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化」何去何從?

許介鱗(台大政治系榮譽教授)


本文為許介鱗教授所著《台灣史記》卷四的第三章。許教授為日本東京大學法學博士,曾任台大政治系教授、法學院院長、社會科學院院長,退休後被任為榮譽教授,其重要著作有《日本政治論》、《英國史綱》、《日本現代史》及四卷《台灣史記》,另有中、日文著作多種。為學勤奮,學殖深厚,為人耿介。在李登輝擔任總統時期,曾被禮聘為總統府國策顧問,並為外交智囊,參加對日小組。然許教授堅持台灣人民族立場,維護台灣人民族尊嚴,留日期間即著文批判王育德日文著作《台灣--苦悶的歷史》。故終不見容於李登輝,對李登輝的媚日、「本土化」多有批評。本文即為對假借「本土化」而實為日本軍國主義在台殘餘的批判。本刊特獲許教授同意轉載,以饗讀者。編者

「台灣化」有人說是「本土化」,其實這是一個錯誤的概念。 「本土化」用英文根本就表示不出來〔註一〕。 美國或日本的學者, 一碰到台灣媒體談「本土化」, 真不知道用外文如何表示, 結果都用「台灣化」來翻譯, 這樣意思就一目瞭然。 可是為什麼台灣的媒體偏偏喜歡用「本土化」來混淆視聽呢?

清朝時「本土」是指中國大陸

在清朝時代, 台灣的「本土」是指中國大陸, 說「本土化」是要將蠻荒的台灣「唐山化」的意思。 在日治時代, 台灣殖民地的「本土」是日本, 因此「本土化」是表示台灣島民的語言、文化、習慣等「日本化」。 現在流行「本土化」,乃在誇大自己的存在, 認為從兩蔣到李登輝、陳水扁政權,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 不受共產中國的統治, 而暗含要從中國大陸「獨立」的意思。 然而,外語皆以mainland表示大陸, main是「本」之意, land是「土」之意, 「本土化」不就是指「大陸化」嗎?

其實, 台灣省籍人士要求「台灣化」也是有其道理的。 國民黨過去在台灣的一黨控制, 采中國各省代表的體制, 限制台灣住民參與中央政府的種種措施, 使得台灣的反對勢力興起「民主」訴求時, 同時包含「台灣化」的要求。 蔣經國在一九七○年四月訪美遇刺之後, 開始考慮任用「台灣省籍」人士的政策。一九七一年十二月十五日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案,「中華人民共和國」取代「中華民國」於聯合國的國際社會,代表中國的「中華民國政府」統治台灣的正當性受到質疑。 兩天後的十二月十八日,國民黨臨時中全會立即決議:「中央民意機構,應依民主憲政體制再加充實,以加強其代表人民監督政府之功能。」

執政官員的台灣化始自蔣經國

翌年(一九七二)年五月二十二日國民黨中常會通過提名蔣經國為行政院長,六月一日蔣經國就任行政院長,李登輝出任行政院政務委員,謝東閔任省主席,張豐緒任台北市長,執政官員的「台灣化」開始推行。「小蔣訪美遇刺」,加上「台灣被逐出聯合國」, 促成了「台灣化」政策的推出。然而,中國國民黨的台灣化, 台灣政治體制的台灣化,是李登輝領導台灣以後推行的。

一九八八年一月蔣經國去世,李登輝就任總統之後, 行政院長等重要職位,在俞國華、李煥、郝柏村內閣時期, 多數乃由大陸籍人士佔據, 當時李登輝政權尚未穩定, 要推行「台灣化」的時機可以說尚未成熟。七月八日李登輝就任中國國民黨主席之後,七月十四日新任國民黨中常委者,本省籍十六人,外省籍十五人,本省人的比重首度超過外省人。

一九八九年 侯孝賢導演的《悲情城市》公開上演。 光復後不久的「二二八事件」, 大陸人(其實是蔣政權)殘殺台灣人的情景, 經由銀幕歷歷呈現在台灣民眾眼前。 一九九一年三月由本省籍企業家高清願等捐款成立「中華文化復興運動總會」的官方機構, 李總統兼任主席,召集眾多人馬,但目的為什麼,很是模糊,也許要建立台灣為文化中原吧。七月三日李總統宣示, 亡命國外或在海外從事台灣獨立運動而列入黑名單的人士,准許回國活動。 同時,對於從前推行台獨運動構成「叛亂罪」的刑法第一百條,也開始著手修改,九二年五月修改完成公佈實施。 從事台獨運動的黑名單人士彭明敏, 即在九二年十一月回國。 民進黨系的「台灣人權促進會」說, 在一九九三年「台灣已經沒有政治犯存在」, 台灣變成言論自由的樂園了。

拉攏民進黨「台獨派」與黨內「中國派」對決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立法委員選舉, 主張台獨的民進黨得票率第一次超過三成,台灣的政治生態也開始流動化。 國民黨主流派 ( 李派台籍人士 ) 在「台灣人意識」之下, 策畫與民進黨進行合作。 於是在國民黨內, 本省人為中心的主流派與外省人為中心的非主流派, 發生龜裂現象。

然而很弔詭的,此次選舉支持李總統而「台灣人意識」較強的國民黨主流派, 反而有挫敗之感, 例如支持李的最大集團「集思早餐會」的會長林鈺祥等落選。 有人歸咎挫敗的原因,乃是國民黨主流派的票源流入在野的民進黨。 從此,隨著民進黨內強硬的獨立派勢力抬頭, 選民似乎也被迫去區分票投「台獨派」或「統一派」的二大派。 其實說「統一派」是不公允的,因為在台灣根本就看不到有人主張立刻統一的,所以說是「中國派」比較合適。 李總統的策略為, 拉攏民進黨的本省人「台獨派」勢力, 與黨內的外省人「中國派」對決。

政治體制的「台灣化」

由於黨主席李登輝的運作,在一九九二年三月國民黨大會選出的三十三名中央常務委員之中, 台灣省籍佔了多數的二十三名。 畢竟李主席掌握提名權, 欲在國民黨中常委決議起用台灣省主席連戰為閣揆。 對於李的主流派挺連, 郝為首的非主流派雖然心裡不甘願, 但也沒有外省籍的有力閣揆候選人, 就算郝推薦司法院長林洋港組閣 ,他也是台灣省籍。 不論連或林被提名, 都是台灣省籍, 如此總統和行政院長都勢必變成台灣人了。 在中國國民黨的「台灣化」後,政治體制的「台灣化」就變成必然的趨勢。

針對李、郝兩派間的爭執,適時給與強力奧援的,就是在野民進黨的公開支持李所推薦的連戰。立法院擁有對總統推薦行政院長的同意權, 而民進黨在立法院有五十票的勢力, 國民黨非主流派總是不得不顧慮些。

李總統利用本省人為多數的民意, 將行政院長「台灣化」, 推翻了非主流派的抵抗之後, 如果再進一步, 在所剩三年任期推進總統直選的「台灣化」的話, 則可以期盼開創一個李登輝時代。外省籍的閣揆郝柏村, 雖然在軍中有實力,其治安手腕也相當受市民肯定, 但政治是現實的, 常常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在立法院改選, 國民黨落敗而民進黨大躍進之時, 即一九九三年二月一日立法委員一百六十一人就任之後,立法院隨即演出「打倒郝政權」的一幕。 二月四日郝柏村終於被逼上退陣之路, 提出內閣總辭。

下任閣揆人選為誰, 不用說操在李總統手裡。 為了立法院的同意權, 他即輪番接見立法委員, 為連戰組閣鋪路。 二月十日連戰就任行政院長,內閣首腦也「台灣化」了, 李似乎已經鞏固其在黨、政、軍、特的地位與實力。 故有人謔稱一九九三年就是「登輝元年」, 這是蔣經國逝世五年之後,政治體制「台灣化」的開端。

對外宣傳「主權獨立」 對內強化「台灣認同」

如此,在李總統主流派的「台灣化」主導下,代表傳統中國的國民黨勢力者逐漸退潮。 「台灣化」的國民黨政權, 在對外政策上, 開始宣傳台灣的「主權獨立」, 並追隨民進黨的後塵, 積極策劃如何進入聯合國及其外圍組織; 對內政策上,則開始強化「台灣認同」以及各種建構「生命共同體」的社會文化措施, 增強「台灣意識」, 以消除「中國認同」。 在教育政策上, 也要求加強「台灣史地文化的教材」, 在強化認同台灣這塊土地而「愛台灣」的名目下, 進行「去中國化」政策。

政治體制「台灣化」之後, 配合民進黨右派的「台灣民族主義」, 行政院文建會也從九三年採用「社區營造」觀念, 「台灣化」從此擴大到社會社區每一個角落, 街上開始充斥了台語歌曲, 而很多歌曲是由日本歌曲改編的,日本人聽了曲調,以為又回到舊殖民地的故鄉。 在台北市內, 除了國語的公用語之外, 現在所謂「台語」 (其實是閩南話,排除客家話、原住民語言 ) 開始上了檯面。

戶籍法也改變了

在戶籍方面的措施, 也開始有所改變。 當初采屬父主義, 即在台灣出生的小孩, 如果父親的戶籍曾設在中國大陸就變成外省籍, 而與台灣省籍有所區別。 在台灣生長的外省人第二代、第三代, 因父親的關係, 本籍算是大陸,成為外省人。那時,依國民黨政權的說法,中華民國政府是代表全中國的政權, 自以為在台灣居住的中國各省所有的人, 都支持「反攻大陸」的國策, 外省人將要「打回大陸」去,並以此為藉口不必將本籍改變。 在兩蔣時代, 依國民黨政權的這種統治觀念, 政府採用或晉陞公務人員(包括公營企業人員), 才有理由讓外省人佔優勢, 這也是引起本省籍人士反感的原因。

當時為了表示國民黨政權代表全中國維持「法統」, 全省各都市的街道名稱,都抹殺本地的過去名稱,而仿中國大陸的名稱。 例如台北市街道名改為南京東路、西路, 重慶北路、南路, 中山北路、南路等。 如果街道太長, 還可以分成中山北路一段、二段、三段, 只有對獨裁者蔣中正不許分斷, 不可有「中正路一段、二段、三段」之稱。 因此台北市的「中正路」編號達好幾千號之長, 最後不得不將「中正路」改為「忠孝東路和西路」開始分段。 這種迷信,也用在其他公共設施的忌諱上。 例如公路汽車沒有八路, 因為避諱共產黨軍隊「八路來了!」

台灣光復四十多年來將本省人與外省人區分, 而外省人優越的本籍地登錄製, 也在一九九二年六月二十九日戶籍法修正後廢止。 因為在台灣社會的兩千多萬人口當中, 在台灣出生的已達九成左右, 於是立法院修改戶籍法, 廢止從來的屬人主義, 在台灣出生的居民戶籍, 都改為「台灣籍」。 只有在中國大陸出生的居民, 戶籍仍保留外省籍。這一次戶籍法修改之後, 只要申報出生地, 大多數的居民都變成「台灣籍」, 國民身份證也在一九九六年以前, 修改本籍地欄。 隨著政治體制的「台灣化」, 在制度上消除本省與外省的區別, 在戶籍上也消除了「大陸色」。 從台灣到大陸的人,也都被稱為「台胞」, 這樣原本可以大大的緩和省籍矛盾, 然而為何省籍問題仍然存在呢?

台灣還有少數民族問題

除了省籍問題之外, 其實在台灣還有少數民族問題。一九九二年時,台灣有阿美族等九個以上的少數原住民族約三十四萬人, 由內政部山地行政科管轄, 每年的預算額約等於一人一萬元左右。 然而行政院設有蒙藏委員會的機構, 每年編預算約二億元, 看看台灣有多少蒙古、西藏人呢?

國民黨政權下的預算,按中國版圖的國策分配,不公平可想而知。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李總統提出「生命共同體」的理念, 這與民進黨的「命運共同體」觀念, 只差一個字, 內容也相彷彿。 這是繼承日治時代, 以至戰後國民黨政權時代, 百年來綿綿不斷的蔑視中國的「防共」「反共」思想為主軸。 內容強調命運與共的「台灣意識」, 其實意圖區隔並消除從前的「中國認同」。 雖然李政權從兩蔣時代的「反攻大陸」退縮, 只在抵禦共產侵略的「保台」思維, 但這也是純粹「反共」「防共」或是「去中國」「反中國」的, 當然沒有絲毫「反日」或「防美」的意思, 倒是十分「媚日」「崇美」的心態。

崇拜岸信介的「反共」精神

國民黨主席李登輝與民進黨主席黃信介, 說起來都崇拜日本右翼的「反共」政治家岸信介。 黃信介的本名是黃金龍, 因為崇拜岸信介的「反共」精神, 甚至把名字改為黃信介〔註二〕。 依日本《產經新聞》駐台特派員十多次面見李登輝而寫的《私錄李登輝時代》, 李登輝奉行岸信介的兩個建言, 一是用人口多數的台灣人, 二是建設台灣成為「王道樂土」。 什麼是「王道樂土」? 這連老蔣都不敢胡言亂語的。 岸信介曾經嘗試在中國東北建設「滿洲國」成為日本的「王道樂土」, 可歎日本「滿洲國」的「國破山河無」, 因此只好寄望台灣成為新的「王道樂土」了。李登輝依日本右翼的思路, 利用總統所控制的統治機器, 將從前的「中國認同」轉換為「台灣認同」之後, 「愛台灣」、「認同台灣」、「台灣優先」、「台灣二千一百萬人民」, 成為國民黨主流派與民進黨「台灣民族主義者」合唱的共同歌曲、共同語言。這樣,外省人或不會講「台灣話」(閩南話)的,變成「不愛台灣」、「出賣台灣」的罪人。

「鄉土教育」取代三民主義

但是台灣的政治不論如何「民主化」, 還是依中國傳統的「帝王」意思行事。 遵循總統李登輝的意思, 考試院在九四年七月發表公務人員考試從一九九六年起廢止考「國父遺教」和「三民主義」科目。 教育部也宣佈自一九九六年起,地理、歷史教育實施台灣為中心的「鄉土教育」。 中華民國國民的「台灣化」, 從此開始如火如荼地推動。

日本電影的進口, 也從一九九四年十月一日開放。 從此, 日本的語彙概念、文化風尚(fashion),也捲土重來侵入台灣。十二月三日民進黨的陳水扁當選台北市長, 之後市長室的「中華民國」國父的肖像不再懸掛。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五日, 李登輝總統以國民黨主席的身份, 提出「新台灣人」的觀念。

「新台灣人」是什麼?

李登輝問,國民黨在中華民國八十四年歷史當中,在大陸的時期和在台灣的時期,哪一個較長? 然後說:「認同台灣,愛惜台灣, 為台灣努力奮鬥的人」才是台灣人, 我們應該提倡「新台灣人」的觀念。從此,政治家都喜歡唱「認同台灣,愛惜台灣, 為台灣努力奮鬥」的高調,但是一般小老百姓都發現,「新台灣人」往往是些「愛權力無上的人」,「愛金錢無上的人」。

台灣光復變成「終戰」

一九九五年十月二十五日台灣全島慶祝「台灣光復五十週年」,然而在台北市主持的典禮, 脫離日本殖民統治的「光復」字眼不見,學日本叫做「終戰」五十週年。 日本人是不願意稱日本「敗戰」才稱為「終戰」的, 民進黨又何苦學呢? 依民進黨的解釋, 十月二十五日不是「光復」之日,雖脫離了日本殖民地統治,但陷入國民黨「外來政權」的統治,李登輝不也說國民黨是「外來政權」嗎?民進黨的意識形態受日本右翼的影響這麼大,思想又如何獨立自主呢? 當天的「台灣光復五十週年」典禮, 李登輝以中華民國總統的身份說,我們應拋棄狹隘的觀念, 以「新台灣人」的觀念, 為台灣的繁榮進步, 再創第二個五十年。 李總統當天也出席台北市主持的「終戰五十週年」典禮。

一九九六年二月二十八日, 台北車站前的「台北公園」改名為「二‧二八和平公園」。三月二十一日總統府前的「介壽路」, 不再以「為蔣介石祝壽」命名, 取台北盆地的原住民族名稱,改稱「凱達格蘭大道」。 然而翌年二月二十八日, 在二.二八和平公園內的二.二八紀念碑, 在副總統連戰開幕剪綵四小時後, 碑文遭人破壞,和平公園還是真不容易和平呢。

日本右翼的「反中國」言論

美國人比較不介意省籍, 只問你是「大陸來的」或是「台灣來的」。但是日本右翼人士很關心,到底是被日本殖民統治教育過的台灣人,或是大陸上有抗日傳統的外省人, 而以「善良的本省人」(台灣人)與「邪惡的外省人」(中國人)的觀念,挑撥台灣島內的省籍對立。李登輝與日本右翼人士頻繁接見,傾聽日本右翼的「反中國」言論,就是在總統退任之後,仍然被日本右翼包圍利用,受其「反中國」言論的影響。

一九九七年台灣改訂國中課本, 出版了《認識台灣》的教本, 其中對於日本在台灣的殖民地統治,給於正面多於負面的評價。 日本人看了當然高興,日譯本成為日本的暢銷書之一。 日本現在反而受《認識台灣》的影響,也興起了一陣修改日本教科書的風潮, 欲將教科書中日本侵略中國等亞洲國家以及慰安婦等歷史事實抹殺。日本右翼的新傲慢主義日本漫畫家小林善紀本來為日本的部落民講話, 但被日本右翼收買後開始寫《戰爭論》, 讓沈寂一時的『大東亞戰爭肯定論』死灰復燃。他技巧地稱讚日本軍國主義並以煽動戰爭的漫畫,蠱惑無知的年輕人。他依日本新右翼的作風提倡「新傲慢主義」(新ゴ-マニズム),二○○○年十一月出版《台灣論》漫畫冊,封面標示「新傲慢主義宣言」, 主角是極為「崇日」「媚日」的李登輝, 以及追隨李登輝「崇日」「媚日」的那些老台灣人〔註三〕。小林善紀出身於日本福岡, 福岡是日本右翼玄洋社、黑龍會的源流。 福岡的外海就是玄洋灘,與朝鮮半島遙遙相對,玄洋社就是以「征韓論」為矢志。 黑龍會是致力於發動日俄戰爭,要將黑龍江南北劃歸日本為主旨行動,小林善紀可以說是日本右翼精神的餘孽。 正像戰前的日本右翼,以幫助中國革命而引導日本侵略中國那樣, 戰後的日本右翼,宣稱「愛台灣」「單戀台灣」, 並稱讚李登輝「台灣民主化」的功績,來引導台灣民眾去「反中國」,並為日本教科書消除慰安婦等國家犯罪的事實。

李登輝建立「完全民主主義國家」了嗎?

《台灣論》漫畫在開頭,大力稱讚李登輝是建立與中國相反的「完全民主主義國家」(Perfect democratic state)的偉大總統。台灣真的變成「完全民主主義國家」了嗎? 但是李登輝聽了此小右翼吹捧的話,也就飄飄然起來。 之後李即向此小漫畫家誇耀台灣總統如何打擊台灣的官僚,「我去告訴他們官僚如何進行欺騙,我怎樣識破。」 試想想, 剛卸任的國家元首, 竟可以這樣隨便地向日本小右翼透露自己的屬下官員行政, 那麼「國家的行政機密」在那裡?國家元首卸任後, 給他二十二名隨從人員保護, 為的是他掌握「國家的行政機密」才護衛他, 不是讓他當帝王般的特權者亂講話。 就是歷代帝王也是「君無戲言」。 李登輝不斷地洩密「國家元首才可以得知的機密」給日本右翼, 為什麼台灣人民還得納稅去保護他? 他又有何資格享受這些特權?

李登輝最不智的是,向這個小右翼透露說, 二○○○年總統大選時, 李登輝曾經拜託許文龍要支持連戰, 但許不同意, 認為「陳水扁更適合當李的思想繼承者」, 選戰結束後兩人再度見面, 李登輝對許說「你的判斷正確」。 李登輝竟率然向這小右翼洩漏「連戰被背棄」的內幕。 卸任總統的私人談話,就這樣以漫畫當笑話傳開!

酒酣耳熱,陷親日的「老台灣人」於不義

有些親日的「老台灣人」熱誠地宴請小右翼吃飯, 漫畫中又以請他吃飯時的私人談話, 暴露老台灣人「媚日」的行徑。 這也是用漫畫的繪聲繪影的手法,陷害這些親日老台灣人於「不義」。這些親日的老台灣人,大都是受日本教育的李登輝友人,喜歡包圍在李登輝左右。小右翼即利用喝酒吃飯的無意間, 引導這些台灣商人吐出「媚日」言論, 來否定日本在盧溝橋事變、南京大屠殺、慰安婦的種種侵略, 並且舉出「霧社事件」「高砂義勇隊」,乃是台灣原住民佩服日本而志願為日本「祖國」奉獻的表現。 例如小右翼在漫畫中指出, 奇美公司老闆許文龍說: 盧溝橋事件其實是中國共產黨惹起的, 日軍當時也重視人權, 能成為慰安婦是出人頭地。 台灣偉詮電子公司老闆蔡焜燦說:他對「中華」兩個字實在沒有好感, 南京大屠殺、慰安婦根本沒這回事。 淡水高爾夫球場老闆何既明說:如果要接受中國統治的話, 還不如當日本奴隸快活些。 台灣機械輸送公司董事長彭榮次說:二二八事件所表現的「台灣人精神」, 就是日本遺留在台灣的「日本精神」。

對陳水扁總統設計圈套

小右翼最惡毒的地方, 是對民進黨的陳水扁總統設計圈套。 他在漫畫中,毫不忌憚的描述他進入總統府,向陳水扁總統進行近距離的誘導發問, 「台灣與中國的關係是什麼?」 但是陳總統不願正面作答。 小右翼急了, 說他自己最討厭中國的霸權主義跟領土擴張主義, 一再追問陳總統曾經提出「在一個中國的基礎上兩岸應該進行進一步談判」是什麼意思? 他強調一般日本人很容易誤解為台灣願意接受中國的統一, 希望能讓更多日本人瞭解台灣跟中國乃是截然不同的國度。 小右翼的企圖, 是要套出陳總統的「反中國」「台灣獨立」的言質。

然而陳總統非常慎重不肯正面作答, 以「您畫一本漫畫要多少時間」岔開話題。 小右翼即在漫畫中說出內心的話, 「原本希望藉由語氣的強化, 讓陳總統願意藉由我來傳話, 沒想到還是沒能成功。」 小右翼感歎,「陳總統的態度原比想像中來的慎重, 一直不願意針對中國的問題正面回應。」 的確,陳水扁比李登輝要精明得多了,沒有陷入小右翼所設計的圈套。

漫畫《台灣論》的散播, 結果引起曾當過慰安婦的老阿嬤們怒吼, 有八十歲年紀的十位老阿嬤親自出來控訴許文龍、蔡焜燦, 「你們是畜生還是禽獸?」竟如此羞辱自己的同胞姊妹? 許文龍是生意人又當了國家的「資政」, 又何必去牽扯慰安婦的傷痛而陷於「不義」呢? 許文龍不得已發表道歉聲明, 然而慰安婦老阿嬤仍不甘心被羞辱, 要求許文龍親自出來道歉! 另外,許文龍的奇美公司在中國大陸的鎮江工廠也被波及而有關廠的傳聞,許文龍真是倒楣。蔡焜燦在日本出版的書《台灣人與日本精神》也因小右翼《台灣論》的渲染, 遭日方原出版社停止出售, 他經營的電子公司也遭抗議杯葛,也算無妄之災。彭榮次則暴露了台灣高鐵改採日本新幹線系統他在幕後牽線的臉孔。 那時「日華議員懇談會」副會長村上正邦,一再來台與李總統會面,遊說台灣高鐵採用日本新幹線系統,現在因另一收取不當政治獻金案被日本司法機關以收賄罪逮捕起訴。

原住民委員會主任委員尤哈尼,代表原民會及台灣原住民對小右翼表示嚴正抗議, 並表達原住民「萬分的憤怒」心聲。 原住民立委林春德批判, 「霧社事件」是原住民抵抗日本殖民政權統治, 「高砂義勇隊」更是原住民被日本無端納入國家機制充當軍夫的迫害, 正是殖民政權欺壓原住民的見證。

台史公曰:「台灣化」之正當性,乃在建立台灣之主體性也。 若以日本之殖民統治、日本之皇民化為榮, 又如何「獨立」「建國」耶? 日本右翼「愛台灣」, 乃愛台灣人變成為日本帝國捐軀之「高砂義勇隊」。 日本右翼表示關心「台灣之認同」, 其實乃在挑撥台灣人族群之間對立之感情也。漫畫《台灣論》引起台灣民眾公憤, 此乃表示當權者雖刻意進行「台灣化」, 台灣人思想仍不似日本定於一尊,呈現多樣性而富於變化,甚健康也。

〔註一〕「本土化」的英文, 有人想用indigene的indigenization來表示, 則成為「土著化」或「土生化」的意思; 如果用local的localization來表示,則變成「地方化」的意思。 想要脫離「野蠻洪荒」而進入「文明先進」的諸公, 恐怕又不樂意「土著化」或「地方化」的稱呼吧?
〔註二〕郭承敏《秋霜五○年…台灣、南京、北京、沖繩……》, 那霸市:にるぎ社,一九九七年,頁五四。
〔註三〕中文版翻譯不忠實, 錯誤百出, 封面宣言「新ゴ-マニズム」就是「新傲慢主義」,可是翻譯為「新傲骨主義」, 讓人誤以為媚日是「傲骨」精神。《台灣論》的開頭稱讚,李登輝總統是建立與中國相反的「完全民主主義國家」基礎的偉大總統,譯者顛三倒四的誤譯為「建立與中國完全相反的民主國家基礎的人正是偉大的李登輝總統」。小林よしのり《台灣論》,東京:小學館,二○○○年,頁六; 小林善紀著‧賴青松, 蕭志強譯《台灣論》,台北:前衛,二○○一年,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