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勿攀誣台灣抗日史和蔣渭水

見《中國時報》（七月二日），林濁水《探究台獨的源頭》一文，有幾點補充，也有幾點澄清。

林濁水陳述，日據下，羅福星、上海台灣青年會、台灣自治協會、廈門台灣同志會、台灣民主黨、台灣共產黨，和國共兩黨有關台灣獨立的主張，是為今日「台獨的源頭」。

其實，日據下的「台獨」運動和主張還不止於此，除台灣民主國外，還有柯鐵虎的「天運元年」、余清芳的「大明慈悲國」，李友邦的「台灣獨立革命黨」、廣東台灣革命青年團的「台灣獨立」，陳其昌在廈門組織的「台灣獨立聯盟」等。

蔡培火曾把日據下台灣人分為三派，一是祖國派，二是台灣派，三是御用派。台灣派認為革命戰亂中的中國當時無力收復台灣，假使台灣成為戰亂中國的一部分，對台灣也沒有好處，只得暫時承認日本的殖民統治，在體制內爭取台灣人的權利。這一派以林獻堂為代表。但一九三六年，林獻堂也發生「祖國事件」；另一九四六年，林獻堂又率台灣光復致敬團至西安祭黃陵，告軒轅始祖，台灣已復歸中國版圖。另外，祖國派則不肯承認殖民體制，除了體制內鬥爭外，也不排除體制外鬥爭。體制外鬥爭，則是「潛行運動」，或在「欲台灣革命成功，必先祖國革命成功」，而投入祖國革命。

投入祖國革命的台灣志士其目的在台灣革命成功，但當時祖國政府不被日本侵略已阿彌陀佛了，何敢言支持台胞抗日，光復台灣。所以，才有台獨的主張，表示並非中國要收復台灣。之所以如此，也才有抗日軍興後，李友邦的《台灣要獨立，也要歸還中國》。所以，黃玉齋在日據時期所著《台灣革命史》中稱「獨立派」也都是「光復派」。在馬關條約為有效的情況下，台灣是日本殖民地，必須先從日本殖民地獨立，才能歸還中國。

到了「七七事變」，中國宣佈抗戰之後，中國政府才能正式支持台胞在祖國的抗日運動。在祖國抗日的台灣志士開始放棄「台獨」主張，而從事台灣復省運動。到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中國正式對日宣戰，宣佈廢除一切中日不平等條約，並且宣佈戰後收復東三省和台灣澎湖，戰前的台獨運動於焉結束。

戰後台獨運動的源頭當有二個，一是源自一九四二年「遠東戰略小組」的葛超智（請參見其所著《被出賣的台灣》）；一是源自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六日的台北「太和行會議」（其間或有一些與總督府有特殊關係者，如黃紀男等），雖辜振甫臨終自傳極力撇清與他自己的關係，但並未否定那是日本少壯軍人中宮悟郎和牧澤義夫發動的台獨陰謀。林濁水應還沒忘記一九八四年八月號《新潮流叢刊》批辜寬敏的二篇文章吧。辜家在日據時代是什麼地位，林濁水也不會不知道吧。

但是，下一期的《新潮流》即自我批判向辜寬敏道歉。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讓組織嚴密、紀律嚴明、批判力強的黨外《新潮流》道歉？那只有《新潮流》核心的林濁水才能回答。

又見，台灣民眾黨建黨八十週年前夕，《聯合報》（七月四日）報導陳儀深說：「蔣渭水如果長命點，能看到戰後國民黨的惡政，能經歷二二八事件，而且沒被殺死，很可能就會成為積極的台獨運動者。」歷史沒有假設的，我們只能知道事實的歷史。

一九八八年蔣經國去逝，李登輝上台，島內台獨運動在李登輝推波助瀾下，聲勢為之大振。有一九九二年創刊的《台灣評論》，以蔣渭水和台灣文化協會為標榜，而有蔣松輝（蔣渭水之子）、蔣碧玉（蔣渭水之女）、周合源（台灣文化協會中央委員）、陳其昌（台灣民眾黨秘書長）、郭德欽（廣東台灣革命青年團團章起草委員）、許月裡（台灣工友協會婦女部部長）、伍金地（台灣農民組合幹部）聯名致函《台灣評論》發行人黃爾璇（見《自立晚報》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十日），全文如次：

我們是一群與蔣渭水先生或與當年台灣文化協會相關的老人，看見《台灣評論》的創刊廣告，標榜著蔣渭水先生和台灣文化協會，內心倍感興奮，以為當年我們抗日一代台灣人的事業，終於有了年輕一代的繼承。

但是，翻開《台灣評論》創刊號一看，事實完全不是這樣，事關我們老人的歷史清白和聲譽，也免得台灣子弟受人欺騙，不得不有以下之聲明：

蔣渭水和文化協會是針對異族日本的統治而發起抗爭運動的，因為我們台灣人本是中華民族的漢人，而不是日本民族。秉持著此一民族精神，蔣渭水和其他文化協會幹部在「治警事件」的日本法庭上，即不畏強權而慷慨陳辭，堂堂向日本法官宣示：我台灣人為中華民族之事實不可改變。史實文獻俱在，我們亦多親身經歷這段過程可作見證。

文化協會中或有意見不一，而發生分裂，但堅持我台灣人為中華民族決無二致，至於台共曾有「台灣民族」之提法，也只是相對日本民族而言。其間或有「台灣獨立」的主張，亦因當時台灣為日本殖民地，台灣不能從日本獨立出來，即無法回歸祖國，而絕非反中國之分離主義。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美國對日宣戰，而有戰後「台灣托管」、「台灣獨立」之主張，在戰爭期間，首先反對美國主張戰後台灣獨立的，是在祖國領導「台灣義勇隊」抗日的台北蘆洲人李友邦；「二二八事件」後，反對美國所支持的台獨者，是流亡到香港的台灣人精英謝雪紅和蘇新。無論後來的政治發展如何，他們當時都是曾經參加文化協會活動的人物。

不意，標榜蔣渭水和台灣文化協會的《台灣評論》，竟然否定我台灣人為中華民族，並且，反對兩岸中華民族的同胞相互交流，完全抹煞了我台灣先祖「過唐山來台灣」的歷史血脈，甚至以「台灣獨立」進行反中國的分離運動，實令我等老人驚訝與遺憾。

我們等已是七十多、八、九十歲的老人了，在日據時代為抗日坐牢，光復後為抗爭國民黨政府的不公也坐牢或受盡迫害，但我們相信中華民族的悲運必有否極泰來的一日，而堅持自己的信念，保持自己的清白，歷史必定是會還給我們公道的。

《台灣評論》主張什麼，我們老人無權也無能過問，但是《台灣評論》要以蔣渭水和台灣文化協會來否定台灣人不是中華民族，而進行反中國的「台灣獨立」分離運動，我等老人一息尚存就難以緘默。

蔣渭水逝世於一九三一年，未能目睹台灣光復，也未能親歷「二二八」和「白色恐怖」。唯蔣渭水三子蔣時欽在「二二八」時組織「台灣省自治青年同盟」，而遭受通緝，後逃亡至香港，並沒有選擇台獨，而選擇前往北京，參加「台灣民主自治同盟」。

以上的聯名者，除蔣松輝外，均為二二八或白色恐怖的受難人，尤其是陳其昌當年是蔣渭水最信任的民眾黨秘書長，抗戰期間曾任重慶諜報組織「國際研究所」上海站的幹員，是地下抗戰的無名英雄。光復後，他追隨李萬居接收《台灣新報》改名為《台灣新生報》。民眾黨同志再為蔣渭水出版之《蔣渭水遺集》，書序就是陳老寫的。「二二八」後，他又追隨李萬居辭《新生報》職，創辦《台灣公論報》，擔任總經理，後陳老遭「白色恐怖」判無期徒刑，坐了二十二年的牢出獄。出獄後，還幫過黃煌雄研究蔣渭水，並創辦《遠望雜誌》，擔任中國統一聯盟名譽主席直至去世。陳老關於中國統一的主張，還遭受過李筱峰的羞辱。我重編《蔣渭水全集》時，不但出力幫我指認未具名的蔣渭水遺作，並且捐助出版費。陳老終身奉行蔣渭水精神，從事蔣渭水志業，歷經困阨、顛沛、戰亂、囹圄而不改其志，蔣渭水人死不能復生，但在台灣又有誰能比陳老更能代表蔣渭水精神？

蔣碧玉是蔣渭水的義女，由於受蔣渭水思想影響，而於一九四一年日本軍國主義最為猖狂之際，偕同夫婿鍾浩東及蕭道應、黃素貞、李南鋒，經千山萬水，萬苦千辛，九死一生，奔赴祖國投效丘念台領導的東區服務隊參加抗戰，在「白色恐怖」期間，鍾浩東遭死刑，蔣碧玉本人亦坐了十年牢出獄。一九八八年，中國統一聯盟成立，蔣碧玉為創盟執行委員，去世時為中國統一聯盟顧問。

陳儀深何許人也，竟可以以「如果」來糟蹋蔣渭水！台灣還有是非公道嗎？所以，我要正告林濁水和陳儀深，「鐘鼎山林各有天性，不可強也」，台獨已是台灣的「政治正確」，但請勿以台獨來攀誣台灣抗日史和蔣渭水。雖陳老等人已相繼作古，但為維護台灣先人的民族正氣，只要我一息尚存亦絕不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