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以問題與美國霸權新圖謀

高雄柏
(軍事評論家)


中東地區的巴勒斯坦-以色列問題繼續沸沸揚揚,所謂的新方案與新建議之類的提法就算不是無日無之,至少也到了近似於月刊出版品的地步。我們當然可以詳細追蹤與比較歷次方案與建議的內容,而且寫出厚厚一本書。但是也可以八九不離十地正確預料美國與以色列一貫的基本思維是「藉著擁有比較強大的暴力於是能夠貫徹以色列全部或者大部份的主張」。最近的未來可能加上「援助式的收買」這個新招數。

美式扭曲認知

以色列受到美國為主的西方長期支持,因此其正規軍武力優勢相對於阿拉伯裔的巴勒斯坦人民始終是如巨人相對於幼童。如果單從軍事能力來看,以色列周邊的阿拉伯諸國自有其缺陷以至於屢戰屢敗。但是這頂多只能解釋成「單純數量優勢不等同於比較強大的暴力」;武器性能、指管通情能力與作戰技巧對於實際可發揮的暴力也是有貢獻的。因為居於暴力優勢,以色列在一九九三年的奧斯陸協定之後大量移民西岸與加薩走廊地區,以國驅逐阿裔居民並且奪占土力肥腴或者具有重要性的地形,同時控制水源。美國對於以色列違反協定的事完全視而不見,反而只是時常批評巴勒斯坦人的「恐怖活動」。以色列的主要優勢有三:一、猶太裔控制美國大部份媒體;二、猶太裔對於美國金融有強大影響力;三、猶太人比阿拉伯人更瞭解西方文化而且也更善於掌握與操弄西方價值觀。

隨扈式扭曲認知

站在形同美國文化殖民地的台灣,我們周圍不乏許多事例體現以色列的前述三項優勢。如果巴勒斯坦地區發生「恐怖活動」,台灣媒體通常會出現以色列人傷亡數字報導,以及被炸毀的巴士或者餐廳之類的圖片及/或影像。但是我們在台灣很少看到以色列動用坦克對付阿裔平民人口造成的死傷報導。而且更嚴重的是台灣地區有很多人不加思索就接受美式的「恐怖活動」定義,以至於似乎認為正規軍使用先進武器就不是「恐怖活動」,而且更忽略了政治與經濟手段的壓迫殺人於無形其實比美國所謂的「恐怖活動」更惡劣。台灣本身在中東問題方面就是政治、經濟與文化都居於劣勢,於是關於問題的認知都被美式觀點牽著鼻子走的某一種形式的受害人。例如筆者有一次在網路上看到有人宣稱「以色列射擊巴勒斯坦人的每一發槍彈都有某某國向以色列買軍火的錢」,奇怪的是那位仁兄沒有想到中華民國與以色列也有軍事合作關係,而且他更沒有想到以色列獲得的美國金援遠遠超過以色列對任何國家的軍火外銷。

天羅地網的優勢

本文不打算爭論以色列復國的道德是非,但是想要提醒讀者一件事,一九四七年的沙烏地阿拉伯國王說過一段值得深思的話「既然德國殘酷迫害猶太人,那就從德國割一塊領土給猶太人復國。阿拉伯人並沒有迫害猶太人,為什麼要割讓阿拉伯人的土地,讓阿拉伯人為猶太人做出犧牲?」事實上,信仰天主教、基督教、與東正教的歐洲國家因為出賣耶穌的是猶太人,所以歐洲各國歷史上幾乎都有迫害猶太人的風潮。猶太人在巴勒斯坦復國之前,比較寬容的伊斯蘭信徒在中東地區反而能夠與猶太人和平相處。所以,是不是歐洲各國互相調整領土而且共同割地給猶太人才最合理呢?如果扯到歷史源流,那就更是糾纏不清。有人喜歡引用宗教故事說猶太人在幾千年前來到巴勒斯坦(古名迦南)建立輝煌的大衛王朝。那麼,他們在那之前住在哪裡?中東地區種族複雜,考古證據極易流於政治工具,只看是誰在挖掘、是否有心篩選有利於特定結論的「證據」、是否假挖掘之名摧毀/隱藏不利的證據,以及偏向什麼方式的詮釋。這可能也是近幾年來盛行有利於以色列的「聖經考古學」以及發生幾樁與中東考古有關的謀殺案的原因。甚至美國各教派領袖對於聖經預言的看法都會影響他們對中東問題所採取的政治立場(請見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的網站)。我們目前很難弄清誰是誰非,但是我們可以確定的是中東問題極其複雜,而且西方勢力挾其政經軍優勢,正在企圖炮製歷史、文化等等優勢。

打出來的問題

阿拉伯人與猶太人的「世仇」,可以說是「一世紀之仇」。他們同樣是閃族人(Semites)。猶太復國運動在十九世紀後半葉興起之後,二十世紀初就開始有猶太移民來到巴勒斯坦,但是阿、猶仍然能夠和平相處。直到希特勒在一九三三年當權之後,前往巴勒斯坦的猶太移民開始大量增加。在二戰之後,猶太復國運動者率先發動恐怖活動攻擊設在大衛王飯店的英軍總部。以色列建國之後,阿猶矛盾更是迅速激化。先後五次中東戰爭雖然都是以色列獲得輝煌的軍事勝利,但是以色列沒有增加絲毫的安全,近幾個月甚至有以國後備軍人拒絕徵召的事件。戰爭留下的主要問題有:巴勒斯坦與以色列劃界問題、巴勒斯坦難民返鄉權以及其後代的返鄉權、以色列屯墾區與道路切割巴人居住區成為許多孤島、以色列奪取良田與水源、耶路撒冷某些宗教重地的歸屬問題等等。

猶太人千年以上流散各國的遭遇其實是宗教、文化、種族、經濟各方面糾葛的問題,而且這樣性質的問題是不可能主要倚靠「建國」這種政治手段來解決的。尤其在建國之後反而逐漸流於宗教、文化、種族、經濟各方面壓迫巴勒斯坦人,那更是不可能解決問題。

但是以色列長期享有美國為主的西方支持,於是使得前述這個簡單的道理隱而不現。美國小布希總統上台之後,他身邊一些好戰派最想做的事就是設法在遠東製造事端,藉機破壞中國大陸經濟與政治進步發展,以求擴大與鞏固美國蠻橫的霸權。那些好戰派或許認為憑著以色列的優勢軍力以及政經文化等等全面壓制巴勒斯坦人,美國應該不必在中東投入力量,因此他們大聲叫出「美國軍力重點轉移到遠東」之類的呼喊。

賓拉登首先迫使美國必須把注意力放在美國本土以及中亞的南邊,美國好戰派當然希望趁勢伸展黑手進入中亞,以求彌補他們無法在遠東投入大量軍力的未遂陽謀。同時美國好戰派提高了對伊拉克動武的吶喊。但是巴勒斯坦的局勢在911事件之後逐漸激化。以色列雖然一再展示軍事肌肉,可是巴勒斯坦人的自殺攻擊也一再迫使以色列付出代價而且嚴重不利於以國經濟。美國每年對以國的金援必須增加的部份數以億美元計。

稱霸與援助

反美的穆斯林未必都是因為巴以問題而反美,但是美國如果偏袒以色列,那卻是必定激化全世界的穆斯林反美的規模與強度。於是,美國對伊拉克動武以及對中亞穆斯林地區滲透勢力的大計都有可能受到巴以問題激化的妨礙。更有甚者,在強烈而且普遍的穆斯林反美氣氛之下,美國即便是維持本土的安全也非常吃力。台灣地區的媒體在六月二十三日刊載賓拉登的講話,宣稱他的組織將會繼續攻擊美國本土,而且阿富汗的戰事將會重新掀起。小布希政府或許早已意識到這種敵暗我明而且敵方具備極度強烈宗教熱情的局面非常難以保證維持國內安全,所以他的政府在媒體披露賓拉登講話之前已經頻頻放話,一方面培養美國人民意識到長期危機而且也是預做推卸責任的準備。

美國好戰派目前處於一種連環扣的情況。中亞的阿富汗使他們不能盡情調動重兵到遠東,於是加強誘使印度在南亞圍堵中國大陸,同時美國勢力企圖進入中亞以拊中國大陸之背。可是穆斯林的反美情緒與喀什米爾問題卻使得中亞的灘頭堡-巴基斯坦-不能過份親美與親印,於是可能妨礙美國對中亞發展勢力,也可能使印度不能集中力量圍堵中國大陸。中東的巴以問題恰巧是最能夠挑起穆斯林反美情緒的事,於是美國急著踏進遠東的侵略腳步輾轉受到中東局勢牽絆。

這樣一來,美國好戰派面對兩件他們絕對不能忍受的事:第一、賓拉登對於美國霸權聲望的致命威脅仍未消除;第二、中國大陸雖然不是美國的生存威脅,但是卻是目前展望未來唯一有可能不接受美國對世界頤指氣使主宰的一股力量。於是唯一合乎邏輯的結論是美國必須甘願付出很大的代價安定中東局勢,或者,至少要解除巴以問題的強烈爆炸性,以求保住美國頤指氣使主宰世界的機會。明乎此,就不會詫異小布希近來提出類似「中東的馬歇爾計畫」那樣打算經援巴勒斯坦的提法。或者說,美國好戰派本來是算定以色列軍力優勢足以藉著壓制巴勒斯坦人來維持中東安定,現在則是必須壓制與收買並用。另一方面要藉著對巴人懷柔以阿拉伯國家對於美國攻打伊拉克的阻力。至於剷除賓拉登這回事,某些阿拉伯國家統治階級的既得利益者其實是私底下樂得不得了,美國倒是不必太費力氣去拉攏那些統治者。

可能的後續演變

目前有待思考及/或觀察的主要問題是那些計畫能獲得什麼樣的效果。初步的觀察顯示問題很多。美國在二戰之後的經援計畫只有西歐的馬歇爾計畫最成功。美國在中南美洲的美國援助主要效果是產生與維持幾個貪腐與專製程度不一的政權。在遠東與東南亞只剩下今天的南韓經濟保持可觀的成長而且大力整頓貪污。反之,曾經一度成功的日本與台灣已經是金權政治或者白金政治當道以至於經濟低迷、日趨腐敗。在成功的例子裡,西歐本來就有民主體制或者至少是君主憲政的適當經驗,而且文化與美國相近。南韓則是有自己的立場進行南北和解、拒絕一切為美國的利益服務。失敗的例子大體上是文化與西方不相近、缺乏西方民主或者君主憲政基礎、過度為美國利益服務,以上三者至少有一或者兼而有之。伊斯蘭世界基本上文化與美國非常不相近,而且幾乎全部缺乏民主或者適當的憲政經驗,再加上美國無疑將會在重大事項上要求他們一切為美國利益服務。失敗的要素全都存在。所以最可能的未來發展是伊斯蘭世界諸政權之中接受美國援助者初期會呈顯一些好景,然後基於前述三種性質的內在不可避免的因素而趨於腐敗與內部不安。美國好戰派很可能會嘗試他們的先輩在中南美洲使用的政變、屠殺等等鎮壓手段。於是局勢就會更亂。當然,美國人也可能改進他們的騙局,使之更精緻化而發揮更大的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