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照「巨棒」

「和平演變」就是「拆散中國」

12月7日，前美國駐華大使李潔明在哈佛大學「艾可論壇」（ARCO Forum）再度就美國對華政策發表評論，除了他那別具用心的「主權過時論」外，又再度的暴露了美國對華政策霸權主義的真實（reality）。

根據報導，他在評論中說：「我們提供獎學金給中國學生，邀請政府官員來美國等作法，就是要『和平演變』中國大陸」。

李潔明的這段話，是美國對華政策的「真實」，但必須要有美國對華外交史的「解讀」。

首先要「解讀」的是「和平演變」，這是韓戰之後，美國國務卿杜勒斯提出來的。它的意思是，美國不能在軍事上戰勝蘇聯和中國，只得採取非軍事的手段來瓦解蘇聯和中國，以取得軍事戰場上所不能取得的勝利。其手段也就是列寧所說的，從堡壘內部來爆破堡壘，其實也就是中國古人所云：「王城不外破而內壞之。」說穿了，就是收買敵人內部的親美力量來顛覆敵人。這也是中國傳統兵法上的常識，叫做「用間」。

最近美國「和平演變」最成功的例子，當然就是蘇聯，其次被人所忽略的，還有台灣。

以蘇聯的例子來說，美國除了70年代以來運用「以共制蘇」策略外，並且，不斷誘使戈巴契夫走上「和平演變」之途。利用聲望甚高的諾貝爾和平獎，誘使戈巴契夫一步步的將蘇聯瓦解。（長期以來，諾貝爾獎中的有關意識型態的部分，早已成為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籌碼，除了沙卡諾夫、索忍尼辛、華勒沙外，還包括向西方靠攏的沙達特，甚至殘酷迫害西藏人民人權的封建農奴主達賴。）

以「自由民主」、「改革開放」為名的戈巴契夫，在被誘入「和平演變」後，今天的蘇聯，「自由民主」了，「改革開放」了，但是，蘇聯也土崩瓦解了，不但各共和國陷入了經濟破產人民飢餓的絕境，並且，各共和國之間的內戰也在一觸即發之際。

被美國「和平演變」的台灣，連最起碼的國家認同也發生了分裂，但朝野兩黨政客卻不時前往華盛頓「領旨」，國會朝野辯論也都以美國政策為根據，實質上已淪為美國的政治殖民地了。

老羅斯福的「巨棒外交」

美國要「和平演變」中國，其實就是要「拆散中國」，然後使之成為美國霸權主義下的半殖民地。其實以留學生來做為「和平演變」中國的手段，這也是美國一向的對華政策，李潔明只不過是「老實人說老實話」而已。美國的這項政策並不起自於李潔明，而是起自於美國帝國主義時期的老羅斯福總統（Theodore Roosevelt）。1906年，美國伊利諾大學校長詹姆士就曾向老羅斯福總統建議：「那一個國家能夠做到教育這一代的中國青年，她就能由這方面的努力而以精神上和商業上的影響取得最大可能的收穫。如果35年前，美國就將中國學生的潮流引向美國，並繼續擴大那個潮流。我們今天就已經從那個最有效的和最巧妙的方法，亦即通過對中國領袖們在思想上和精神上的控制，將中國的發展掌握在我們的手中了。」

因此，我們可以瞭解李潔明所說，美國吸收中國留學生就是為了要「和平演變」中國，換上另一種語言來說，就是要中國的「美國化」或「西化」，這確實是美國對華政策的「真實」，而不是美國對中國有任何的善意。美國運用中國的庚子賠款，成立留美先修班，及後來成立清華大學，都是這一政策的措施，只是相信「與人為善」的中國人，對美國以中國戰敗賠款來培植中國學生，還以為是美國對中國的慈善，而對美國懷有感激之心。

雖然如此，一個落後的中國為了救亡圖存，也必須學習西方先進的科技才能對抗西方（或美國）對中國的「美國化」或「西化」，這就是「師夷之所長以制夷」，以「師夷」為手段達到「制夷」的目的。為了達到「制夷」的目的，在「師夷」之際就必須要能自覺的擺脫美國「在思想上和精神上的控制」。自從中國實施留學生政策以來，就一直在「西化」和「制夷」的矛盾中，「西化」壓倒「制夷」就是中國的「和平演變」，「制夷」壓倒「西化」才有中國自主獨立的發展。

李潔明似乎是老羅斯福的信徒，報導中還引述他的話說：「但是大家都知道，我們是有這個能力，或許老羅斯福總統的話更適當，『說話溫和，但是帶著個大棍子』，而每個人都知道我們是有根大棍子的。」老羅斯福的美國帝國主義被稱之為「巨棒外交」，和李潔明一樣，是美國少有的「誠實」的政客，從不掩飾其帝國主義的狂妄。並且，老羅斯福是一個極端反動的白人中心的種族主義者，他在《西方的勝利》（The Winning of the West）中，毫不掩飾的說：

「 對白種人來說，不管他用什麼方式奪取土地：用條約也好，用武力征服也好，那都不是問題的焦點，最重要的是他終於奪取了並佔有那些土地！一句話，奪取就是一切，為著文明的好處和人類的利益，一定非這樣去做不可！如果有人反對走向征服的道路，不把整個大陸造成一個奇妙的，欣欣向榮的文明的國家，那麼他的主張便是一種虛偽的、邪惡的、愚蠢的道德。」

接受外來統治是一個先決條件

老羅斯福對北美原住民主張征服和奪取，對世界其他民族也完全是白人中心主義的強盜邏輯。他毫不諱言：

「 當然，對那些地區的人民來說，如果他們還沒有很高的文化，最好的事情莫過於吸收和利用美國人的或歐洲人的理念，後者的文明及基督教的信仰；而落後的人這樣做也並不一定會遭受到外來的控制的。雖然，外來的控制總是不能夠免的，儘管此等控制中有著這樣和那樣的缺點，但是對於居住在地球上各個黑暗國度的人民來說，他們要取得道德上和物質上的進步，接受這樣的統治可以說是一個先決的條件呢。」

不過，由於列強爭奪中國，還輪不到美國來征服中國，所以那時美國對中國的奪取，一直沒有機會用到老羅斯福的「巨棒」，而是巧妙的利用「門戶開放」政策，分享其他帝國主義征服中國的權益，中國每戰敗一次，美國就都能和戰敗中國的列強分享勝利的果實。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項莊舞劍，志在沛公」的在中國邊緣使用過二次「巨棒」，那就是韓戰與越戰，然而這二次的「巨棒」出擊，美國都鎩羽而歸，中國誠然犧牲了將近三十年和平建設的歷史時間，但也摧折了美國的「巨棒」，拆穿了美國「紙老虎」。反而是，72年美國總統尼克森親自前往北京，尋求與中國的和解。

在美國「以共制蘇」和中國「反霸統一戰線」的結合下，逼使蘇聯走向瓦解後，美國開始「過河拆橋」，在波斯灣戰爭獲得了意外的勝利後，越戰失敗後的美國霸權主義又開始意氣昂揚，除了李潔明之類重新抬出老羅斯福的「巨棒」之外，今年6月2日，美國多數黨領袖米契爾在國會中即對中國揚言：「現在的美國，不是你們毛澤東所言的紙老虎了！」美國主流派的一些喉舌也開始起鬨，叫囂著中國是西方的「頭號敵人」（《紐約時報》9月22日），要將中國踢罵進美國的「世界新秩序」（《華盛郵報》11月10日），不然就要「拆散中國」（《紐約時報》11月13日）。

21世紀是亞洲的世紀

波斯灣戰爭和對蘇冷戰的勝利真能使老羅斯福的「巨棒」再度耀武揚威嗎﹖11月份出版的《時代》週刊就刊出歐洲銀行總裁艾特利的訪問說：「由於美國在全球市場日漸萎縮，而其他國家則快速成長，所以，我擔心美國是相對的衰頹了。」另外，11月11日的美國《商業週刊》也指出：「歐洲和北美是為經濟陷於困境而奮戰，亞洲則是憑著他們彼此之間貿易、投資和技術合作的聯繫，為迎接下一個經濟飛躍期作準備。」美國總統布希11月12日在「亞洲協會」演講也不能不說出：「20世紀是美國的世紀，而21世紀則是亞洲的世紀。」

「亞洲的世紀」來臨，中國能缺席嗎﹖《紐約時報》11月10日也刊出了西龍（Philip Shienon）的一篇文章《美國必須趕上亞洲的世界新秩序》（There is A New World Order In Asia: The U.S. Will Have to Catch up），該文中就指出：美國長期來在亞洲所不能解決的朝鮮半島、越南和高棉的問題，已都朝著和解的方向在發展，其中背後的政治力量卻來自中國而非美國。

上述的美國《商業週刊》也指出：「最不可避免的一個結合就是「大中國」區，北京和台北雖然仍處敵對狀態，但大陸的土地、勞工和生產與台灣的技術和資本的結合已在福建省成為事實。加上香港的服務業，就很容易明白為什麼「大中國」的經濟生產到西元二千年將可比美法國了。』與北京處於敵對狀態的台灣行政院經建會，也不能不於12月11日在《當前國際及國內經濟情勢》的報告中指出：「中共前年還是貿易入超國，去年才略有出超，今年突飛猛進，一躍而為世界第二大出超國，僅次於日本，把台灣擠下來。」

衰頹的美國和精進的亞洲，旅美華人經濟學教授鄭竹園分析說：「美國內部顯然已有共識，一方面期待一個繁榮而持續成長的亞洲，作為此區域穩定的來源。另一方面，則分裂其中個別的強權，如中共和日本。尤其希望中國大陸也和蘇聯境內的各共和國一樣獨立於一個政治主權之下，蘇俄與中國大陸的分裂將有助美國掌握世界霸權。」（《中國時報》11月19日）

衰頹的資本帝國主義

老實說，中國目前有許多困難和危機等待克服，這是事實。但是，中國與蘇聯不同，蘇聯是以意識型態結合的國家，意識型態瓦解了，蘇聯的國家也就瓦解了；中國的馬列主義意識型態，事實上，在鄧小平上台後，經過「三信危機」早已變化了，中國至今還不會瓦解，還能成為美國的「頭號敵人」，所依賴的不是馬列主義意識型態，而是中國的民族意識，中國有百分之九十的漢人！我們不否認中國也有漢奸，但也不可能12億人皆漢奸。這又豈是美國所能拆散的中國。

經過了一百五十年帝國主義蹂躪的中國，我們無意以美國為「頭號敵人」，也不願成為美國的「頭號敵人」，身為中國人，我們只願「己欲立而立人」，先把自己建設起來，發展自己的經濟，和平統一自己的祖國，與美國人民及世界各民族平等相待，和平共處。但是，與帝國主義鬥爭了一百五十年的中國民族，也絕無意屈服於美國霸權主義之下，成為一個半殖民地的國家。對美國，我們中國絕對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但也必須「防人之心不可無」。美國要想將中國淪為半殖民地，那也是不可能的。

雖然，蘇聯瓦解後，美國成為全球獨霸，但是，美國由於其本身資本帝國主義的邏輯，也在衰頹之中，如今要再對中國舉起老羅斯福的「巨棒」恐怕也是力不從心了。我們絕不敢輕視美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使是「紙老虎」，也是「虎死不倒威」。不過那也只能便宜了與美國有更大經濟矛盾的日本而已。如果美國非要對中國舉起「巨棒」不可，那也只是落日照「巨棒」了。

最後，在李潔明祭起老羅斯福的「巨棒」之際，台灣朝野政客竟以為李潔明「對我友好」，並競相以「台灣共和國」和「政治實體」為美國霸權主義「拆散中國」的馬前卒自居，這又置全中國民族於何地﹖置台灣二千萬人於何地﹖故本文除了解讀李潔明的哈佛談話外，也為台灣二千萬中國人民告無罪於天下後世也。

1991年12月13日於新店

（原載《台灣立報》1991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