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關係蠡測：從停滯到冷對抗

蔡英文以秋風掃落葉之姿，狂贏朱立倫308萬票，取得中華民國第14屆總統寶座，意氣風發不在話下。記得馬英九2008年大勝當選時，說高興一晚就好，蔡英文也應該只高興一晚就好，因為當選確定之時，也就是蔡英文考驗開始之時。

無論誰在此時接任中華民國總統都處境艱難，對蔡英文來說，恐怕更是難中之難。台灣日趨凋零的經濟，問題叢生的社會暫且按下不表，光是兩岸關係就夠蔡英文傷腦筋了。完全執政之後，台灣內部牽制一舉掃除，蔡英文理當不負綠色選民之託，快樂地實現自己的理想，走向台獨建國。但外部力量掣肘，仍使蔡英文舉步維艱，只能借殼上市。

目前的兩岸關係呈現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接下來會如何走，以筆者看應該是停滯與冷對抗。何以如此判斷？可以從台、陸、美三方觀察之。

一、蔡英文不可能接受「九二共識」

蔡英文非常有信心，他認為民意萬能，可以憑之抗衡中共。她曾說：「只要我們取得政權，中共就會跟著我們轉變」。選前蔡英文的聲勢一路看好，投票結果又以689萬的高票擊敗朱立倫，獲得台灣投票選民56.1%的支持，蔡英文當然更自信中共會為之改變政策。

蔡英文的上述談話與自信或許出於主觀認知，或許是為支持者打氣，但客觀上，無論是台灣內部或美國都沒有這麼樂觀，都擔心兩岸關係逆轉。在這些壓力下，為獲得內外支持，她開始為他的理念性台獨進行包裝。他向國民黨主張靠攏，提出「維持現狀」、「尊重中華民國現行憲政體制的運作」，模糊兩黨分際，並藉此爭取美國支持。此一包裝策略在內獲得一些不明就裡的人民支持，民調一路高升；在外獲得美國背書，這反映在蔡英文去年6月訪問美國時，得到高規格接待及肯定。

選舉前後，大陸壓力日增，尤其是「習馬會」中習近平揭示了「九二共識」的核心概念，就是「兩岸同屬一中、反台獨」。習的大動作使美國越來越感焦躁，也使得蔡英文承受到更多美國壓力，因此不得不對「九二共識」做更多的包裝。蔡英文陸續說出，「不否認92年兩岸談判的事實」、「求同存異」；認為「『九二共識』也是一個選項」；要加強與大陸「溝通、溝通、再溝通」、「不挑釁、零意外」等。選後吳釗燮訪美時更提出接受「九二精神」。

但蔡英文真的改變了她的「中國政策」，逐步靠近並接受「九二共識」了嗎？當然不是。蔡英文所有的調整都是包裝，台獨核心價值不變。之所以如此，一方面因為台獨本來就是蔡英文的信念；二方面民進黨人及其支持者不可能接受蔡英文當選就變臉；三方面比民進黨更激進的時代力量天然獨進入國會，更不容蔡英文改變。

但蔡英文的包裝政策會成功嗎？那要看大陸的立場與政策而定。

二、大陸立場「堅如磐石」

習近平在2015年3月4日對台工作內部談話中稱，「九二共識」是兩岸關係的基礎，「基礎不牢，地動山搖」，這是明確的為兩岸關係定調。隨著台灣選前蔡英文支持度穩定走高，國民黨則因換柱風波，情勢低迷，台灣三度政黨輪替看來已無可避免之際，習近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板「習馬會」，要在台灣選前，把大陸的兩岸立場說清楚。

在新加坡海峽兩岸領導人世紀之會的平台上，在數百國際媒體的鎂光燈聚焦之下，習近平與馬英九雙雙肯定「九二共識」是兩岸關係的政治基礎。習近平更將其定位為兩岸關係的「定海神針」，捨此神針，「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小舟就會翻覆」。又進一步說明「九二共識」的核心價值就是「兩岸同屬一中、反台獨」。

大陸對台立場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蔡英文還能繼續以包裝手法，企圖矇混過關嗎？還能期待在不改變台獨立場下繼續維持現狀？概括承受馬英九發展出來的兩岸現況？

再說，習近平現在是國際社會動見觀瞻之領導人，言出豈能不行？台灣自恃民意為後盾，也不過是2,300萬人，大陸豈不也有民意要照顧，那可是超過台灣60餘倍的民意。

蔡英文勝選後，大陸國台辦與外交部相繼表態。重點都是：「台灣問題是中國的內政，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大陸和台灣同屬一個中國，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容分割」。台灣選舉結果「不改變這一基本事實和國際社會的共識」。無論台灣局勢發生什麼變化，大陸堅持「一個中國」原則，反對台獨、「兩個中國」和「一中一台」的立場沒有改變，也不會改變。「在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的重大原則問題上，我們的意志堅如磐石，態度始終如一。」

在這樣的明確表態之後，蔡英文還有甚麼縫子可鑽嗎？

三、美國調解能成功嗎？

從蔡英文在去年6月訪美時所受到的高規格接待，以及所受歡迎的程度來看，與2012年時美國冷淡以對的情況截然不同。是因為美國已經知曉蔡英文當選已無懸念，還是因為對蔡英文的兩岸政策不會逾矩，已有把握？回頭來看顯然是前者。其實美國對蔡英文的台獨走向心裡還是沒有底的，對會否損及美國利益還是忐忑不安的。習馬會後，也就是選舉後期，美國的學界、智庫、退休官員、現職官員都一一跳出來呼籲蔡英文維持海峽現況，不要輕舉妄動。

最引人矚目的是四位美國退休國防部長，在華府美中關係全國委員會中舉行座談，探討台灣大選後的兩岸關係，充分透露出華府對民進黨勝選後的兩岸關係極其擔心。海格爾希望台灣的新政府不要「放掉一些能達成正確目標和適當協議的良好進展」（指九二共識），不要讓美國陷入是否支持台灣的困境。裴里甚至說兩岸已走到以經濟「相互保證毀滅」的困境，希望民進黨不要升高對抗。至於柯恩與布朗都擔心中共動武，呼籲中共克制。

另外一個吸睛點是大選之後，美國即刻派卸任副國務卿伯恩斯訪台，會見台灣相關政治人物，特別是總統當選人蔡英文。另方面美國又派遣現任副國務卿布林肯在訪問東北亞國家之後趕赴北京，安排一周後美國國務卿凱瑞訪問大陸的相關事宜。布林肯與張志軍會了面，這當然與目前緊張的兩岸關係有關。

美國的穿梭外交是為蔡英文當選之後的兩岸關係所做的預防措施。美國對兩岸的遊說與壓力能否穩住台海情勢，其實要看兩岸政府會賣美國多大的面子而定。對大陸來說，從去年3月到目前，該表的態都表了，台灣事關中國核心利益，絕對無可退讓。美國要求其冷靜克制，其實他已經非常冷靜克制了。目前是靜待蔡英文5．20就職演說的回應而定。

至於台灣，蔡英文十分依賴美國的支持，不會不給美國的面子。但如前文所說，蔡英文能給美國的面子也有其底線，目前的各種包裝語言都是在美國壓力下形成。但怎麼說，也不能為了給美國面子，而失掉自己的裡子。

這也就是說，美國雖然對兩岸都有影響力，但在關乎民共兩黨的核心利益上，要任何一方全然讓步都難有可能。走到這一步，調人成功的機會不大，一切可能都得訴諸實力，並要比兩岸究竟誰能更耐得住拖的壓力。

四、兩岸關係前景：停滯、冷對抗

蔡英文希望維持現狀，但又不接受締造此一現狀的政治基礎「九二共識」，自相矛盾。在上述背景下，兩岸關係不看好自不在話下。

5．20以前還是馬英九執政，但馬已徹底跛腳，兩岸之間無事可為。行政院經濟部日前宣布暫停與大陸的貨貿談判，事實上大陸也意興闌珊，暫停未嘗不是一個辦法。估計從現在到5．20之前，兩岸陸委會與國台辦的官方往來，如海基海協兩會的半官方往來，兩岸主管機關的熱線等，所有互動都會降低。同時，大陸已經開始在觀光客上下手。選舉前後，大陸以避免影響台灣選舉為由，已減少了觀光客赴台的數量，現在雖稍稍恢復，但又透過觀光渠道已放話，3月以後陸客來台數量將減少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此舉當然是在施壓蔡英文，迫使蔡在「九二共識」上做出徹底的改變。大陸進一步的措施，要看蔡英文如何回應而定。

一切都在醞釀與等待之中。估計，現在美方已開始和蔡英文磋商就職演說的講稿，但他們的出發點還是很保守的，所求就是不刺激大陸，不挑釁大陸立場，讓大陸多少有點期待，可以耐心多等一些時候。

不過由於民共兩黨立場南轅北轍，只要蔡英文不接受「九二共識」的核心價值，那就是挑釁大陸的底線了。所以，即使蔡英文的講稿想模糊再模糊，包裝再包裝，沒有正面回應大陸的要求，一切都是白費。

既然如此，可以想像在5．20之後，兩主管機關、熱線、兩會都會停頓。民間交流雖然大陸不會停止，但熱度一定降溫。在這樣的氣氛下，台生、台商、陸生、陸配都會承受壓力。兩岸關係停滯無可避免。建構在「九二共識」默契上的「外交休兵」自然壽終正寢，到時候才是真的「外交休克」：邦交國會一個個離去，甚麼WHA年會、ICAO年會的邀請函也不會再來。那時，台灣的國際主體地位、國際能見度是增加了，或減少了呢？再發揮台灣悲情意識，譴責中共打壓，又有甚麼用呢？

經濟制裁會隨之而來。經濟制裁不必全面，大陸只要將經濟繩索稍稍收緊，減少直航航班，進一步降低觀光客來台數量，不再採購台灣過剩的農漁產品等等，台灣的經濟就會雪上加霜。至於台獨妄想的TPP、RCEP、亞投行等等，就更是鏡花水月了。

外交與經濟的制裁就是冷對抗的開始。冷對抗是相對於軍事的熱對抗而言。大陸不會對台獨用武，這一點美國人過慮了，殺雞何用牛刀？大陸近來播放了一些軍事演習的錄影帶，目的只在對台獨進行心理威懾，讓美國為台海情勢緊張，為內部對台獨的反對情緒找個消氣口罷了。但對台獨而言，只要大陸採取了外交與經濟雙管齊下的制裁，台灣就像溫水煮青蛙，經濟日趨衰微，社會日趨動盪，終致不起。台灣就像張亞中那句極形象化的描述：台獨不過是玻璃窗後的蒼蠅，前途一片光明，但就是飛不出去。

五、結 語

我們當然不樂見兩岸關係走到那一步，那與兩岸都不利，對台灣尤其不利。台灣實力遠不及大陸，與大陸對峙或對抗，都是傷人三分，自傷七分。美國不願為台灣得罪大陸的立場已明，民進黨不能不知。更要明白的是，憑空建構的台灣國族認同，建國大夢，縱或能蠱惑台灣人於一時，但無法落實，反會帶來災難，總有被戳穿、唾棄的一天。但在那一天到來，等待政黨再一次輪替前，如果蔡英文始終執迷不悟，我們也只能擲筆浩歎：台灣選民真是自作自受，劫數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