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蘇聯崩潰而中共不崩潰？
何故蘇聯崩潰而中共不崩潰？
東歐各共黨政權與蘇聯共產帝國在短短兩三年內，相繼土崩瓦解，是20世紀之巨變大事，其震撼與影響，絕不亞於兩次世界大戰及中蘇共兩大政權之建立。同時使世人驚奇者，蘇聯崩潰而中共並未崩潰，且有跡象顯示其新生壯大，不敗不倒，其故安在？簡言之，中蘇共兩大政權有相同之點，亦有相異之點。其相同之點促使蘇聯瓦解，亦使中共在若干方面落後，瀕臨崩潰邊緣；而其相異之點，是蘇聯崩潰之原因，卻是中共屹立不動之原因。茲分析於後。
強調階級鬥爭
中蘇共相同之點：
一、依據馬列意識型態，中蘇共均向人的個性、創造慾望挑戰，即向由經濟原理挑戰，不相信社會經濟生活中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自動調節運作，而要「破私立公」，改造人性，破除人的個性、自我表現突出的競爭性及好勝心，即追求名利權位，追求個人的三不朽，尤其是追求物質報酬之心，最為現實迫切。但是公有制或國有制，吃大鍋飯，三鐵政策，則剝奪了物質的誘因刺激，於是生產事業，不計成本利潤、虧損、浪費、公私不分，甚至假公濟私。一般行政機構，包括國營商店，官僚懶散，無積極進取心。多做事不如少做事，少做事不如不做事，不必擔心工資與職位。
二、誇張階級矛盾，強調階級鬥爭，忽視民族同胞愛，講求鬥爭而非調和，破壞人際關係與社會和諧。甚至名為階級鬥爭，實為個人或派系之權力鬥爭，利用階級鬥爭大帽子，壓人整人，發洩意氣，維護私利。以仇恨代替友愛，提倡階級愛，壓制其他各種社會感情，如家庭親情，同事、同學、同鄉與同宗等情誼。強調黨性，輕視人性，重視階級性，忽略民族性。終至社會冰冷無情，國家離心離德。例如，在第二次大戰中，起初蘇軍士兵不少厭戰投降，但遭德軍無情屠殺，同時史大林訴諸俄羅斯民族情感，高喊愛國主義，保衛祖國，始振起士氣，穩住陣腳，在美國大力援助下，轉敗為勝。若僅憑階級感情及鬥爭，則蘇軍必敗無疑，蘇聯亦早必崩潰。
三、兩共特務情治組織龐大，無孔不入，人人受到直接或間接的監控，無隱私可言。甚至人人自危，生活在恐懼中。
黨政軍不分
四、兩共政府之行政、立法、司法三大權力，在實際運作上，是不劃分不制衡的。司法不獨立，黨政干預司法審判，人治代替法治，人亡政息。立法機關，除技術層面外，只是橡皮圖章，對行政機關無預算，乃至質詢等控制之權。政府施政之成敗得失亦不向立法或人民負責。
五、均以黨治國，黨國不分、黨政不分、黨軍不分、政經不分，成為所謂「黨天下」。但任何黨派均祗是社會的一部份，以黨治國或黨國不分，結果以局部代替全體，其偏頗性不言可喻。以少數宰制多數，殊不合理。
六、全面實行計劃統治經濟，僵化不靈，浪費虧損，坐吃山空。
七、蘇聯實行集體農場，中共曾有人民公社，均不利農業生產。
八、以政治運動推行政令，破壞體制正常運作，勞民傷財，且少成效。
九、設勞改場，踐踏人權，浪費人才，摧殘政治生機。
十、無言論、思想、出版、結社、遷徙等基本自由，扼殺社會活力及文化生機。
十一、倡無神論，迫害宗教，壓制人民良心、信仰活動。
十二、蘇共曾崇拜史大林，中共曾神化毛澤東，崇拜及神化領袖個人，為害甚大。
以上為中蘇共相同之點，以下為兩共相異之點：
中共的民族主義
一、蘇共以馬列主義進行世界革命或世界征服，被稱為赤色或社會帝國主義，其與沙俄帝國主義或資本帝國主義相比，並無大區別，而且在理論宣傳上，且比資本帝國主義更為厲害，為其他帝國主義所望塵莫及。此即蘇聯帝國主義以解放人類、建立無階級無剝削的社會理想主義與人道主義相號召，有極大的誘惑性。中共黨人即多因受此理想主義之引誘而建黨入黨。但中共黨人亦多以愛國救國為組黨入黨之動機與目的，即所謂「共產主義救中國」，原以國民或民族革命為職志，而非為帝國主義之侵略及擴張，與蘇共有所不同。事實上，中共黨人亦多愛國志士，為國族犧生奉獻。惟史大林及毛澤東曾使中共由民族主義轉向階級鬥爭。但1960年後，中共逐漸反抗俄帝，而中共之反蘇亦鼓舞東歐各國反蘇，即中共民族主義與東歐各國民族主義聯合促使蘇聯帝國趨向崩潰；中共及東歐各國擺脫蘇聯之控制而獲得獨立自由。
二、中共人民公社如不停止，可能已早於蘇聯崩潰。人民公社使農村生產一落千丈，農民活不下去，若不願逃荒或不願餓死，即要求「單敢」，劉少奇等領導者順應農民要求，實行改革（三自一包），始穩定局勢。但此改革引起左派發動文化大革命，於是大陸經濟瀕臨崩潰邊緣，甚至文物、名勝及古跡亦慘遭破壞。幸而四人幫被捕，鄧小平復出，進行更大改革，又穩定住情勢。總之，中共有1960年初期劉少奇改革及1979後的鄧小平改革；尤其是鄧小平的改革，具有成效，故中共能夠不崩潰。反觀蘇聯，農業生產一直低落，蘇共幹部為保持特權，明知而不改，到1980年代，準備有所改革時，已經太晚，沉痾難起。
三、中共的整個經濟改革，以及有關的鬆動開放，較蘇聯早些，且有成效；蘇聯改革起步晚，又無成效。同時，在改革策略上，中共的政治改革遲遲不前，雖不能配合經濟改革，亦是其他文化教育及社會等改革之障礙，但亦因此而未失控；蘇聯則在無經改之基礎上，驟行政治改革，一放不可收拾，走向瓦解。
四、中國少數民族只佔總人口5%；中共的少數民族政策，除文革時期在破四舊的口號下造成動亂外，大體上甚為寬厚合理，例如生育與教育，以及經濟生活，均特殊優待，故在中國可說無少數民族問題；至於藏獨，實起因於長時期帝國主義者之煽動，主要的來自國際外部，非內在因素所致。而且，中國5%的少數民族亦多與漢族及其他民族融合同化，例如東北滿族、廣西、青海、雲南、貴州、新疆、內蒙等境內的各民族均能和諧相處。但在帝俄及蘇聯時代，一直存在嚴重的少數民族問題。蘇聯少數民族達一百餘個之多，占總人口49%，俄羅斯民族只佔51%。而且帝俄及蘇俄均一貫進行俄化政策，征服少數民族之餘，又有歧視與同化。故自帝俄時代以來，俄國即被稱為「民族大監獄」，少數民族不滿帝俄及蘇俄之統治，由來已久；在蘇共意識型態及特務組織控制之下，不滿情緒，變本加厲。離開中國的人民會懷念故土，鄉愁日深；離開蘇俄的人民，則無所留戀。世界各國均有中國僑社，唯獨在俄國的中國人很少，難以生存。是故，當共產主義意識型態及政治之控制，一旦鬆動，各少數民族及加盟共和國，即要求獨立或恢復獨立，自主命運，蘇維埃帝國唯有崩潰之一途。
中共不搞軍備競賽
五、中國自秦漢以來，即是大一統單一制國家。在中共治下，亦僅有自治區而已。在自治區內，如廣西、青海、新疆、及內蒙等，漢民族佔大多數或絕對多數，故無獨立分裂運動之威脅與可能。但蘇聯是聯邦制，各邦有脫離蘇聯之權利，鬆散的聯邦制易於崩潰。
六、中共雖行專政，但「政治協商會議」及「民主黨派」或多或少具有討論與諮詢之功能。但在蘇聯，則無此種設施。同時，中共領導人物中，除少數「予智自雄」過份專橫者外，其餘亦或多或少秉有傳統中國士人的謙遜美德。而蘇共專政，其幹部之權力與特權遠超過以往帝俄貴族所擁有的。專橫貪暴，為所欲為，早為人民所不滿。
七、中共第一代領導人物尚有左右政局之權威；就政治倫理與現實利害而言，對毛氏評論，只能三七開，功大過小，不可能全面否定。但在蘇聯，第三代接班當權，對前輩領導者無感情可言。早在1950年代，赫魯雪夫即曾痛貶史大林，引起共黨世界之震撼。戈巴契夫則公開否定史大林主義。其他新一代蘇共幹部，例如葉爾欽，已完全放棄共產主義，而回到民族主義及信奉民主自由。
八、中共根基深厚，即有五千年的光輝歷史文化傳統遺產在無形及有形中發生影響。例如，在中國無種族歧視或民族偏見，人文主義及人道主義普遍深入人心。而俄羅斯脫離蒙古野蠻統治後，正式獨立建國不過五百年而已。而且有東正教的反人文傳統，農奴制度到晚近始結束，種族歧視，民族偏見，排猶排華，不一而足。可以說，中共受到祖宗的庇護，祖先有德，子孫享福。俄羅斯民族以征服其他民族起家，禍延蘇共，因果報應，不足為奇。
九、中共除自衛國防外，不與美國或蘇聯爭霸，不從事軍備競賽。蘇聯則相反，與美國爭奪霸權及作軍備競賽，其結果是經濟被拖垮，宣告冷戰結束，帝國亦隨之瓦解。中共亦因不爭霸，故未如蘇聯之大力援外，耗費國庫。
十、中國民族近百餘年受列強欺壓凌辱，割地賠款，慘不忍言，除極少數漢奸，喪心病狂，賣國利己者外，即使移民外國，仍心繫祖國。做中國人固難，不做中國人更難。現代中國人不愛國族是不可思議之事，為國家之安定富強，不願見動亂震盪，人心愚治不思亂，戰亂流血已經太多，穩定生存第一。俄羅斯民族數世紀以來，是征服者與侵略者，難有被壓迫民族如中國者之憂患意識。
總結言之，中蘇共兩大政權至少有12個相似、相同之點，這些相似相同之點促使中共落後，及至瀕臨崩潰邊緣，而促使蘇聯崩潰。中蘇共兩大政權亦至少有十個相異之點，這些相異之點使蘇聯之崩潰不可避免，但卻是中共政權未崩潰之原因。
超越漢唐 凌駕列強
簡單言之，馬列主義，尤其史大林主義，是一種違反人性人情、反民族反自由的思想與制度，是一種比古老專制主義更嚴厲的現代極權主義，對全國人民之生活，從思想到行為，從搖籃到墳墓，從事全面控制與監管。當國家在戰爭或其他危機時期，共黨專政可能適用有效；也可能集中國力完成若干偉大建設，例如中蘇共國防軍事及不少科學技術方面的成就，以及重工業及交通建設等，但專制人治、階級鬥爭、「黨天下」等，畢竟不是國家長治久安之常軌正道。民主雖非好制度，但專政則是更壞的制度，不可迷信民主，但也不可違背民主原則。集思廣益，眾志成城。政黨須和平競賽，政爭不訴諸武力；重視教育，尊重學問；培養民德，端正風俗；建立制度，厲行法治。而民族愛心、同胞感情，尤其需要培養發揚；尊重歷史傳統，愛護文物遺產以及名勝古跡；對於使用幾千年的文字，更需珍惜寶愛，不宜輕易簡化，更不容捨己從人，從根毀棄，實行拉丁化，破壞容易建設難，創業維艱，守成不易，新未必好，舊未必壞。
鑑往知來，溫故知新，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重視經驗智慧，不忘歷史教訓。人性複雜，制度脆弱，因革損益，自有必要，急功近利，欲速不達。操功過激，適得其反。平實宏通，公忠體國，先救國族，再進大同。
對外擴張侵略征服，對內極權專政壓迫，故蘇俄帝國主義之崩潰是不可避免的。中共始終是民族共產主義者，雖曾重複史大林主義的許多過錯，但浪子回頭，及早改革，故得免於瓦解。我中華民族有悠久光輝之歷史文化傳統，海內外12億炎黃子孫及五千萬中共黨員中，必有無數愛國志士，必能以蘇聯帝國主義之前轍為鑒，積極改革，和平演進，建立民主統一富強的大中國新中國，超越漢唐，凌駕列強。
（1992年10月1日，台中市大度山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