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局感言

談李潔明及香港人

林空
(立法委員)


一、

兩位與美國對華政策有密切關係的人士近期發表了對我兩岸關係的談話;李潔明批評中共的「主權觀」「僵硬而過時」,白樂崎更發明了新辭「分離的台灣認同」,於是我朝野有關人士一方面從字裡行間推敲對己身立場有利的演繹,一方面從說話者日後的可能出處來估計言辭中能佔布希對我政策中的份量。李潔明在美國政界仍然炙手可熱,來訪尤其引人注目。

其實美國包括所有列強對華的基本態度是一樣的;他們盡可能反對一個統一而強大的中國,假如最終不能達到目的;起碼也要拖延時間;從鴉片戰爭後列強劃分「勢力範圍」到民初軍閥混戰各省角頭各有外國靠山,從二次大戰時的蔣汪對立到近40年的隔海對峙,其中或明或暗,都有脈絡可尋。君不聞法國雄霸拿破崙的名言:「小心中國這頭睡獅,千萬別讓它醒來」!

年復一年,睡獅仍在睡夢之中,我們固然怯於醒來時要與列強抗爭;但在夢裡不輸他人,勇於兄弟相殘,勇於內鬥!我們不爭氣的老表當年高喊「一面倒」;吃了大虧差一點「亡黨亡國」之後,仍要死鴨子嘴硬;抱住「四個堅持」的招牌,而我們美麗的寶島在砍光保持水土的檜木;不管房屋下陷抽光地下水,讓廢五金和石化污梁破壞了所有的水資源;累積了沾滿血淚的七百億外匯,創造出四千年華夏文化少有的花朵,台灣奇蹟時,居然自我膨脹得忘了我是誰,「獨派」努力從歷史文獻和列強外交政策有關人士的話語中挖掘一點弦外之音,尋找自己可以立身於國際社會的依據,執政當局也訂了一個沒有時間表的統一綱領;「說我是獨我乃統,指我為統又似獨」,霧裡看花,令人撩亂,一方面大義凜然以統一為最後標的,一方面有我北美協調會的新聞官員「沒有花政府一分錢」刊登廣告表明台灣願意接受「暫時性的雙重承認」,一方面與那種三反兩覆中非共和國建交,又以日本若能更換我們辦事處的招牌文字為一種「突破」而沾沾自喜,以未能以「元首」之禮接待我們「順道訪問」的總統,大家又惶惶然如喪考妣,我們贈送雷根圖書館兩百萬美金,給大陸一億災胞僅只半數。84年起我對外國經援將達每年一百億台幣,對陳立夫資政主張對大陸經濟反攻的號召卻沒有下文……

列強的對華政策也很簡單;「分而治之」,利用兩岸政治檯面上人的喜好虛榮面子;在你氣餒的時候丟幾句話打打氣,要想推銷產品分你的經濟大餅時就講兩句軟話,想要打壓你出口力量就用301法案嚇嚇你,用甲來牽制乙,用乙來牽制甲。

試看兩岸12億炎黃子孫中,有幾個政治家能有廣闊的胸懷,讓睡獅醒來再還我漢唐盛世!?

二、

30年前第一次經過香港,就覺得像是離開了自己的國家,香港人以廣東話為國語,我們又不懂這種「國語」,言語的隔閡加上初次出遠門謀生的恐懼,雖然看起來這小島像濃厚的油魚一樣有它美麗耐看的層次,但是那初冬時節,每個人急忙地用半跑的步子趕著路程,街邊窮困的老人、殘廢用舊報紙當被御寒,貧富的強烈對比,使我們對這個大不列顛皇冠上最光亮的一顆寶石,並沒有心存多少好感。

作為大陸政權的唯一窗口,香港扮演著極為特殊的角色,在街邊報攤,從台灣的《中央日報》到北京的《人民日報》,從嚴肅的 Economic Review 到「兒童不宜」的「龍虎豹」、男女一百零八式應有盡有;因為是兩種社會制度的仲介,有了10億人口作為腹地、韓戰、越南由於戰爭禁運而造就了許多香港的新富豪,老香港會告訴你某位大亨當年是一個苦力,為了替中共搜購盤尼西寧然後混入自己製造的大量膺品以致一夜暴富,也有替美軍買光全港的「雲南白藥」或自美軍基地賣出廢五金最後連新卡車武器彈藥也一起運走的故事,而東南亞各地企業由這兒集資和逃稅,內地游水逃出來難民成為當今全世界最優秀最勤勞的工人;有了這些優厚的條件,你就不會奇怪港九的公共建設和高樓大廈為什麼像雨後春筍一樣地勃發,每隔兩三個月你重臨香港,都會發現太平山下雲霧之間,維多利亞波濤的兩岸,快速地展示著不同的繁華風貌。

當你坐在半島酒店的咖啡座裡,僅隔著一層玻璃,你可以欣賞兩個不同的世界;左邊位子上等人的女士,腳上穿的那雙皮鞋,可能等於窗外背著小孩的女工三年的薪水;但願她三年能平安度過,不要被老闆因為行情不好而開除。

自從鐵娘子在人民大會堂的石階上一跤跌倒,港九的前途就此蒙上暗影,大企業忙著遷冊,中產階級忙著移民,而大多數的香港人也只有無助地聽任命運的擺佈。

天安門的槍聲,激起了香港人的抗議,百萬人自動走上街頭,要求「解放軍」不要打中國人。而眼下的華東水災,全港捐獻迄21日已高達15億台幣。這種敢愛敢恨的精神,令世界各國對中國人性刮目相看!

六四以後全球杯葛李鵬政權,唯我「台胞湧到大陸『人棄我取』地搶做生意」,今天一億多同胞溺於深水之中我們大有為政府只帶頭捐了一百萬美金;第一個貨櫃還要「通過第三國」才到!難道「台灣經驗」真只造就了一批鐵石心腸為富不仁的暴發戶﹖畢竟我們先人渡海只不過數代,香港李嘉誠在其機構捐出五千萬港幣後說「生命對人祗有一次,若在有生之年能對同胞作出貢獻,則死而無憾」。隔海不遠的我們聽了這話,豈能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