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西方民主政治看病

朱雲漢在《高思在雲》書中指出，我們正處於四個歷史趨勢的反轉：1.以美國為核心的單極體系式微；2.「第三波民主」退潮；3.資本主義全球化陷入困境；4.西方中心世界的沒落。

書中第一篇「反思市場與民主」中提到，20世紀末原本西方自信滿滿的看「民主化」與「市場化」，認為全球都將走向這兩者，然而21世紀十多年下來卻發現不盡然如此，在許多第三世界國家這兩者都運作的不盡理想。

新興民主國家許多人民擁抱民主不是因為信仰民主價值，而是認為民主是帶來經濟發展、良好治理、公平正義的好工具，所以幾番政黨輪替仍無法達成後，對民主的信心動搖。這些國家的許多菁英也只把民主當成奪權工具，不惜違法舞弊、製造對立仇恨。而國際強權也會為了自身利益介入這些新興民主國家的內政。更糟的是，「第三波民主」普遍面臨兩個障礙：1.美國作為民主推動的唯一超強，卻是劣質民主的最大傳染源；2.美國推銷民主時雙重標準，例如親美政權即使侵犯人權或作票仍被美國縱容；反美力量即使符合民意勝選也會被美國醜化甚至試圖推翻。

今日民主於是成為空殼，對我們生活有巨大影響力的決策者往往不是政府，而是各種跨國集團、美國聯準會、IMF等。各國政府越顯無力，政治人物行事也不以長遠福祉為考量。

美國在全球推動資本主義，對社會、民主、文化、環境都構成威脅。為何自由民主難以落實？因為民主與市場中的參與者通常在地位、資源、知識上極不對稱，實質上不平等扭曲了表面上的平等權利。所以資本主義與市場仍需監理。

本書第二篇是「美國霸權的衰落」，21世紀頭10年，美國噩耗頻傳，但這不是因為運氣，導致美國步入長期衰退最重要原因在於美國民主體制嚴重失靈與退化，美國民主體制讓社會陷入三重陷阱：1.政治人物用意識型態製造假議題，切割選民；2.政治人物競相討好個別選民群體；3.美國的政治體制讓特殊利益集團容易滲透決策過程。

書中第三篇是「中國興起與全球秩序重組」，朱教授認為過去三百年只有四個事件對人類歷史發展帶來的衝擊或引導可以和如今的中國興起相提並論，分別是：1）18世紀英國工業革命；2）1789法國大革命；3）1971蘇聯10月革命；4）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美國崛起。而非西方世界的全面崛起，意味人類將同時面臨兩種可能的歷史發展情境：1.全球秩序可能進入較長的崩解與重組，失序與混亂難免；2.更公正的全球秩序來臨，更符合對等互惠、更尊重多元、更堅固可持續性發展。接著朱老師舉出中國的優勢，例如即將擁有眾多全球性城市、在多項產業生產量及貿易量贏過美國，生產上同時跨資本密集技術密集與勞力密集。

中國這樣的興起如何辦到？三個特殊條件：1.特殊的政治體制；2.充分發揮「大」的優勢；3.在全球化時代發揮「後發優勢」。朱老師認為中共在1949-1979年間並未完全荒廢，因為建立起動員能力特強的現代國家體制、建立非常強的國家意識、把資本和土地國有化，這是其他國家沒有的歷史條件。於是中國從1950年代與印度一樣窮，到如今在各項指標都高印度一截。所以雖然印度一直被西方盛讚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民主國家」，但大多數在中印兩國做過深入田野考察的學者都承認，中國的政治體制比印度更能有效引導社會追求「最佳的選擇」與增進社會絕大多數的福祉。而中國大陸的一黨專政有其特色，例如解決了繼承危機和個人獨裁問題。而地級市組織部藉由民調也可淘汰不適任領導人。

後發優勢則是因為可以學習過去成功經驗，避免冤枉路。隨著中國和其他非西方國家興起，國際規則和架構都將改變。

本書第四篇是《為台灣民主把脈》，由於長時間的轉型，所以一些威權時期問題尚未解決，而當初反對運動主打的「自由主義」論述，逐漸被「國族主義」論述取代。而首次政黨輪替後，以往的穩定不見，政出多門、政策擺盪、立法僵局產生，新的「金權政治」弊案不斷湧現，這使台灣民眾對民主的滿意和信念降低。朱教授指出有四個趨勢影響民眾對台灣民主的信心與評價：1.政治體制回應來自內外環境挑戰的能力明顯下降；2.民主的實質內涵沒有進步，甚至還有倒退跡象；3.台灣民主體制出現嚴重的市場失靈現象；4.金權政治愈演愈烈，政治體制伸張公平正義的威信下降。

《高思在雲》最後一篇「重溫歷史、鑑往知來」，朱教授談到清末到民國建立前的種種救亡圖存，點出中國能避免像俄羅斯、鄂圖曼、奧匈一樣分裂，是個政治奇蹟。

朱教授對不受管制的經濟、資本主義、金融憂心，對條件不成熟下施行的民主有疑慮，他以美國的情況為例，說明有適度管制反而比較好。他對於美國或西方思維更有眾多質疑，認為我們太容易用西方為中心的一些思維去思考和理解事情，所以不易客觀、平衡的理解中國。

書中提到歐巴馬總統就職後立刻關閉了關達那摩監獄，事實上由於國會反對，他這項意圖未能實現，該監獄至今仍在使用。

朱教授是否高估威權體制對中國快速發展的助益？書中忽略了因監督有限帶來的貪污，如今的經濟成長也已放緩。此外儘管資本主義的美國，在健保、高學費教育及貧富不均有嚴重問題，但是中國大陸也存有三座大山：醫療、住房、教育，以及嚴重的貧富不均問題，所以中國大陸的體制是否真的優於美國，仍不無疑慮。

畢竟一方面高度資本主義，但另一方面由維持不小的國家管制，可偏偏因為非民主體制，於是那些方面國家可介入，哪些機會可以被取得，不是那麼透明，於是各種特權或政商勾結也層出不窮，難以被監督或遏止。

中國的好表現，真的是因為一黨專政嗎？還是本來就是在發揮一個大國應有的優勢？雖然書中沒有著墨，但在台灣青年普遍忽略大陸的成就和崛起情形下，朱教授的《高思在雲》提醒大家注意，本書不可不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