏獨立所遭到的威脅，並且解釋你迫切需要援助。我問他，是美國能為你的軍隊提供現代武器和充份的顧問訓練你軍適當使用武器。杜魯門總統自己並未作肯定或否定的承諾。他同情貴國的困難」。

昌都之役以後

1950年10月，中國軍隊進入東藏昌都，徹底擊潰了藏軍。一年後，經過一段加強談判，西藏政府跟北京簽署了一項17點協定。中共同意慢慢整合西藏到中華人民共和國裡去，交換條件是西藏進行某些社會改革，並承認西藏是中國一部份。〔譯者按：談判協定時，雙方對西藏是中國一部份並無爭議，自非「交換條件」。〕

其後四年，西藏與中國其他地方之間存有一種不自在的共存。達賴與班禪以十個月時間遊覽中國，所見所聞使他們深受感動。他們跟毛主席個人建立了友好的私人關係。自1952年以後，一些藏人子女，主要是貴族子女，送到了北京民族學院上學，他們並未惹人嫌，而且頗有成績。

在西藏，中國開始建造一系列令人矚目的公路。築路僱用當地藏人，工資不錯。除此之外，漢人幫助藏人收割農作，為他們提供衣服，受到了西藏窮人的歡迎。同時，中國人並沒嘗試干預西藏富人〔貴族和喇嘛〕的寺院和交易。

里戛事件

但1955年，在緬甸東北的西藏幽美偏僻的里戛谷地上，問題發生了。突然，中國人開始對在印度到藏東間往返做生意的藏人徵收高稅，一些地主被捕。不祥地，中國開始對所有地主與寺院的財產進行登記。

里戛寺院是藏東最大的廟宇，有五千寺僧，此外還有113座小寺廟。寺廟中居住的不是西方意義的僧侶，因為西藏喇嘛很多人經營貿易，有的帶著槍械，他們把很多時間用在跟敵對的寺廟進行武鬥。一名前寺僧形容中國人來臨以前的里戛「就像野蠻的（美國）西部」。

1955年底，當地的中國當局召集里戛的八名資深喇嘛，限期他們交出寺院財產清單，以便估算稅款。一名喇嘛朝中國人拔出手槍。中國人讓他們離去。

回到寺院後，喇嘛召集村裡的頭人開會，要他們拿起武器對付共產黨人。

據一參與其事的藏人說，里戛的第一場真正戰爭發生於藏歷火猴年1月26日，相當於1956年2月底。一開始是藏人攻打中國軍營。攻擊者被打退之後，中國軍隊包圍了里戛寺，寺中約有兩千喇嘛，武器主要是自印度輸入的英制303式長槍，還有一些日本、德國、中國和蘇聯製造的槍械。

按照一個說法，該寺僵持了26天，最後中國方面派了兩名在北京受教育的藏人去談判。中國方面的條件是，他們投降後改革可延擱三年。若不接受，就派機轟炸。

由於藏人沒聽說過飛機，中國人派了一架飛機來表演，在寺院前扔了一枚空心彈。這使寺院中人的印象深刻，他們當天晚上試圖突圍。不少人中槍，有些逃走的最後到了拉薩。

美國提議打交道

在逃到拉薩的康巴人裡，有一個富有的商人叫鞏坡．塔西．安朱拉斯旦。他用了幾個月時間遊說西藏政府，要求向外國求援，對付漢人。但拉薩心滿意足的貴族，不相信藏東發生戰爭，雖然這時有數千康巴人到達拉薩。

最後達賴周圍的官員提出了個獨特的藏式方案。他們並非向外國求援，而是呼籲全藏拿出金銀珠寶，為達賴喇嘛建造另一金座椅，以為西藏消災。總共收集了120公斤金銀珠寶，造了一把座椅，於1957年獻給了達賴。

同時鞏坡．塔西跟其他康巴領袖決定採取更實際的行動。通過達賴的哥哥格雅羅．桑都普，他們跟美國人接上頭。當時格雅羅人在印度卡林邦。在該地，他跟鞏坡．塔西都有一些商業關係。

此時，格雅羅在其漢人妻子協助下，已得台灣的支持。台灣在1956年訓練了康巴游擊隊，並向里戛及其他地方空投武器及供應品。

選擇台灣是件諷刺的事。因為蔣介石和毛澤東所共同同意的一件事就是，西藏是中國一省份。由於台灣拒絕在這一點上讓步，1965年台灣與西藏流亡者的關係斷絕。

跟美國的直接接觸似是美國所動議的。美國向格雅羅表示沒有必要向台灣求助，因為結果還是台灣轉向美國求助。美國表示，不如直接跟美國人打交道。

美國訓練叛亂者

美藏勾結的首項積極結果出現1957年初，當時格雅羅安排了第一批六名康巴人接受使用現代武器和無線電操作訓練，然後空降到西藏去充當抵抗運動的核心。

頭一批接受美國訓練的藏人裡，有一人這樣形容他如何被招募的：

「有一天，格雅羅．塔西問我是否會從飛機上跳傘。我從未聽過這種事。但若它對西藏獨立有利，我願意去。我也被告知，有個地方我們能學會使用機器，它能以一人擋兩千人。我們從來沒聽說過有美國，只有在朝鮮戰爭期間中國廣播提到過。我們只知道美國是中國的敵人」。

在中央情報局的優良傳統裡，把六個人送到訓練地點，要比玩陰謀殺人麻煩些。西藏人一直沒獲得任何印象可以顯示他們曾去過何處，直到今天，他們只能猜測。　　　　　　

達賴兩兄的角色

情報局的行動必須對印度保密。某一天晚上，有人要他們分別沿離開卡林邦的路走下去。當他們在行路時，一輛汽車開來，把他們一個個接上車去。駕駛員不是別人，而是格雅羅．桑都普。車行到西里古里城外，距當時的東巴基斯坦僅有數小時行程。他給了他們一隻羅盤針，並要他們走路到邊境去。到了邊境，遇到兩個巴基斯坦官員，一個穿便衣會說中文的美國人，還有一個藏語翻譯員。

他們換上旁遮衣服，裝扮成錫克族犯人，越過東巴基斯坦。在達卡市的一棟房子裡藏匿了兩天之後，他們被裝上飛機。他們估計飛了五個小時才降落在一個知名的國家裡（泰國？）。在該地，他們穿上美國軍裝，然後跟達賴喇嘛的另一哥哥索布登．納爾布（現在美國一大學裡任講師），一同登上最後一程。

在最後的目的，他們受了四個月訓練，但到底是什麼地方，他們只能猜測。主要的可能性是日本一島嶼，或者美國托管的馬里安那群島的島嶼之一，例如關島或塞班島。

空投特務

抵達後，六個美國人來看他們，對他們說：「中國也是我們的敵人，所以我們會幫你們戰鬥。我們的關係會長期繼續，不僅是兩、三年而已」。

其後四個月裡，他們接受了分析地圖和使用無線電發報機的課程訓練。令他們失望的是，很少武器訓練。跳傘訓練（僅在最後一月裡跳了六次），他們相信他們是在菲律賓進行的。

1957年秋，他們的訓練結束，被裝到一架黑色的四引擎小飛機上。飛機由美國人駕駛，他們跳傘降落在西藏。每個人的裝備是一支手槍、一支小機關鎗、一架日制收音機、大約值55英鎊（或132美元）的西藏貨幣，另加兩小瓶毒藥－－他們奉命在被捕時吞服。

起飛前，他們受到仔細的檢查，以確保他們的衣服和裝備上的美國字樣已被移除，連藥瓶上的標誌也清除了。

運載他們的飛機空投過兩次，一次是在拉薩南方，空降兩人。剩下的四個人裡，有三人空降在里戛。第四個人膽怯，不敢跳下去，最後從陸路進入西藏。到里戛的四個人，只有一個叫旺都者能再回來。

最好扔原子彈

前兩個人到了拉薩，跟鞏坡．塔西聯絡上。當時鞏坡在組織一個以康巴人為主的藏人抵抗運動。

通過鞏坡的安排，兩人於1958年1月在夏宮會見了達賴的總管土登．旺登．法拉（或巴勒哈）。法拉告訴他們說，西藏政府不可能幫助康巴人，因為半數「閣員」站在中國一邊，中國方面知道西藏政府所討論的所有事情。法拉說，他曾跟達賴談過此事，並說達賴要他轉交給兩人一些宗教物品作為禮物。

會面後，法拉交給他們一封長信，叫他們拍發給美國。信中總結說，對中國進行叛亂是沒有希望的，美國最好在西藏扔一顆原子彈。

美國人惱火了

同時，在1958年初，拉薩情況轉為緊張。依照1951年協定入藏的中國人已有不少人，他們逮捕了五百名前國民黨士兵，謠言傳說他們將開始扣留康巴人。在鞏坡命令之下，美國訓練的兩名無線電操作員向美國拍發訊息，詢問在發生戰鬥時美國人會不會幫助康巴人。美國回答說，西藏政府必須作出直接求助的要求。

在此基礎上，鞏坡及無線電操作員在1958年5月安排進一步與法拉會面。但法拉當時拒絕見面。鞏坡決定率領他的支持者離開拉薩，在藏南洛卡地區建立抵抗力量。無線電操作員決定跟他同往。

美國人對於無線電操作員竟然離開了拉薩之事十分惱火，多次發出急電想要知道為什麼他們不留下來跟西藏政府聯絡。直到1958年底，美國才宣稱，由於要對〔西藏〕不斷的要求作出反應，而進行首次空投武器。

空投武器

空投事先未跟康巴人協商，僅只通知他們首次空投地點是在一處叫做德拉古．拉馬．桑的高地上。縱使經人指出，所提議的空投地點是直接在牧民的一處紮營區上空，中央情報局的主子們拒絕改變計劃。

康巴人並經指示要準備30頭騾子，但又令人難解地說明只應有一個人帶騾子－－顯然中央情報局裡沒有任何人知道僅靠一個人是控制不住30頭騾子的。

當空投時，第一批貨使康巴人大失所望。它的內容是：100支英制步槍；20挺輕機槍；兩座55公厘迫擊炮；60顆手榴彈和每槍300發子彈。

達賴聯絡情報局

三個月後，1959年3月17日，達賴決定逃離拉薩。他前往印度的旅程用了幾乎兩周時間。當時外界紛紛猜測他發生了何事。不過，對美國政府而言，那種猜測是多餘的，因為現在可以揭露出來了：

在達賴最後一周的逃亡之中，正當西方的新聞界在喜馬拉雅山腳下到處追尋之時，達賴喇嘛一行人正經由當時的東巴基斯坦跟中央情報局保持無線電聯絡。當達賴和同行護衛的一千名康巴人到達洛卡時，前一年逃離拉薩的兩名無線電操作員也加入了行列。

在1959年3月底，中央情報局在西藏投下了第二批武器，但時間到底是在達賴逃亡半途，還是抵達印度之後，仍不清楚。達賴自己堅決否認在逃之時獲得中央情報局飛機空中掩護的報導。但他證實，他通過無線電跟美國人保持聯絡。

空投特務一去不返

在達賴出走之後，美國人才開始加強努力，在西藏內部製造有效的抵抗運動。1959年後期，第二批康巴人－－這次是在美國本土訓練的，被空投到西藏內部長桑地區一個叫做南措卡的地方。他們的任務失敗。在年底都安全回到卡林邦去。

1959年底，在極秘密的環境下，一個嚴肅的訓練計劃在科羅拉多州的海勒基地建立了，秘密得連受訓的藏人起先都不知道自己身在美國。據一個消息來源說，在1959年到1962年間，約有170名康巴人在海勒基地受過訓。他們多數以六人一批空降到西藏去。在軍事上，它是一場災難，十分之九的人一去不返，了無音訊。多數的空降是在西藏東部昌都附近。最大一次行動是60年代在查拉．波莫阿附近進行的。已知的最後一次空降是1961年在昌都東南的馬克罕，六人跳傘，但從未再聽到他們的下落。在海勒基地訓練的另一群26人，被派往尼泊爾西部的野馬谷。他們在該處協助組織中央情報局的西藏行動的第二個階段。

蔣介石道歉

在1962全年，海勒基地的設施未用於訓練藏人。後來它又重新啟用－－大概是為了野馬谷訓練更多人員，最後在1964年才關閉。

直到1962年（中印戰爭那一年），雖然訓練工作在印度領土上進行，似乎美國並未讓印度政府知道正在進行何事。

據一項報告，印度曾多次向北京抗議中國飛機飛越印度東部上空。中國拒絕了印度的抗議，說印方所謂的飛機來自泰國方向。當印度不斷抱怨之下，據報導周恩來曾回答說，印度不妨打一架飛機下來自己瞧瞧。印度人雖未能設法擊落一架瞧瞧，但緬甸人做了；中彈的飛機迫降於泰國之後，竟發現它來自台灣。蔣介石顯然曾向泰國道歉，但飛航並未停止。

跡象顯示，直到60年代，在台灣的國民黨所搞的行動要比美國人搞的大很多，大批藏人是在關島附近的塞班島受訓的。

大量訓練叛軍

到1960年時，在藏東培養抵抗運動的企圖顯然是一場災難，所以改弦更張，要建立一支人數高達數千的軍隊，以便自尼泊爾向藏西進襲。為這軍隊選擇的基地是野馬谷，該地天高皇帝遠，人種上同是藏人，且有高達兩萬七千尺的珠穆朗瑪峰和道利吉里峰使它與世界其他地方隔絕。戰略上它是理想的，因為它距離新疆到拉薩的公路只有幾小時路程。在中央情報局所有的行動裡，這肯定是最遙遠的一次。

偷襲中國八年

被選來指揮野馬谷的康巴族部隊者，是一個不識字，但極聰明、極無情的喇嘛巴巴．伊西。美國通過駐在新德里的情報局特務，最初同意支持一個在野馬谷訓練和武裝四百人的計劃，若此計劃被證明成功，將把人數增為兩千一百人。美國當時並未照會尼泊爾政府將在該國設置康巴軍，直到1962年中國照會尼泊爾之前，尼政府彷彿不知有此一事。尼泊爾在公開場合不斷表示對在野馬谷發生之事完全不知情，直到1974年夏天為止。

雖然1960年末之時已有超過兩千名康巴人移往野馬谷，美國的援助還要等一段時間。到了1961年第一批物質空投給他們時，一些康巴人已餓死或凍死，另一些人靠煮皮鞋吃來維生。

第一次空投由兩架飛機進行，投下了可供475人用的醫藥、食物和10,200印度盧比，約值1,252美元的現金。隨著物資一同空降的是在美國為野馬谷訓練的26人中的四個人（另12人已經由陸路抵達印度）。

在東巴基斯坦進行無線電聯絡的中央情報局空投逾期，但卻開始堅持要空投結果立即見效。首次偷襲於1961年年底展開，兩百個康巴人在新疆到拉薩的公路上攻擊了中國卡車，據說六名中國人遇害，康巴人損失一人。康巴人不太幸運，中央情報局拒不相信曾發生過偷襲之事，結果康巴人士氣極為低落。

不過不久之後，他們的運氣劇變。他們從一名官員處擄獲一批文件，其中包括中國在「大躍進」裡遭遇困難的情報，使西方情報機構對大躍進的失敗取得第一手資料。

格雅羅掌餉

自那時起，每月經由在大吉嶺的格雅羅之手交給康巴人5,000印度盧比。但錢仍不夠用。1964年起，改變成每兩個月給22,500印度盧比。

此時印度已介入活動。活動的中心已自大吉嶺移往新德里，錢是從新德里換來的現金，交給在尼泊爾的波克哈拉城的康巴人，由他們在該地購買所需品。

對中國的偷襲間斷地持續了八年，最後一次是1969年春天。最先，康巴人的攻擊較深入，相當於騎馬八天的路程。但1963年後，中國開始在邊境駐防。到了1967年，偷襲幾乎已不可能。1964年，英國作家喬治．帕德森還製造出一場短暫的緊張局面。他說服康巴人帶他和兩名攝影者參加對西藏的偷襲。他拍攝的偷襲影片廣泛受人注意之後，在新德里的中央情報局把錢停了六個月。　　　　

尼泊爾停止裝傻

在同時，尼泊爾政府也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否認知悉野馬谷所發生的事情。中國駐加德滿都大使遠在1962年就提議跟尼泊爾採取聯合行動解決康巴人問題。次年，尼國英文報《祖國》由於主張解決康巴人問題而被當局封門。

1964年，加德滿都各報刊搜獲一系列匿名電話後，城中發現數批中國製槍械，一時引起了中國人可能捲入某種顛覆活動的恐懼。這些恐懼很快就平息了，人們發現中國製槍械的來源不是別人，而是美國大使館。大約同時，加德滿都附近有數名康巴人被捕，他們所攜帶的無線電後經發現是一個名叫拉奇．斯東的美國外交人員所提供的。

此事發生不久，斯東就被尼泊爾悄悄地驅逐出境。而尼泊爾政府並堅持，有著自己的飛機和兩架直升機的美援機構，須停止使用其私有的跑道。

同時在野馬谷，又有兩次空投，顯然包括防空高射炮。時間約在1965到66年。

印度接手「解放西藏」

到60年代末期，美國開始對康巴人喪失興趣。但在同時，印度看來已加強涉入。對康巴人的計劃似乎已由印度情報機構的研究分析部門接手，且受到印度總理辦公室的監督。印度軍隊裡設立了一個藏人軍團－－印藏邊境警察，數千藏人被召募入軍。根據一個仍在印軍中服役的藏人說，印度答允，在時機成熟時他們將「被用來解放西藏」。在同時，他們被廣泛地用於巡邏整個印藏邊境「他們也被用於打孟加拉戰爭，藏人40人死亡」。

印度藏軍的主要訓練中心是位於新德里北方約百哩之處的德赫拉頓；他們也在印度阿格拉的印度空軍基地接受跳傘訓練。在初期，看來美國人參與了藏軍的訓練，而令人驚奇的是，在（1975年）的美印關係現況之下，據說直到去年（1974年），還有一個名叫凱因的美國人參與訓練藏軍。

爭錢內哄

1966年，經決定要把藏人游擊隊的大部份人從野馬谷遷往德哈拉頓。最先巴巴．伊西奉命派遣手下三百人前往訓練營地，在1967年底於新德里舉行的一次會議上－－有三個美國人參加，格雅羅下令伊西把他的部隊削減成470人，巴巴．伊西拒絕。

巴巴．伊西的拒絕削減部屬，導致康巴人和其他流亡藏人之間的一些長期衝突。幾乎從他們離開西藏那一天開始，不同派系間就一直為美國人所給的金錢而爭執。在原來的計劃所列條件之下，美國人同意付錢給野馬谷車隊，使每個人得以吃飽和武裝，而且每人每天有三個印度盧比的零用錢。事實上，看起來每個普通藏兵若能得到比他們粗陋的配給稍多些，他們已夠幸運的了。

無可爭議地，中央情報局大量的錢，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已消失在私人口袋裡。格雅羅指控巴巴．伊西帳目不清。巴巴．伊西則指控格雅羅要他向美國人開出高於他所收到的錢數的收據。達賴喇嘛試圖調解，效果不大。

一場激戰

1969年，一個新領袖被派往野馬谷去接替巴巴．伊西。新人叫做旺都，是鞏坡的侄子。他是美國最早訓練並空降到西藏去的六個人之中的唯一生還者。於是在忠於伊西的藏人和支持旺都的藏人之間發生激烈戰鬥。1971年，伊西率領大約120名支持者向尼泊爾自首，表示願意跟尼泊爾合作以交換土地、金錢並由尼泊爾協助也們於當地定居。

有一度，一切都寧靜無事。中央情報局的錢在國務卿基辛格首次訪問北京後停止了，但由印度人提供的基金取代。在旺都率領下，康巴人停止了對中國的偷襲，而開始把他們的基金往小買賣裡投資。

野馬谷之戰

然後，在去年（1974年）夏天，尼泊爾軍隊在伊西提供的情報下，開入野馬谷，輕而易舉地解除了其他康巴人的武裝，例外的是旺都所率領的40人左右。他們逃避尼軍達一個月之久，有時躲入中國，有時又離開，顯然是朝印度方向走去。在這時期，他們仍跟尼泊爾內務部長所靦腆地形容的「兩三個地方」進行無線電聯絡。當他們抵達尼泊爾與印度的邊界時，印軍在等候著幫助他們。

但尼泊爾軍也在邊境等候他們。在隨後發生的戰鬥中，旺都跟他的四個部下被射死，一人被俘擄，其他的則逃入一支印軍單位伸開的歡迎手臂之中。該支印軍曾在尼泊爾邊境另一邊無助地目擊戰爭。康巴人的戰爭結束了。

達賴「不便於評論」

宣揚非暴力的達賴喇嘛，對於中央情報局跟康巴人以他的名義所做的事，究竟知道多少？上月於他在印度西部達爾蘭薩拉的住處，他對記者說：「我不認為在1959年3月以前我們跟美國人有『直接』接觸」。

但當追問他是否知道由美國訓練的兩個無線發報員曾在1958年會見他的總管法拉時，他回答說：

「有一些要點我們不便於評論。這種報導是極為危險的，因為它蘊涵著西藏的抵抗是某些外界人士所動議的。這不是事實。我要強調，整個的政策是西藏動議的，不論我們是否獲得中央情報局或美國的協助，西藏人的決定自始存在。

「並沒有外界的國家暗示我該離開西藏。我並非個人作出那決定。

我在內閣裡跟我的顧問們討論了數天之久。每過一年，我就變得更相信它是正確的決定。在1959到61年左右我曾有某些疑問，但若我曾留下，西藏的事業就會死亡。」

不承認是「冷戰」的爪牙

他是否認為流亡藏人在任何意義上曾是「東西」冷戰中的爪牙？「他說」「我不會說我們被利用了。當時情況是途窮末路。僅靠我們自己軍隊是沒用的；幾千軍隊不能摧毀中國軍力」。

以暴力提高士氣

達賴對於他逃亡後在野馬谷所組織的「軍事」行動看法如何？他說「很難評論。我同情組成這團體的人。」

「他們犧牲了不少。我曾會見數人，跟另一些也交換過信函……，讓在西藏的藏人感到流亡者在做某些事，肯定有助於提高他們的士氣。

「它並非我贊不贊成的問題。過去的事件無論如何使得抵抗運動得以存在。在整個的鬥爭之中我們沒什麼可掩飾的。把真實的情況說清楚。那就是我的要求。」

〔譯者後記〕

英記者莫林的報導中把發生在里戛的事說得較詳細。但背景並不詳細。里戛的政府清查寺院及貴族財產，準備徵稅，顯然是由於在喇嘛和貴族之外的絕大多數藏人農奴和奴隸生活極度困苦，且需要公共建設。通過稅收來調節社會的財富分配，至今仍是各國通用的政策。獨佔社會財富者拒絕改革舊的農奴制度，並武裝叛亂，攻打軍營，這是任何國家都難允許的。
其次，這報導中對發生在1959年的武力叛亂事件隻字不提，對達賴的出走原因隻字不提，而且還把一切事都當作是圍繞里戛事件發生的，也過於片面。59年的拉薩叛亂事件，在規模和影響上都大於康巴事件。
這使人懷疑，是否這種方式的報導跟在75年國際情勢不利時，達賴等人有意把責任推給康巴人，而試圖跟北京和解有關。
第三，達賴在文末的訪問裡有意規避回答他個人是否知悉美國中央情報局跟流亡者（包括他本人）關係的問題。但無論在59年以前或以後，他自己的兩個哥哥直接參與情報局的行動，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不知道1949年湯瑪斯給他信函。他使用「不便於評論」、「很難評論」字眼來逃避問題，顯示他有意掩飾與外國勾結的實情。而且他更掩飾了他對暴力行動的真正看法。他一直說他反對暴力，但他承認「同情」使用暴力者。從59年的使用暴力，到後來的空降活動和野馬谷行動，以及近年流亡者煽動拉薩暴亂事件，他都不會不知道實事。他若真的反對暴力，他的確有無數的機會可以阻止它們。他可以阻止他的兩個哥哥搞暴力活動，他可以阻止59年的暴亂，他可以阻止空降活動，他可以阻止野馬谷的偷襲，他可以阻止流亡者後來在拉薩鼓動的一次次暴亂「每一次都配合著他的訪美」。但他都沒反對。達賴並不「反對暴力」。所以，也許可以說，他能夠得到「和平獎」的原因，當然不是由於他反對暴力。相反地很可能正是由於他長期同情和支持暴力。

（原載紐約《僑報》91年4月20-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