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歐關係的新發展

可能是因為美國僅以空襲的方式，在短期內就將阿富汗的神學士政權予以推翻，雖然反恐的戰爭尚未結束，但是這場戰役的勝利卻增強布希總統在外交方面的自信心，這也助長了美國政府對於單邊主義政策的認同，導致布希在今年一月下旬的國情咨文中提出所謂「邪惡軸心論」，其中包括伊朗、伊拉克與北韓等三國，都將被視為未來打擊的對象。對此，歐盟以及各主要國家都有相當強烈的反應。在911事件發生時，美歐雙方同仇敵愾的精神與積極合作的態度，自美國對阿富汗開戰（十月七日）以來，已經產生了變化，而「邪惡軸心論」的提出，更像征著美歐雙方意見分歧的重要分水嶺。

二月中旬歐盟執委會外交事務專員彭定康（Chris Patten）就在《衛報》與《金融時報》撰文，敦促美國放棄單邊主義，並認為武力實非保障安全的唯一基礎，把兩伊與北韓稱為「邪惡軸心」的做法，也並非深思熟慮的政策，而應該多說有助於同這些國家合作的話，美國好似已放棄911事件後與盟國的合作而將專斷獨行，但是美國將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完成所有的事。歐盟外交人士還曾多次指出，美國若攻擊伊拉克，必將大幅削弱在911事件之後所建立起來的國際反恐聯盟，其中還包括部分阿拉伯國家。

歐盟這種反對的態度，主要還是由於美歐雙方在認知與手段方面的差距所致。首先，歐洲國家普遍對於恐怖份子威脅的認知要比美國來得小，而猶太人對於美國政策的影響力較大，在歐洲則相對比較有限，因而目標並不如此突出，就是重要的原因。再者，歐盟國家對於中東石油能源的依賴較高，戰事爆發必會影響能原價格的波動，而且歐盟國家與該地區國家也有比較緊密的關係，比如法國與回教世界傳統的牽連等等，都是使得歐盟卻步的重要原因。另外，以戰爭的方式來解決國際爭端，還始終讓這些飽經戰爭創傷的歐洲國家而言，仍有其較高的顧慮，尤其是在外交手段還未用罄時，比如敦促伊拉克停止生產核武並准許聯合國武檢人員入境檢查等等。

德國外長費雪（Joschka Fischer）也在「邪惡軸心論」提出時指出，我們是美國的盟邦而不要作美國的附庸，也不會對伊拉克採取單邊主義的軍事行動，因為我們無法證明伊國與恐怖份子的直接關聯。費雪外長如此強烈的反對態度，另一主要原因是德國大選逼近（九月二十二日），屬於綠黨的費雪外長必須顧及選票，因該黨的支持度目前僅在百分之五的邊緣，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被排除在國會之外，故採取比較強硬反對美國單邊主義的態度來鞏固票源，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總理施洛德（Gerhard Schroeder, SPD）與外長費雪近來常因歐洲政策而產生齟齬，比如在步調上，後者的速度較快，因而時常造成德國政府與歐盟之間的困擾，導致總理計畫要在內閣中增設歐洲部長，將歐洲事務權收回來自己處理，以架空外長的職權，這自然引發費雪的不滿，使得聯合政府貌合神離。

再加上在野黨協調成功，由巴伐利亞的基督社會黨（CSU）主席史多博（Edmund Stoiber）出馬，聲勢看漲，而國內經濟與失業問題每況愈下，民心思變，主政的社民黨（SPD）備感威脅，致使原本執政聯盟聯合競選的策略也被迫放棄，雙方開始相互區隔，各自努力，有時還相互攻擊，社民黨還不時顯示出支持美國攻擊伊拉克的立場，並欲以此策略來攪亂綠黨與在野黨，以達奪權與勝選的目標。

雖然如此，國防部長夏平（Rudolf Scharping, SPD）則在四月底訪美時強調，國際的安全並非僅由軍事手段可以保障，而必須先多層面地洞悉其原因，從全球與地區性的行動相配合，才能釜底抽薪，根本解決問題，而軍事行動的後遺症很大，很可能會危及鄰近地區以及更加助長回教世界恐怖主義活動的發展。而德國也在科威特駐有偵察坦克部隊，隨時可能捲入戰事，今後的反恐行動也必須經過聯合國的授權，由此可見柏林政府對此事件的保守與謹慎的態度。

在法國方面，日前總統大選剛結束，現任席哈克（Jacques Chirac）總統高票勝出，目前正進行國會大選（六月九日與六月十六日）。在這兩次選舉中，可以確認的是極右派勢力的高漲，這主要是由於外國移民所引起國內治安與失業問題惡化所致，為求勝選，這也更加深了執政黨對於美國單邊主義的不滿。法國前外長維爾丁（Hubert Verdine）就曾指出，美國正出現一種危險的傾向，在國際事務中僅從自己的判斷與自身的考慮出發，從不與別國商量，並認為美國攻擊伊拉克乃一廂情願（simplistic）的行為。他認為，雖然美法兩國在許多事務上意見相左，但是目前法國反美的情緒並不高，相對的，美國反法的情緒卻可能比較高。法國人日漸明瞭，美國將會在世界上維持其主導的地位，這不但是對於法國利益的威脅，更是對於法國的思想的破壞，尤其當法國的跨國大公司都正以英語為其正式的工作語言。

而法國人也充分理解美國在911事件之後的震驚與痛苦，但是美國可以從協商與談判中獲益更大，而解決中東問題才是基本之道。前國防部長李夏（Alain Richard）也表示，法國反對美國的「邪惡軸心論」，也不贊成美國攻擊伊拉克，因為伊國的武器是由聯合國來監控，若不遵守協議，可對其施加壓力，但將其視為國際反恐的目標並予以攻擊，極為不妥。

相對的，只有英國首相布萊爾（Tony Blair）支持布希總統的「邪惡軸心論」，同意美國攻擊伊拉克，並已與美國洽談相關事宜，因為英國接受美國受到伊拉克發展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威脅，並敦促伊拉克准許聯合國武器檢查人員入境檢查。英美的特殊關係，當然是導致前者強力支持美國的主因，可是，近日來情況已有所改變，執政的工黨陣營中反對參與攻擊伊拉克的聲音愈來愈大，甚至有部長以辭職相要脅，另也有意見認為，布萊爾的熱心支持卻未得到美方相對的回應，應該改弦更張，比如在歐美雙方鋼鐵的銷售問題上，美方的態度強硬，反應冷淡，就是最好的證明。

面對美歐當前的歧見，中共的態度也引起廣泛的關注。四月上旬，中共國家主席江澤民訪問德國以及伊朗等國，在行前他曾積極表態支持德國成為聯合國安全理事會常任理事國。在柏林會見德國總統饒（Johannes Rau）時江澤民也曾強調，中共一向支持德國統一，而德國也一直支持一個中國的政策，此乃兩國互信的堅實基礎，雙方關係發展順暢。另外，以造訪大眾汽車城與其他工業、文化中心的方式，來加強中德的雙邊實質關係來對抗美國，其目的十分明確。

當他在參觀柏林附近波次坦會議舊址時特別強調，一九四五年美英蘇三強在《波次坦宣言》中再度確認了《開羅宣言》中所提，日本戰前所竊占的台灣與澎湖都是中國的一部份，中國的統一大業必能早日完成。江澤民的這種立場聲明，非常明顯的有兩個目的，一是針對美國近日以加強支持台灣的政策，偏離以往美國政府所接受的一個中國的立場，尤其美國近日曾將中共列入其核武攻擊的目標之一；另一方面，乃是針對歐洲議會有意促進兩岸對話，以及反對北京對台用武，與同意台灣領導人訪歐的政策等等。

在德國外交事務協會（Deutsche Gesellschaft fuer Auswaertige Politik, DGAP）的演說中江澤民指出，雖然國際恐怖主義嚴重威脅世界和平，但不能藉反恐來推行影響世界或區域和平與穩定的其他政治意圖，當前應推動世界多極化與國際關係民主化，以多邊主義來取代單邊主義，才能創造真正的和平。質言之，由於德國與美國在對於伊拉克的態度方面歧見甚深，而北京與華盛頓也因台灣問題關係不睦，因而強化中德雙邊關係，乃一互利雙贏的策略，雙方均可藉此提高其國際影響力，進而牽制美國，尤其，中德雙方在許多國際問題上的立場相近，其中包括支持聯合國對於中東問題的決議，在巴爾幹問題以及反恐與環保等方面，再加上雙方的科技交流與經貿利益，因而中德雙邊關係仍有極大的發展空間。

但是，江澤民支持德國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這項訊息，是在他出訪之前對德國媒體所披露，同時他只是對於德國這項訴求表示同情，並歡迎德國在國際事務上扮演更加積極的角色，可是在訪德期間他卻未再度提出此議題，可見其支持的力度尚有保留，這可能是為了避免替日本與印度所提相同訴求而背書的困擾。

值得注意的是，布希總統之所以提出「邪惡軸心論」，其國內的因素也十分重要。因為，雖然神學士政權被推翻，但是禍首賓拉登的下落成謎，恐怖份子還幾度發出再攻擊的警告，十九名撞機份子中還有九名的身份未能證實，炭疽病的來源不明，真正的危機尚未解除，而在「恩龍」事件的困擾尚未解除之際，以強硬的外交手段來轉移民眾對於該案的關注，實一舉兩得、內外兼收之計。目前，恐怖主義者再度攻擊美國的訊息增加，布希政府以武力手段攻打伊拉克的政策似乎也未改變，情勢隨時會有變化。

雖然盟國多對於美國的伊拉克政策有所勸告與批評，但是美國並未做出積極的回應，美國施行單邊主義的傾向日益明顯。美國國務卿包威爾則表示，美國會在有關推翻伊拉克海珊政權一事與盟國磋商，或告知其階段的行動。相對的，二月下旬，英國媒體卻報導，該國情報機關指出，伊拉克制定了新的核武器發展計畫，而伊拉克政府則表示，只要英國明確說出伊國核武的位置，伊拉克會允許英國派人入境檢查。近日，聯合國安理會也做出放寬對於伊拉克禁運的決議，緊張的情勢好像有所轉圜。

美國可稱為歐洲文化的分支，但是至今為止，美歐雙方的相互認知與理解還是十分有限，不但美國許多民眾無法在地圖上區分歐洲國家，甚至認為法語是歐洲的通用語言，相對的歐洲一般民眾也無法確實指出美國主要幾個大州的地理位置。尤其是目前反恐事件的歧見可知，美歐之間在許多的價值觀上也產生了相當的差異，因而導致雙方的發展漸行漸遠，其中還包括對於槍枝的管制、健康保險的處理、能源的消耗以及納粹與極右勢力的看法等等，雙方都還有相當的改善空間。

但是，目前美國政府中鷹派勢力抬頭，在核武器與飛彈防禦體系問題方面的立場日趨強硬，再加上美歐的貿易的紛爭增加，雙方的關係有日趨惡化的跡象。歐洲國家希望美國能夠進一步關注當前中東的緊張情勢，不要太過於支持夏隆政府，而應平衡一下對於以色列與巴解的態度，歐盟支持通過對話來解決衝突，並繼續維護巴勒斯坦領導人的地位，反對以軍事手段來解決爭端，同時，美國更應積極促進巴爾幹半島的穩定與和平。在這些問題方面，歐盟與中共的立場比較接近，美方也必須重視中國因素，才能真正改善當前惡化的美歐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