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為「兩個中國」造勢的會議

評「中華民國與國際新秩序」研討會(台北觀察)

趙統


由台北《中國時報》舉辦的「中華民國與國際新秩序」研討會,8月21日起至23日一連三天,在台北國際會議中心舉行。這場研討會,據主辦單位宣稱「聚集了國內外學術菁英與各界代表性人士」共聚一堂,探討變動中國際秩序發展趨向,以及台灣在世界變局中的國際策略。由於應邀與會的學者有來自美、日、蘇、德等國,出席人士也達數百人,討論期間,《中國時報》不惜版面,大幅刊登論文,晚上也舉辦數場演溝會,三家電視台也廣泛報導,會前會後分別獲得郝柏村與李登輝的接見,在聲勢上,可能是近年來台北最大規模一次研討會,相當引人注意。

然而這場名為「學術性」的研討會,卻帶有相當濃厚的「政治性」,甚至可以露骨地說,這是主辦單位刻意迎合國民黨當局,假學術之名而行政治服務之實的研討會,目的在為李登輝的「獨台」政策辯護,並為兩個中國造勢,含有極深沉的政治陰謀,不能不加以揭穿。

首先,在邀請出席的名單上,無疑地以美前駐中共大使李潔明為主角,這位不久前才剛卸任的職業外交官,由於發表「中共主權觀落伍」的談話,受到台北當局的青睞,此番在距上次來台不到一個月內,又二度來台出席研討會,並非他有什麼驚人之作,純是因為他的觀點相當迎合國民黨當局的口味,主辦單位特別邀他來參加,也可算是對當局的諂媚之意,政治動機不言可喻,果然李潔明在研討會被奉為上賓,開、閉幕都上台致詞,11日晚上還發表一篇題為「回到未來──東亞的去向」的公開演講,全篇主旨還是圍繞到國際新主權觀的論點,對台灣當局極盡阿諛之能事,對兩岸關係則鼓吹「雙重承認」的概念,他特別提出葉門及德國的例子,說他們在統一之前,「也都在國際組織中有雙重代表,所以我不認為歷史的先例會告訴我們,雙重代表會必然是統一的障礙。

李潔明也公開讚揚「六四」以後,台灣地位提升了,「同化與統都不能以武力達成目標」、「共產意識型態已喪失吸引力」、「我們需要繼續維持在外的基地」,一方面批評別人統一不能訴諸武力,一方面又認為美國不能裁撤駐外基地,如此雙重標準,完全一副帝國主義的嘴臉。他對「一國兩制」的看法是必須進行「有創意的擴張、深入及改良」,他的所謂「一國」必須是自由及民主的國家,「當然也同時具有中國特色」,而「兩制」則必須是平等、互惠、互蒙其利的,他還建議「統一應該是和平並且自願的,絕不應動用武力」,表面是附和「一國兩制」的構想,細看內容,和國民黨制訂的「國統綱領」並無多大差別,只是說得冠冕堂皇而已。李潔明還強調他並無意干涉他國內政,然而兩度來台宣揚其新主權觀,為國民黨的統一基調充當化妝師,以一位才剛卸任的駐華大使身份,如此公然表態,說不干涉他國內政,其誰能信?

李潔明另外在一場題為「中國(共)之武力使用」的演講中則強調台灣應繼續維持足夠的自衛能力,擴大軍事採購,並延續一定的備戰狀態,與美國維持良好關係,才能確保台海的和平與安定。這副口吻,和平日台灣行政院長郝柏村的說法可說如出一轍。李潔明以台灣的「保護國」自居的心態,完全暴露無遺。可悲的是國民黨當局猶以「救世主」的感激心情接待李潔明,連起碼的民族尊嚴都不要了。

研討會的另一個重點是台灣重返國際社會的問題。前美國駐聯合國副代表費浩偉在會中有一個驚人之論,建議台灣90年代外交政策不妨先從聯合國附屬機構著手,尋求爭取加入,最後再加入母體組織的本身──聯合國,他並比喻形容聯合國的前門也許難以開啟,但後門與側門卻仍然敞開。費浩偉最大膽的建議是北美事務協調會(CCNAA)與台灣人公共事務協會(FAPA)聯合起來,一起從事對美的遊說工作。此項建議被政大教授周煦批評「不切實際」,與會的FAPA成員楊黃美幸也認為問題在北美協調會對FAPA有成見,將之歸類為「不認同政府」,雙方不可能聯手。對重返聯合國之議,丘宏達也認為困難重重,許多障礙尚待克服。費浩偉多年來為國民黨當局講話,雙方間存在著一定的利益關係,對國際現實卻如此一廂情願,只一味講好聽的話,動機何在,令人懷疑。

費浩偉還提到,由於拉攏美國政壇右翼人士已不再吃香,他建議台灣「最後還是得仰賴自決的方式」,而他們所講的「自決並不代表台獨運動,也並不暗示宣佈成立台灣共和國」。拉攏美國右派人士和自決之間,究竟有何關聯,費浩偉沒有明說,卻一味強調台灣要靠自決解決出路問題,這和台獨人士的強調公民投票,台灣地位未定論,可說是異曲同工,費浩偉的心態也就不辯自明瞭。

費浩偉在論文中,也明言在未來十年內,台北與華盛頓的關係「仍然是中華民國外交政策上最重要的一環」,原因不單是美國仍為台灣產品的最大進口國家,「只要中華人民共和國無法確定美國會不會給予台灣軍援,台灣就可免於攻擊、封鎖,或者任何其他形式的侵略」。在費浩偉的觀念中,只要美國繼續提供給台灣軍援,中共就不敢攻台,甚至形容為「侵略」,這種視美國為台灣「保護國」的心態也暴露無遺。

以倡導「新加坡模式」而成名的賓州大學教授張旭成,在他所提論文中,極力盛讚美國在亞洲所扮演的積極角色,他認為亞太地區國家儘管國力增強,但「美國仍然是他國所不能替代的平衡與穩定的力量」,而由美國所支配的和平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台灣海峽的和平與穩定是美國在東亞重大利益的構成部份」,「美國對台灣的承諾將不會軟化,而會更堅定」、「美國將嚴密注視台灣局勢發展」、「美國人民和國會很可能大力支持台灣人民自決」、「如果中共改變其和平統一政策,美國也不會退縮」。張旭成論文中,到處宣揚美國對台灣生存的重要與左右台灣形勢發展的影響力,其視美國為台灣之「保護國」心態,實較之李潔明、費浩偉等人更不多讓。張旭成最奇怪的論點是批評台灣過份「大陸熱」,台北方面過份強調「一個中國政策」,把台灣問題變成內政問題,「將增加國際社會參與台灣問題之阻力」。張旭成的意思,台灣應減低「大陸熱」,並強調「兩個中國」把台灣問題變成國際問題,如此才便於在國際社會發展和生存,這個心態也是值得注意的。

來自日本法政大學的法律系教授鈴木知司也有一個奇怪的論調,他認為後冷戰時代中,隨著時間的改變,強權國家的優勢將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國力量將對世界和平舉足輕重,台灣將在其中扮演具建設性的角色。「例如成為日本與美國,美國與中共,或中共與日本間的仲介角色」,如此沒頭沒腦把台灣的地位捧上天,除了顯示其學術的虛偽外,看不出有其他用意。倒是他分析80年代後期,由於日本在海外的大量投資,現在隱然呈現的是除東南亞國協,一個以日本為中心的貿易集團,實際上正在形成中,這個論點相當實際的。台灣在日本大舉經濟侵略下,早已淪為日本經濟的附庸,台灣的經濟力量與日本比起來,無異是小巫見大巫,但台灣的政治軍事力量更薄弱,要想扮演大國之間的仲介角色,實是癡人說夢。台大經濟系教授陳博志形容為「有錢人在黑暗中走路一樣」,實是一針見血之論。

研討會的另一個主題是,台灣的經濟發展如何與國際新秩序相結合,台灣外交部長錢復在論文中,指出「六年國建」將創造龐大的輸出與投資機會,這項數目高達三千億美元的空前投資計劃,將提供775個機會給國外參與,而三年前成立的「國際經濟合作發展基金」(IECDF),總金額11億美金,目的在援助「那些尋求我們的經驗與技術知識之友的國家」,目前已提供達一億五千餘萬美元的技術援助與貸款給巴拿馬、哥斯達黎加和菲律等國,未來還要在太平洋、拉丁美洲,東歐和非洲等國進行。

事實上,錢復所說的「國際開發合作」說穿了就是國民外交當局所從事的「凱子外交」,以一定的金額援助或貸款,吸引一些窮國或小國來和台灣建立正式邦交,台灣當局美其名曰「務實外交」,實際是不折不扣的「金錢外交」,究竟對台灣的對外關係有何幫助,令人懷疑。因為「金錢外交」,所能發揮影響力的國家大多是無足輕重的小國,真正的大國是影響不了的,即使像菲律賓這樣的窮國,也在取得台灣的大額貸款後,對台灣予取予求,最近剛簽訂的「中菲漁業協定」即是一例。在台灣當局認為是一項正式官方協定,菲方在中共抗議下,只承認是雙方的「討論記錄」,並非正式的外交協定,令台灣當局十分尷尬的憤怒,但也由此可見台灣的所謂「務實外交」真相即是如此不堪一擊。又如甫宣佈開航的台越航線,才飛航兩天,即在越南當局的壓力下,又匆匆停航,說明經濟力量終究是敵不過政治力量的。

來自德國薩爾大學杜勉教授,一向以研究台灣與歐洲關係而自詡。但在他的論文「中華民國與歐洲社區──問題與展望」中,只強調歐市將成為強大的經濟實體,台灣與歐洲的外貿急遽擴張,但對於台灣在歐洲的經貿發展是否有助於對歐外交關係的開展,卻避而不談,甚至顧左右而言他,說台灣「在最樂觀的情形下,中華民國能發展出運作順利且穩定的代議政治制度,並且繼續其經濟成長,同時加速社會進步與改善自然環境」,內容空洞無物,完全是應付的論文,並沒有把台灣欲以經濟力量擴展對歐洲外交空間的困難和阻礙真實的呈現出來,反而只是一味歌功頌德,這種公關的研討品質,令人不敢恭維。杜勉是台灣比較熟悉的德國學者,他也經常以「中國通」的姿態來台灣騙吃騙喝,對台灣在歐洲的真正困難則隻字不提,這是很缺乏學術良知的。

以參與「六年國建」而論,歐洲各工業大國如法國、義大利、德國等,競相分食台灣的國建大餅,一些自斷交以來首次來訪的閣員也信誓旦旦要加強雙方的關係,但大都僅限於經貿層面,欲提升到政治外交層面就裹足不前了,台灣的「經貿外交」充其量僅止於此而已。

李登輝在研討會結束後接見各國學者時表示,台灣將來採務實的原則建立國際新秩序,而「尊重人權」則是最高原則,他並引美國對蘇聯政變的立場為例,說這不但不是「干涉內政」,反而是國際互助的作法。李登輝也明白表示放棄「漢賊不兩立」的立場。可以說,這是赤祼祼的搞「兩個中國」,期待「雙重承認」的出現。對統一則是強調「對等政治實體」的架構必須先確立,從這些談話中不難發現,這次主辦當局以「中華民國與國際新秩序」為題討論會,無非是要披上學術的外衣,實現「兩國兩府」的主張,台灣的「國際統戰」伎倆,顯然又更上一層樓了,只是讓這些不顧政治現實,只以迎合台灣當局為宗旨的學者來台參與討論,在吃喝之餘究能發揮多少實質的功效,卻是很令人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