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聯公投－－台灣海峽新風暴

兩岸關係自2006年以來更顯緊張，原因有二，一是陳水扁推動新一輪的「正名制憲(修憲)」政治工程，另一則是持續炒作「公投」。這二者其實一體二面，都是邁向法理台獨的重要步驟，中共與美國因此感到緊張不是沒有道理。

一　公投議題重現的背景

住民自決，和平建國是民進黨一貫追求的目標，公投則是手段。2003年以後，民進黨發現了公投的另一妙用，那就是可以以此來鞏固深綠，綁選舉，催出選票。這一招在2004年3月大選中用過一次，公投議題本身雖未過關，但對選票累積發揮了效用，加上其他割喉使爛的賤招，終於使得陳水扁得以低空掠過，連任成功。

去年九月紅衫軍倒扁運動如火如荼之際，陳水扁地位岌岌可危，使其再度想到施展「公投」招數，自「國務機要費」案中脫困。在這之前他已經著手推動「以台灣名義申請加入聯合國、世衛」等活動，雖然去年入聯活動一如預料失敗，陳水扁卻認為可在台灣內部推出「以台灣名義加入聯合國公投」(簡稱「入聯公投」)，以此麻痺深綠，使後者對他貪腐無能不滿的注意力得以淡化。國安會奉令而行，今年3月，蔡同榮正式啟動公投提案聯署。

與此同時，一系列正名去蔣的活動也緊鑼密鼓展開。緊接著，陳水扁於今年5月推出「以台灣名義參與世界衛生組織」，妄想爭取美國支持或諒解，迫使美國先是表態拒絕台灣赴美遊說團，繼而公開表達反對以台灣名義入世。在世衛就此案進行投票時，美國反對不在話下，連邦交國也有的反對，有的棄權，弄得灰頭土臉。但陳水扁並未因此氣餒，事後反嗆美國：正名、廢統、以台灣名義加入世衛等國際組織，都屬台灣人的人權，美國為何要限制、剝奪？

二　入聯公投的意義與影響

其實，陳水扁如果只是搞一搞「以台灣名義」參與國際組織的頑童活動，中共與美國雖然不悅，但是因為這反正只是一出鬧劇，不會成功，也沒有太多的後遺症，所以頂多嚴正表明立場，正告國際與台獨勢力就夠了，不會有甚麼大動作。但是以這個題目在島內搞公投，意義就大不相同了。

自1993年李登輝推出參與聯合國政策以來，在國民兩黨共同宣導台灣應爭取「國際空間」，批評中共打壓的政策洗腦下，民粹意識高漲，民意確實對此訴求頗為支持，再說許多台灣人也搞不清楚國際政治的真相。根據陸委會去年9月中旬的民調，有75.8％的民眾贊成繼續積極推動參與聯合國，70.5％的民眾更贊成以「台灣」的名義申請加入聯合國。今年6月25日的中時民調，也有53.3％的人支持以台灣名義申請加入，支持採用中華民國名義者，只有30.1％，至於支持以「中華台北」名義的，更僅有8.9％。有71.7％的人讚成以公投方式決定台灣是否加入聯合國，反對的僅有28.3％。因此，此一「公投」案一旦成案推出，通過是必然的。

「入聯公投」其實有兩個議題，一虛一實。虛的是「入聯」，因為在現狀下，其實用甚麼名義都進不了聯合國，台灣政府對此知之甚詳，人民或許懵懵懂懂。實的是「公投」，這才是令中共及美國緊張的議題。因為這個「公投」直接觸及了陳水扁所承諾「四不」中的兩不，即「不會更改國號，不會推動變更現狀的統獨公投」。

根據聯合國憲章，要成為其會員，必須滿足兩個條件，其一是「愛好和平」，其二必須是「國家」。「以台灣名義加入聯合國」，當然就已經認定「台灣為國家」。以民粹方式用「台灣」取代「中華民國」，就避過了所有的法律約束。這種「更改國號」的方式只不過更迂迴、隱晦罷了。

「入聯」既是幌子，「以台灣名義」進行的「公投」實質上當然就是「統獨公投」。一旦通過，台獨勢力今後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台灣人民已經經由「公投」，表達了以「台灣」為國名的意願了。這個「公投」雖然對外打著「入聯」的旗號，但對內，台獨勢力卻可以將其擴張解釋為等同「住民自決」、「獨立」。配合現在內部推動得緊鑼密鼓的「去中國化」、「正名」等大動作，「現狀」焉能不變？

三　中共與美國的反應

中美都反對「以台灣名義加入聯合國公投」，但各有其原因。

對中共來說，這肯定是邁向「法理台獨」「重要的一步」。根據《反分裂國家法》第八條的規定，「『台獨』分裂勢力以任何名義、任何方式造成台灣從中國分裂出去的事實，或者發生將會導致台灣從中國分裂出去的重大事變，或者和平統一的(條件)可能性完全喪失，國家得採取非和平方式及其他必要措施，捍衛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如果「入聯公投」還不能算是「以任何名義、任何方式造成台灣從中國分裂出去的事實」，或許也可以夠得上是「發生將會導致台灣從中國分裂出去的重大事變」吧，那麼中共要不要對「入聯公投」採取非和平方式的反制措施呢？

以目前中共的處境來看，萬事莫如發展急，抓住眼前的機遇期最為要緊。但是台灣問題如果搞到迫在眉睫，總要做個萬全的準備。所以中共的當務之急，第一是要有所備，第二是看能不能假手美國擋住箭在弦上的「入聯公投」，第三是看能不能藉助島內在野勢力牽制陳水扁。

美國因為國際政治上有諸多問題得靠中共幫忙，對於中共約束台獨的要求當然不能置之不理。因此，6月中旬還特別派了美國在台協會理事主席薄瑞光，來台瞭解情況，嘗試說服陳水扁修正最近一系列惹起布希不滿，極端向深綠傾斜的政策與言行。薄瑞光也趁機要求馬謝兩位總統候選人，謹言慎行，避免引起兩岸關係緊張。針對「入聯」，薄瑞光強調，美方反對將台灣完全排除在國際組織之外，不過亦認為，台灣不能參加以主權國家作為會員的國際組織，在此前提下，美方強烈支持台灣以專家或觀察員參與聯合國部分活動。據說在薄與扁的會面中，陳水扁重申了信守「四不」，但也要求薄重申雷根的「六點保證」，不過沒有得到薄的回應。　

事實上，薄瑞光對扁的忠言完全被當作馬耳東風，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薄扁會面後數日，陳水扁即在6月18日接見華府保守派智庫傳統基金會會長佛訥時宣佈，將在明年大選時，一併舉行以「台灣名義加入聯合國公投」。消息一出，美國國務院立刻明快和強硬地表明「反對」。國務院官員當日即以強硬的語氣說，美國反對這項明顯設計要片面改變台灣現狀的公投，這項公投會升高兩岸緊張，同時明顯違反了陳水扁總統對布希總統和國際社會一再給予的承諾(據說這最後一句是布希親筆加上去的)。美國敦促陳水扁拿出領導能力，拒絕這項公投。並重申，維持台灣海峽的和平與穩定，是台灣人民重大的利益，也符合美國的安全及利益。

四　意外發展－－馬英九加碼公投

在公投議題上，與2004年迥然不同的一個情況是，國民黨立場的大反轉：由當年的「反公投」，變成了支持「公投」。這可真叫中美雙方都跌破眼鏡。

國民黨的立場大反轉，絕對與民調有關。上文已經指出，民調多數支持參與或加入聯合國，也不反對就此議題公投，哪麼從選票著眼，國民黨就不能忽略這個議題，何況馬英九是一個一切唯民調是問，絕對不會逆勢而行的政治人？

因此，在美國強硬表態反對陳水扁的「入聯公投」之後，馬英九立即表達強烈不以為然的態度。馬英九表示，他支持以「任何對台灣有幫助、符合台灣尊嚴」的名義加入聯合國，以反映多數台灣民眾的心聲。但是為了與綠營有所區別，馬英九強調，重返國際社會，一定要找可行、代價比較低的方法，須符合「以台灣為主、對台灣有利」的原則，至於名稱問題則應有彈性，不應綁手綁腳自我設限。因此，國民黨最後出爐的公投提案就成了：「重返聯合國及加入其他國際組織公投」，公投主旨是詢問民眾：是否贊成「以中華民國名義、或以台灣名義、或以其他有助於成功並兼顧尊嚴的名稱，申請重返聯合國及加入其他國際組織？」

馬英九批評綠營的「入聯公投」旨在催化選票，同時僅使用台灣名義未免不夠務實而有彈性。其實，不管是用加入、重返哪種方式，還是用台灣、中華民國、中華台北哪種名義，前文已經指出，目前都完全沒有可能，一切都是選舉花招，旨在催化選票。國民黨的提案與民進黨的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差而已。這種與綠趨同的政策是否能爭取到淺綠或中間選票還有極大疑問，深藍選票流失的症兆已經浮現，國民黨內部也有異見。更嚴重的是國民黨的加碼飆公投，對於兩岸，乃至台美關係，影響極大。

國民黨「返聯公投」案在6月27日中常會拍板定案後，北京國台辦下設之海研會立即通知台灣受邀學者，取消即將在7月2日於成都舉行的兩岸關係研討會，表達強烈不滿。在北京看來，選票固然要考慮，但是兩岸關係可能受到的衝擊也要考慮。再說，國民黨立場反轉也未見得有票，反可能偷雞不著蝕把米。國民黨見不及此，實在是被選舉沖昏了頭。如果民進黨推的是「統獨公投」，國民黨的版本則是在未排出「統獨公投」之餘，還加碼「二中公投」。不管是兩個公投都過，或是任何一個版本通過，北京和國民黨前此主張的「一中原則」對話基石都將破解，兩岸現狀也將改變。

去年以來，北京清楚意識到台北鋌而走險的危機。北京觀察的指標有二，一是修憲(制憲)正名，一是公投。今年5月，針對「第二共和憲草」，北京已經放話不排除適用《反分裂國家法》。「入聯公投」在分裂國家的意涵上絕不比「第二共和憲草」低，成功的可能性卻遠遠高出。如果國民黨與民進黨一起飆公投，不再扮演煞車角色，如果美國對扁馬謝也束手無策，則為排除「公投」改變現狀的可能，北京在別無選擇下，可能被迫必須採取大動作。這絕不是致力推動「和平統一」政策的北京所樂見，也不是希望維持台海現狀的美國與台灣所願見。　

五　美國可能擋得住嗎？

美國擋得住這場公投災難嗎？

從2003年陳水扁推公投以來，美國對陳就很有意見。從那以來，美國曾四度指責陳水扁有意片面改變台海現狀。第一次是2003年11月布希親自點名，批判陳水扁的防禦性公投企圖改變現狀。第二次是2006年1月美國反對陳水扁廢統、推2007新憲公投、及以台灣名義加入聯合國，指出這是片面改變台海現狀。第三次是今年2月，美國認為陳水扁為彰顯台灣主體性，推出國營事業與外館正名，也是片面改變現狀，美國「不支持」。第四次則是6月18日陳水扁宣稱要在2008年大選時合併舉行「入聯公投」，美國認為這是「明顯」企圖改變台灣現狀，嚴正表達「反對」之意。

綜看前面三次美國針對陳水扁企圖改變現狀作為的對策，都止於批判、指責、不支持，交涉的結果陳水扁看似退了一步，其實卻進了兩步。買飛彈等無意義的防禦性公投還是付諸實施了，國統會、國統綱領事實上走進了歷史，國營事業及內外機構的正名也大幅落實了。剩下來要看的，就是美國對這次「入聯公投」的反對是玩真的還是玩假的，不過表面敷衍中共，骨子裡姑息台獨。

布希對陳水扁的不滿已經有段日子，為了避免向台獨傳送錯誤的信息，美國一直拒絕與台簽訂自由貿易協定，今年5月美日安保對話中，也刻意刪去與台灣有關的小節。但是美國基於戰略需要，從政府到學者，對台獨勢力的無賴行徑，一慣隱忍。所以像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研究員葛來儀就說：「如果陳水扁真要舉行公投，我們(美國)也拿他沒轍。」好像美國從來不曾干涉他國內政。或是像美國前主管兩岸事務副助理國務卿薛瑞福所說：「美國最好能說服台灣不要舉辦只具象徵意義卻無實質功能的加入聯合國公投，不過，如台灣執意舉辦，美國應要求北京自制，不要把台灣越趕越遠。」好像美國最為理性，台灣之越走越遠都是中共造成。如果美國態度還是如此，則從現在到明年大選，台灣海峽就不會平靜了。

美國目前確實透過各種方式，說服陳水扁不要玩火焚身。在呂秀蓮訪問中美洲過境美國時，美國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藍托斯明告呂氏，台灣入世、入聯的做法不合適，美國國會與政府都不支持。呂氏最近針對「入聯公投」批評說，這是「拿台灣的主權來賭」，「把外交作為選舉，利弊得失要審慎評估」，可能就是受了影響。又如在「入聯公投」案於訴願會翻案成功後，美國政府突然對原已同意出售台灣六十六架F-16C/D型戰機，也就是代號「鳳隼」案叫停。因為美國外交部門對陳水扁政府執意以「入聯公投」衝撞美國兩岸政策，對美方警告置之不理，非常不滿，美國若還放行鳳隼案，必然會被外界解讀、甚至被民進黨宣傳成替陳水扁政府背書。謝長廷這次赴美，相信美國也會對其耳提面命。

其實，台獨勢力唯美日是賴，美國整治陳水扁台獨作為的籌碼甚多，美國如果真想擋下「入聯公投」，絕對不是沒有辦法。關鍵在看美國願不願意為台灣問題，冒與中共交惡，甚至衝突之險，以及中共看待「入聯公投」的嚴重性有多高，給與美國的壓力有多大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