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關係,誠意「溫度」有別

李中邦
(台灣日本綜合研究所總編輯)


中國大陸與日本的關係是東亞乃至整個亞洲國際環境最重要的骨幹,其好壞左右著區域的穩定、氣氛和繁榮。彼此都很在意對方,然而,如果細細比較兩者的舉措,很明顯可感受到其中的差異,特別是日本這邊,表裡不一,且在發展第三國關係時,往往夾帶著針對中國的步數。

日本首相訪問中國,2009年鳩山之後,間隔了兩年,現任的野田佳彥首次到北京,即分別得與國家主席胡錦濤、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會談。

面對北韓,日本需要中國

2011年12月25日傍晚,溫家寶與野田雙方同意:深化戰略互惠關係;針對朝鮮半島的和平與安定,密切溝通,做適當的因應;締結訂定關於救助海難方式的「中、日海上搜索、救助協定」。另,野田首相有請中國幫忙解決日本人被綁架問題,而大陸也答應借給東日本大地震受創的仙台動物園熊貓。

由於先前遇到北韓領導人金正日突然去世,穩定朝鮮半島局勢遂成了焦點。因應動向不明的北韓,日本很希望中、日緊密合作,視之為「戰略互惠關係」的試金石。中、日領導人皆認為「朝鮮半島的和平與安定是兩國共通的利益」。日本非常明白,中國透過援助,瞭解北韓內情,具有極大的影響力,大陸又是解決北韓核武問題的「六方會談」主席國,跟中國合作當然極為重要。重啟「六方會談」,促請北韓放棄核武,中國的作用不可或缺。中、日對北韓的基本政策如能步調一致,意義不小,日本的盤算是和美、韓兩國合作,展開讓中國扮演好自身腳色的外交。

就日方很在意的北韓綁架日本人問題,野田首相表示「推動日、朝關係,不可少的,綁架問題要有所進展。希望(中方)傳達給北韓新領導人」,然而,北韓認為,綁架問題已解決了,因此,26日胡錦濤表示「維持朝鮮半島的和平與安定是國際社會普遍的期待」,意味會做好協調的責任,但對綁架問題則回應「希望日、朝通過對話與協商解決問題」。

加強經濟關係,投資中國國債

訪中期間,野田首相也宣佈了日本購買中國大陸國債的政策。野田政府深知必須深化兩國戰略互惠關係,強化經濟關係對日本來說,亦相當重要。中國是日本最大的貿易對手國,日本有22,263家企業在大陸投資(至2009年底),數目僅次於美國,相互依存的關係正在增加。日本預計會購買5億美元(約390億日圓)的中國國債。

相對的,中國早就購買日本國債,對日本的證券(包括國債)投資額,由2009年底的3.4兆日圓,至2010年底快速增加到10.5兆日圓。大陸擁有全球最多3.2兆美元的外匯存底,僅用一小部分投資於日本。而大陸目前還嚴格限制外國投資國債,迄今可能持有的外國中央銀行,大概僅有奧地利、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少數國家。據野村資本市場研究所的估算,大陸境內外資銀行擁有的中國國債金額,僅僅只佔整體的0.9%。日本購買人民幣資產大陸國債的話,會擴大擁有大陸國債的國家,具有撐持人民幣國際化的效果。中國已擁有日本國債,互相幫助、持有可加強合作關係,算得上是中、日新的合作蹊徑。大致來看,這次中、日領導人會晤,是日本有求於中國較多,中方竭誠滿足了日本的要求,野田首相是有收穫的。

拉印度抗衡中國

值得留意的是,野田還在北京的時候,12月26日赴緬甸訪問的外相玄葉光一郎,密集在首府奈比都與緬甸總統吳登盛、在仰光與民主運動領袖翁山蘇姬會談。既和緬甸領導人商談日本企業赴緬甸投資、重啟政府開發援助(ODA)對緬甸的經援,也嘗試邀請翁山蘇姬到日本訪問。中國大陸長年跟緬甸關係密切,自從美國國務卿希拉蕊.柯林頓往訪,敲開緬甸大門之後,日本立刻跟進,向緬甸拉關係,企圖和美國一起鬆動中、緬關係。

而野田自己,剛離開北京,隔了一天,12月28日就往印度新德里跑,下午在「印度世界評議會」的演講表示,日、印加強海上航路安全合作,對中東石油等能源很多皆仰賴海上運輸的日本,保障印度洋的海上通路極為重要。日、印兩國在海上安全有關鍵利益,強調,海上自衛隊在索馬利亞外海、亞丁灣的對付海盜活動,兩國合作,開始了海上自衛隊和印度海軍的共同訓練。

日、印兩國近年加深安全領域的合作。2008年10月麻生政府發表《關於安全保障共同宣言》;2010年7月開啟兩國外交、國防次長級對話。其背景藉口是,擔憂中國大陸增強擴大海洋權益的活動。中、日有「釣魚台」問題、東海摩擦;印度則是中國大陸援助其鄰國修建港灣、建基地,印度戒懼中國「珍珠首飾」戰略。現在,日、印國防單位事務階層之外,「穿制服的(穿軍服的正式軍職人員)」也啟動合作。2011年6月美、日制定共同戰略目標,將印度列為「堅強不可動搖的亞洲太平洋夥伴」;12月19日美、日、印三國在美國展開司長級會議,持續推動三國合作。前述野田的演講,說穿了,就是要和印度加強合作,對抗向海洋(印度洋)發展活動頻繁的中國。

著眼未來市場,參與印度建設

當天晚上,野田與印度總理辛格會談。為了進軍這個2030年會成為世界人口第一的市場,特意表示願大力支援印度交通、電力等方面龐大的社會基礎建設。國際廠商激烈競標印度高鐵、核能領域的計畫,日本也祭出首相外交,卯勁參一腳爭食大餅。2006年日本曾向印度提出「德裡-孟買間產業大動脈構想」,預定興建貨物專用鐵路、道路、發電廠等,總事業費是印度規模最大的,逾900億美元。

日本政府和企業瞄準以「德裡-孟買間貨物鐵路」及闢建沿線工業區為核心的大規模事業計畫,藉著這次領導人會晤由野田首相表示,會透過國際協力(合作)銀行,提供約45億美元(約3,500億日圓)的融資。2010年度,日本曾供應印度約2,000億日圓--日圓借款及資金支援,印度成為日本最大撥交對象。為防備歐洲債務危機,日、印這回亦擴充雙邊貨幣交換,由30億美元大幅提高到150億美元。日、印企業共同洽商稀土的生產、出口業務;換個角度來說,即替日本調降稀土仰賴中國的程度,開闢一條路。

2011年8月已生效的日本和印度經濟合作協定(EPA),被期待成日本投資印度的引爆劑。日、印EPA撤銷關稅的項目,佔整個印度的九成,超過韓國與印度間自由貿易協定(FTA)的七成。

拉攏好印度中央政府高層,再繼續深入地方。今(2012)年1月10日經濟產業相枝野幸男赴印度東南部的主要城市金奈(600萬人口,有日產汽車、Panasonic等日資企業設廠,該城有印度底特律之稱)訪問,與泰米爾納德省長嘉亞拉利達成支援都市開發、興建道路等基礎建設協議。並有意在印度多個日資企業頗多的大城推「日本街」,以及鼓勵日本火力發電、電機廠商前往印度投資,參與印度基礎建設。

兩手策略,搞小圈圈

日本與印度在安全防衛(軍事)、經濟等進行廣泛的合作,尤其是如此借錢、出力幫印度推基礎建設,既有開拓印度市場的生意經,也有扶持印度牽制中國的戰略利益。

野田及其閣員接力訪中、訪印及大陸周邊國家,正是日本外交「兩手策略」的縮影--既需要中國的協助與利益,又在中國的鄰國設樁、挖牆腳。

日本連續6年換首相,「外交地盤下沉」,在國際社會的份量變薄,日本亟思開展提高份量的主動外交。野田和過去絕大多數首相一樣,強調美、日同盟是「日本外交的主軸」,用各種手段予以深化。日本政府會盡力促成今年野田訪美、美軍普天間基地搬遷問題要有進展。趁著歐巴馬政府改走「重視亞洲」路線,與之密切戰略對話,共同對付「中國崛起」(日本愛用帶點負面味道的「膨脹」或「抬頭」)。經濟、海洋問題導引中國遵守較符合美日利益的所謂「國際規則」。美日早就一再合作,在東亞峰會、東協(ASEAN)區域論壇等多國會議,塑造美日韓、美日印、美日澳架構(小圈圈)。

因北韓金正恩體制初起的新情勢,基於防範萬一的突發狀況,日本知道,不光是美、日,更需要與中、韓分享情報,調整政策。日本想和北韓解決「綁架問題」,這也需要中國協助。日本為了重新提高發言力,較有可能運用的「法寶」是政府開發援助(ODA)。日本已連續13年削減ODA的預算,對外經援金額現今僅及顛峰時期的大約一半,居世界第5位,其保守派經常敦促政府要再像以前那樣,靈活運用ODA的效果,在中國大陸周圍的東南亞、南亞、西亞、中亞建構戰略關係,並對資源豐富的非洲施加援助力度。

1月6日,大陸前國務委員、外交部長、現任「第五屆中、日友好21世紀委員會」中方首席委員唐家璇接受《讀賣新聞》專訪時,再三強調「中國走和平發展之路」,等於反駁歐、美、日正盛的「中國威脅論」,並表示大陸因GDP成為世界第二,境內出現一部分對美、對日強硬論,但「那些聲音不代表中國政府」;中國一貫重視日本,將日本擺在外交的重要位置,全力推進戰略互惠關係發展;就釣魚台問題,「鄧小平訪日時說過『我們時代無法解決的事就交給下一代』,我們也交給年輕一代較好」;美國提出經濟與安全重點放在亞洲的戰略,就南海主權問題包圍中國,「雖有矛盾、差異,但利益共享夥伴關係是中、美兩國共通的認識」;中國「尊重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存在,……希望(美國)對這區域和平、安定的發展發揮建設性的作用」;美、日「發展兩國關係並非壞事,倒不如說,希望中、美、日三國合作,建構互利的新機制」;在中國的成長過程中,為了優先解決嚴重的腐敗、貧富差距拉大等內部問題,對外關係承襲追求安定的外交路線。

這席訪談發言,對照日本諸多含針帶刺針對中國的動作,所展現的氣度、視野、誠意是不是有顯著的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