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半島的危機與轉機

評中美朝三邊會談

湯紹成
(政大國關中心副研究員)


去年十月,美國發現北韓秘密研發核子武器,並認為此舉違反了美朝雙方一九九四年所簽訂放棄核計劃的協議,隨即雙方關係迅速惡化,美國停止向北韓供應燃油,相對的,北韓則重啟核子反應爐,並宣佈退出《禁止核子擴散條約》,大有向美國攤牌的態勢,而美國也向南韓增兵,並舉行軍事演習,朝鮮半島情勢一度緊張。雖然如此,雙方仍還不放棄以談判來解決爭端,可是,近半年來美朝對此爭議的焦點,則是集中在會談的參與方式。美方堅持周邊國家的參與,應包含大陸、日本與南韓、俄羅斯甚至澳洲,而北韓卻只願與美國單邊會談,不願其他國家置喙,乃導致此一僵局一直無法化解,此次的三邊會談則可說是近半年多以來第一次破冰的試探。

在美國侵伊戰事告一段落時,北韓則降低姿態,願意不居形式地與美方對話,自然因為美國在付出有限的代價後就取得侵伊之戰的「成功」,增強了其國際的影響力,而當前必定可以比較集中力量來對付朝鮮問題。另外,北京雖然反對美國攻伊,但是與德、法、俄三國相比,其力度稍弱,比如法、俄兩國都曾揚言在安理會動用否決權,而北京則否,美中雙方自然有所盤算。再者,近日台北方面曾宣佈陳水扁將於五月底訪問中南美時將過境美國,雖然因SARS的肆虐而暫緩,但台北當前正使盡全力想藉SARS為由加入世界衛生組織,而美方也已公開表態支持,但北京對台的圍堵依舊,可以看出美、中、台之間的較勁仍然激烈。因而,在朝鮮問題上作一點工作,以便對美軟硬兼施,乃當前北京的最佳的選擇。據美方媒體透露,此次三邊會談北京功不可沒,乃持平之論。據悉,中國曾反對聯合國通過譴責北韓進行核武研發案,使得平壤感到舉行多邊會談是避免聯合國制裁的有效方法,同時,北京也在二月間關閉了三天通往北韓的油管,以為施壓並予以警告。

在美國方面,布希總統在四月中旬同意美方參與此次會談,但並未透過通常的國家安全機制來運作,而只與國務卿包威爾以及安全顧問萊斯討論後,即作成決議。易言之,這項決策繞過了國防部長倫斯斐,以避免與五角大廈主張以強硬手段來對付北韓的這股勢力相衝突,由此可見美方對此問題爭議激烈的程度。而美方在會談前卻已傳出要轟炸北韓寧邊核武基地的訊息,國防部長倫斯斐也曾透露,想與中國合作來推翻金正日政權。依照他的看法,北韓經濟已經瀕臨崩潰邊緣,美方應加緊制裁與封鎖甚至發動攻擊,來逼倒金正日政權,可是若中國不支持,必將徒勞無功,可見美方對於中國角色的重視。

若是美朝開戰,後者假其飛彈與核武力量,美方必定要付出高於侵伊戰爭甚多的代價,同時必定會有大批的難民北逃中國,再加上戰後的亂象以及一個可能親美的政權等等,這些都是北京極力想避免的。而美朝的雙邊會談,也是中方一貫所支持的立場,一但有他國勢力介入,北京想要將美國勢力逐出朝鮮半島的最終目的,可能就更加難以實現,這也是北京方面對近來對於緩和朝鮮半島危機一直不甚熱衷的原因,而目前這種三邊的會商,則可說是一種最佳的折衷與妥協的方式。

此次會談,美方的首席代表是國務院東亞暨太平洋事務助理國務卿凱利,大陸方面則是外交部亞洲司司長傅瑩,而北韓卻只派出外交部美國事務局副局長李根為代表,刻意以此較低的層級來突顯朝方無意達成任何協議的立場。可是依照中國外交部的看法,此次會談只是要讓三方交換意見,說明立場,以緩和緊張,並將此會談定位為內部會談,不開放記者採訪。

依據分析可知,北韓要求美國必須明確與具體保障其國家安全,提供各種援助,並希望美國不要阻擾平壤與漢城以及東京發展關係,且美國也應將北韓從所謂的「邪惡軸心」國家的名單中剔除,如此,北韓則可以放棄核武計劃,作為和美國簽訂互不侵犯條約與經貿關係正常化的條件。同時,李根則在會談中也強調,北韓已經擁有核子武器,而且完成了八千根用過的核子反應器燃料棒的再處理工程,他並揚言北韓不排除進行核試爆,或是外銷核武以及在戰爭中使用,此乃端視美方態度來定奪,恫嚇的意味十足。相對的,美方則堅持北韓應先承諾永遠放棄發展核武,而且還要接受外界查證,此乃雙方關係正常化的先決條件,否則一切免談。

由於美朝雙方立場堅定,原本計劃三天的會談,就因李根強硬的姿態而陷入僵局,兩天就草草結束了。非僅如此,其實三方只會談了一次,而其餘則都是中、朝與中、美的雙邊會談,與會各方最後並未達成任何協議,只同意往後將再度舉行此類會談,並保持外交管道的暢通,此乃三方最基本的共識。雖然如此,中方還是表示此乃一個良好的開端,以便增進相互的諒解。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北韓與會代表的層級甚低,可是在會談前兩天,北韓國防委員會第一副委員長、人民軍總政治局長趙明祿次帥訪問北京,並會見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郭伯雄以及國防部長曹剛川,隔日還與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會談。郭伯雄在與趙明祿會談時曾表示,中方支持朝鮮半島無核化,並堅決主張以和平方式解決爭端,由此可見中朝關係穩固,而北韓也可說是北京對美政策中極為有利的籌碼,只要美朝關係緊張,北京即可假其傳統友誼與絕對的影響力來影響北韓,或是與平壤唱雙簧,以強化其對美政策的有力地位。

除了上述中方的立場之外,基於美韓(南韓)的軍事同盟,美朝開戰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南韓,尤其漢城也只距北緯三十八度線幾十公里,同時南韓民眾對於外力侵入朝鮮半島事務的反彈也日益增大,也令美方頭痛不已。再加上日本,一但戰事爆發,其所可能帶來經貿方面的負面影響,則不是日本所願見。由此可知,美方對此東亞的危機處理,必須更加謹慎。

若與美國侵伊戰爭相對照,布希政府的北韓政策實在會讓人對於美國的外交原則更加質疑。對伊拉克而言,美方入侵的藉口是要摧毀伊國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可是至今美國已宣稱戰爭告一段落,可是仍舊未尋獲所謂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其侵伊的合法性與合理性遭到各方嚴正的批判。與伊國態度相對的,北韓不但宣稱擁有核武,同時還具備長程載運核武的飛彈,對美國可造成直接的威脅,可是美方卻仍舊強調以外交手段來解決,兩者相較,美方如何自圓其說?因而,北韓周邊的態勢與國際的權力較勁,乃美方重要的考量依據,此乃國際政治中赤裸裸的現實。

此次的會談,北京則是最大的贏家,此舉可說是對美國相當善意的表現,而美方也一再誇讚中方的貢獻,南韓總統盧武鉉在會後也還親自打電話給胡錦濤主席表示感謝,這對於中國在該地區的影響力,確實具有加分的效果。其實,此次中、美、朝的三邊會談,並不能以會談論之,而頂多只能算得上是一次磋商,三方只達到了交換意見的目的而已,並無具體共識,可是,他們都同意以此模式來繼續接觸,就已經是一大成就,至少溝通管道的建立,對於東亞地區的安定,就已經貢獻良多。

在這一輪的國際角力當中,台灣也極為可能是美方的一個可以運用的籌碼,可是我方卻缺乏有利的支撐點,因而必須時時擔心被大國出賣,一九七八/七九年美中建交時,卡特政府對我們棄之如蔽屣的殷鑒歷歷在目。因而,接受九二共識,理順兩岸關係,才是正道,而這也是當前台灣一切亂象的癥結,若能釜底抽薪,則將一順百順,值得各方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