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疫情下對兩岸交流的檢討

一、前 言

自從兩岸當局相繼開放交流之後，兩岸交流便為一種勢不可擋的趨勢，經歷了十餘年，雙方不論在交流的質與量，都不因兩岸政治關係的好壞，總是在增溫。然而SARS疫情爆發之後兩岸的交流都出現前所未有的停頓，雙方當局也不約而同地出面阻止頻繁的兩岸交流，而此次官方的中阻政策也是難得地受到兩地人民自願自動地配合，這恐怕是台灣當局相當滿意的結果，但無論如何，我們以為這一段時間兩岸交流的中止，確是為兩岸知識份子有機會對兩岸交流過去價值提供了一個十分難得的反省機會，也為未來兩岸交流的方向、作法、目的提供理性期待的機會。因此不論贊成交流與否，都有必要利用此一時間對兩岸交流進行反省，特別是：

第一：以往的兩岸交流是否對改善、促進兩岸關係和平發展提供可能的幫助？

第二：以往的兩岸交流是否在質與量方面存在著盲點或缺點，而必須有何調整？

第三：以往的兩岸交流是否對兩岸民間的相互認識和理解產生可能的助益？

第四：假如兩岸交流有其必要性，則在中、短期中止交流的情況下是否應有替代的方案？

第五：此次因SARS疫情的突發事件而中止的兩岸交流是否影響再開放以後的兩岸交流？

當然;此次交流的中止是因SARS疫情而起，因而在我們檢視兩岸交流之前，有必要先行瞭解兩岸各自的社會對SARS疫情的基本看法和想法，才能對上述的五個議題提出相對的反省。

二、大陸對「非典」疫情的看法

以目前在大陸人民網上可以找到的大約三、四十篇文章，大致整理，其內容可以大陸人士對SARS疫情的看法，包括以下的幾種綜合性的觀點：

第一，視SARS為考驗中共政權的偶發事件：大體的看法認為可以是中共政權的危機，也可能是中共政權的轉機，關鍵在於第四代領導是否是一個學習型的政府〔註一〕，其後到五月三日讀者又發表了一篇「舊文重讀」，指出輿論在教育功能上的混亂，在監督功能上的缺席，政府機關中共高層似乎有一定程度的改變，不論一般幹部、地方幹部仍然是舊習難改，唯上不唯民，在制度也存在相當的封閉性，無法及時處理和應對突發事件，所以歸根究柢仍應從制度層面解決問題。〔註二〕

第二，以SARS疫情來反省中國文化和疫情的關係：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對傳染病的態度，對餐飲文化的態度，對疫情保密的態度等，其結論中國人沒有疫病和傳染病必須區分的概念，所以把患傳染病而繼續工作的人視為英雄，用餐不分食，把分享保密視為關係的象徵而非法律與責任，所以在穩定、團結的政治要求，保密的範圍常常無限擴大，以至嚴重損害人民知的權利，〔註三〕因此也有人認為SARS也許可以改變中國人的陋習、陋規。〔註四〕

第三，教育人民對SARS疫情的態度不應有無知的恐懼。〔註五〕

第四，對海外人士將中共處理SARS視為中共高層的權力鬥爭表示不滿：〔註六〕作者認為海外人士每次都將中共的作為視為鬥爭的反映，此一態度是無助中共吸收、聆聽不同的意見，改進自己的作為，所以是不正確的作法。

第五，評估SARS對大陸經濟發展的影響：主要的論點是現在仍無法下結論，必須以視疫情的發展和控制而定。〔註七〕

第六，批駁有關SARS的非科學性、情緒性的猜測：特別是將SARS視為某一國的生物實驗室所散播的病菌。〔註八〕

從以上的資訊來看，大陸面對SARS疫情的心態大致上是有恐懼，對政府有期望，對媒體、對海外有批評，不過他們比較欠缺的是WHO對大陸北京市處理的評批以及中共對台灣尋求以SARS疫情加入WHA所引起的兩岸疫情之外的爭執。基本上反應出大陸人士對SARS疫情心態相對正常，特別是對SARS疫情存在情緒性反應的批評，一般而言是正確理性的。看起來大陸對非典的心態是典型的。

三、台灣對SARS疫情的心態

在台灣對SARS疫情在心態似乎在開始時是一面嘲笑別人，一面炫耀自己的三零表現，之後防疫出現問題之後，防疫的措施給人一種毫無章法，沒有準備，倉促草率，各自為政，相互指責的心態，大致表現為三種：疫情政治化、防疫無序化、疫政政黨化。

首先我們必須承認台灣抗SARS工作上站在第一線的工作者，大家非常辛苦、盡心與盡力，但台灣的問題出在醫療防疫之外的外環境，特別整個指揮體系出現的問題。

第一，疫情政治化：在這一方面台灣的傑出表現有二：一是把疫情怪罪於中國病菌，將一切問題、責任都導至中國大陸，而且以台灣的統、獨省籍等意識形態的思維來趁機教育、證明反華的正當性；二是把台灣疫情的無法防止又與加入WHO的組織與否加以掛鉤，而真正當CNN提供台灣向全世界宣講的時間，執政黨的官員竟無一人出場。當然，台灣在全球衛生、醫療、防疫問題上被世界因為政治因素而加以孤立，這是不對的，是不道德的政治現實主義的表現，但是台灣當局努力放下防疫的工作而全力利用台灣的疫情製造自己加入WHA的籌碼，恐怕也同樣使人感到太過政治化，反而是失去其正當性。

第二，防疫無序化：前面提過台灣在大陸疫情蔓延的早期所出現的心態，相對而言，對台灣自己的防疫體系則表現的十分自信與自滿，如今看來是自滿到完全沒有準備，因此一旦防疫出現漏洞就迅速擴散，形同不設防的城市，是教民眾帶口罩而口罩買不到；要醫院封院，卻沒有相對的防護裝備和心理建設，連封院的隔離都沒有作好，導致院內感染因而致死；要民眾隔離，卻沒有完整的隔離手冊，因此群眾不知道為何隔離、如何隔離，反而因為鄰居的排斥、民眾的歧視，而排斥隔離，終使疫情擴大，無力控制。結果是謠言四起，偏方大行，不肖商人、黑道勢力趁機炒作，引起更大的不安，滋生更大的民怨，帶來更多的不便。所以說防疫太自滿，防疫無預備，深究其心態的根源實在是源自上述的第一種政治化的心態而產生的自然的結果。

第三，疫政政黨化：台灣在近十餘年以來政治對個人生活群體、社會經濟活動的全面介入，因此在台灣越來越沒有討論任何議題的理性空間，幾乎所有的議題都是統獨意識形態、省籍情緒操控和政黨利益所主宰，防疫抗菌本是全民一心，不分朝野全體動員，毫無疑義，結果在台灣的表現並非如此，而是中央與地方相互放話，政黨之間相互攻詰，不適職者反遭力挺，失言失責不糾其責，決策錯誤猶居高位，一切為選舉考量，一切為政黨盤算。

總之，台灣在面對SARS的心態是令人費解的，是完全被政治所扭曲的。看來台灣不論面對多嚴重的疫情，都比不上政治利益來的嚴重，我們以為台灣在政治考量下的防疫工作，唯一比較有效而且大家異議最少的決定，就是陸委會暫停兩岸的交流，相對地大陸當局也採取了相應措施，阻止了兩岸疫情進一步的交互感染和蔓延。

四、疫情下兩岸交流反思

由於疫情的蔓延，大家面對面的大型的交流和會議中止了，不過兩岸交流仍在延續，如高明見立委為兩岸交換疫情，交流防疫經驗所召開的兩岸SARS疫情的視訊會議；另外兩岸之間的電話聯繫和電子郵件的聯繫也大大增加，這代表了兩岸之間的交流是有必要的，是無法停止的。為何呢？

第一：過去的兩岸交流確實促進了兩岸之間彼此的瞭解，也許仍不是理解，也不可能諒解，但增加瞭解是大家都肯定，也都認為是有必要的。例如我們對中國大陸沿海地區的經濟發展、對中共作為世界大國身份的認定、對中國大陸權力的和平轉移之可能等，這些與以往反共時代殘餘的「匪幫」印象不同的「中國大陸圖像」，就是經由不斷的交流而獲得的；中共對台灣的瞭解亦然，例如他們對台灣人民「當家作主」的意願，對台灣人民不願接受社會主義制度的心態等，就是經由兩岸數十年的往來所瞭解的，因此不論兩岸關係的發展如何，兩岸的交流不應中斷，這是十分明顯的事。這也是為什麼目前因為疫情的原因而不得不暫停的交流，在台灣、在大陸一方面大家沒有強烈的批判，另一方面兩岸人民利用科技的便利，並沒有停止交流的可能性。

第二：過去的交流是否有利於兩岸的和平，假如我們肯定交流確實有助於兩岸之間的相互瞭解，而這些瞭解也有可能不斷地成為兩岸政府政策的投入項，則交流具有促進兩岸邁向和平的功能，也就是無法完全加以否認的。事實上，通過交流對台灣而言，真正理解到中共政權的真實面貌，從而降低了原先的恐懼，本身就增加兩岸和平的機率，例如台灣會認為兩岸關係變化的時間站在台灣這一邊，其中的理由之一是大陸會變，因此台灣不必急著作決定；對大陸也具同樣的效果，中共很注意台灣民意對兩岸關係的看法，從民意變化中，解釋中共和平統一的希望。總之，兩岸當局都利用交流的結果來檢證自己的政策效果，這本身就對兩岸的和平是有所幫助的，再加上兩岸交流直接導至兩岸利益共同體的擴大，所以現在大家比較相信兩岸戰爭的可能性是大大下降，而戰爭發生的條件和原因也越來越清楚，這也促使兩岸當局有可能避免戰爭被挑起的可能性。

第三：兩岸交流在理論上應該和我們與其他地方的文化交流一樣，除了促進瞭解，深入理解，以便排除任何不必要的誤解之外，更終極的目標是透過交流達到自省的目的。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在交流中我們發現別人的長處和優點，藉以改正自己的問題，然而在過去的兩岸交流中，我們發現這一方面的功能是有限的，以台灣而論，此一功能與我們的專業成反比，一般而言在我們知識份子的專業是從國外特別是美國學習過社會科學的學者，越是無法在兩岸交流中能有反省的能力，也有些是受到某些反華思想影響的知識份子，這種的反省也同時不存在，這當然不是說中共方面一定有些什麼作為是我們可以學習的，但是我們也不能自傲到完全地、全面地否定中共的作為有可能具有參考價值。反之，在中國大陸的學者中，在過去他們反而常常在交流中，將對台灣的學習隱藏他們僵化的、表面的、意識形態思考的背後。近些年來中國大陸經濟發展比較成功之後，此種學習的機能似乎也有退化的趨勢，特別是由於台灣的執政黨與中共在兩岸關係存在著對立性的敵我矛盾，是以大陸的知識份子在交流中也表現對台灣的一種輕視或漠視。個人以為反而是在自然科學或其他專業科技部分的兩岸交流較少有類似現象，這可以說是以往兩岸交流中所出現的問題，值得大家在這一段無法交流時期中好好反省。其次，在以往的交流中，雙方當局都有意無意地賦予非政治性的交流以高度政治的意義，從而破壞兩岸交流的正常氣氛，例如啤酒互銷的問題，台灣啤酒在銷往大陸時被迫必須改名，這就引起我方高度不滿，將之與兩岸政治聯想在一起，然而在中共的官員思考上，是因為在大陸他們不准以省、自治區為名的啤酒，據雲是為了避去地方主義的顧慮，此一顧慮是否合理，是完全可以討論的，但是如果中共的官員是本此原則的思考，建議台灣啤酒改名，則是一種在一個中國原則下通例的要求，而非故意為難。如果我們願意瞭解對方有此規定，則大可不必過度反應，反而可以帶之其他的方式來解決，反之在中共也同樣是一種僵化，如果中共官方可以以「一國兩制」為由，准許「台灣啤酒」以其原名在大陸銷售，不正是突顯了「一國兩制」的政治彈性嗎？這些問題都突顯了以往的交流在質的方面仍有極大的努力空間。

第四：我們在此次兩岸處理SARS疫情的作為來看，就可以看出過去兩岸交流所沉澱下的問題在遇到突發事件所引起的影響。首先是由於過去交流無法促進雙方的理解，因此雙方無法在面對共同敵人（SARS）的情況下，發展出暫時性的合作關係，共同來消滅病毒，反而是雙方都還分身出來在WHA的問題上角力、對抗；其次由於兩岸當局在促進兩岸交流的心態上帶有高度的現實政治目的，因此兩岸交流無法促使雙方的自省，因此台灣只看到中共當局早期的若干官員的隱瞞疫情而嘲笑中共的落後，反而沒有看到中共當局的學習能力，台灣社會只看到大陸民眾在衛生習慣上比較馬虎，卻沒有看到大陸民眾因為抗SARS而開始改變問候語，改變衛生習慣的呼籲，更重要的是中共到目前為止他們的抗煞防疫都一直是以體制內的辦法來調整及因應，而台灣所揭示的則是從SARS定為法定傳染病到和平封院到抗SARS委員會的指揮者，都是以體制外的機制來代替體制內的組織系統，這應該是台灣必須反省的地方，這樣的「民主制度」有值得別人羨慕、模仿的地方嗎？台灣唯一在疫情傳染中表現比中國大陸多元之處，在於台灣的媒體除了以多種方式報導疫情，批判政府之外，特別是允許某些媒體從用語到廣告都是利用情緒性的立場和文字來教育民眾，而大陸則輿情相對的變化少，反而是對情緒性的謠言加以批評。至於中共最嚴重的問題還在於在面對SARS疫情而紛擾不安，民心浮動之際，仍不知以非政治的手段來處理台灣希望加入WHA的問題，以致在此一段時間台灣人民對中國大陸的敵視，恐怕是和SARS為中國細菌的感覺同步升高，這都說明了在過去兩岸交流欠缺認真反省的結果。

四、結 論

SARS疫情在大陸流行之際，大陸有幾則順口溜諷刺中共當局，大意是說：「交通、娼妓、流氓等，原來政府三令五申禁不了，改不好的社會現象，SARS一來全治好了」。順口溜的說法或許有些誇張，但是在兩岸之間，對台灣政府而言，倒是真正應驗了政府禁不了的，卻被SARS禁止了。然而從長期來看兩岸的交流已不可能再回到一九七九年之前完全隔絕的時代，因此目前的兩岸交流既然中止，兩岸政府和民間不妨利用此一機會，理性地反省、檢視以往兩岸交流所呈現的問題和所提供的貢獻，特別是警惕某些偏激或基教型的政客利用機會醜化對方，醜化交流。事實上，過去的交流確實增加了雙方的瞭解，然而在種種客觀因素制約下，我們還無法使交流來促進雙方的理解，因此往後必須大大加強政治精英的交流，我們無法以交流來自我反省，因此往後的學術交流必需更客觀的心態觀察對方的變化，拋棄情緒性的辯護，強化邏輯的說明，以便透過學科對話的模式來促使自我反省。從兩岸交流的角度來看，大陸方面的首要工作是藉非典疫情來整飭長期虛矯浮誇，粉飾太平的惡劣政局，創建典型政局，利用非典病毒倡導典型衛生與保健，在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計劃中大大增加公共衛生，全民運動的公共設施，在疫情之下民心可用，民意可用，中共第四代領導善加利用，才可能真正使中國浴火重生，使世人耳目一新，我們認為這對兩岸問題的解決肯定是朝更有利的方向發展。畢竟人的生命安全是一切其他發展的起點，而生命安全中身體健康的確保又是安全中最根本的一項政府職責。

〔註一〕人民網二○○三年二月一日http://www.peopledaily.com.cn/GB/guandian/183/8456/index2.html
〔註二〕人民網二○○三年五月三日http://www.peopledaily.com.cn/GB/guandian/183/8456/8457/20030503/983844.html
〔註三〕人民網二○○三年四月二十四日http://www.peopledaily.com.cn/GB/guandian/30/20030424/978750.html
〔註四〕《聯合早報》新聞http://www.zaobao.com/cgi-bin/asianet/gb2big5/g2b.pl?/gj/zg004_120503.html
〔註五〕人民網二○○三年四月二十九日http://www.people.com.cn/GB/shehui/212/10548/10654/20030429/981651.html
〔註六〕人民網二○○三年五月一日http://www.people.com.cn/GB/guandian/30/20030501/983102.html
〔註七〕人民網二○○三年五月十二日http://www.people.com.cn/GB/guoji/23/88/20030512/990129.html
〔註八〕人民網二○○三年五月一日http://www.people.com.cn/GB/guandian/30/20030501/98310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