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主政者要清楚思考歷史問題

成中英教授從歷史與理性角度談台灣問題

陳誌偉 記錄


8月中旬,夏威夷大學哲學系教授成中英博士返台,本刊總編輯王曉波及劉怡忠前往其寓所訪問,談起台灣前途的種種問題。成教授自20年前「台大哲學系事件」後,即較少返台,雖然長年執教國外,但從談話中可以知道,成教授對台灣的關切,尤其是從哲學家的立場關切台灣的現實和未來,並不減於當年。以下是訪問談話的內容。

歷史不因否定而消失

:今天我想從一個歷史與理性的角度,來談有關台灣的問題。也就是從基本立場來談包括經濟、社會、文化、政治、教育等方面的問題。

首先,台灣最重要的問題是前途歸屬問題。我想這個問題有兩個面不能忽視,一個涉及到歷史的背景,一個涉及理性的態度。先談歷史的背景。台灣的社會如何去掌握自己的命運,這是很重要的,因為往往在掌握自己的命運時歪曲了歷史,甚至否定了自己的歷史,就會造成種種問題。

從李登輝總統時代開始,就好像有一種趨勢,去否定台灣真正的歷史,並盡量加以抹殺。這點平心而論,好像是日本人在重寫歷史,來推托歷史的負擔。當然歷史本身就是一種負擔,但你不能否定歷史。而且歷史也會從可資借鏡的角度產生力量;更重要的是,它是考慮未來命運決策時很重要的一環。歷史並不會因為你的否定而消失。這裡台灣和日本不同,日本真的有極錯誤的歷史觀,往往想抹殺過去的事,像對南京大屠殺,很多日本人設法去消除,讓下一代忘懷。這種作法對日本並不利,因為還有更多的證據和證人會出現。只有去承認歷史,面對歷史,才能做出正確的未來決策。

至於台灣的歷史,雖有些負擔,但並不很大。事實上,台灣的歷史有很多正面的地方,是和中國傳統血肉相連的。假如要去改寫,去強調它的陰暗面,去找理由來否定所有正面的東西,對於台灣未來的命運是很不利的。

我們要面對歷史並對歷史負責,我雖然不是歷史學家,但我強調這是Common Sense。

台灣和中國密切的血緣關係是不能否定的。這血緣關係可以溯及中華民族根處來說。所謂唐山過台灣,鄭成功驅逐荷蘭人,一直到《馬關條約》後都還有密切的關係。台灣和中國大陸一直有血緣、生活上的交融。我們應該加強去瞭解這段歷史。任何歷史都可以發揮作用的。當然後期國民黨接收了台灣,使台灣人遭受到傷害和挫折,但是這種傷害,從歷史來看,也應該是中國人的傷害。在列強的侵略下,尤其是日本的侵略,造成了中國人的不幸。今天若要重建中日關係,日本必須撫平這個創痛。

去年我在日本講學,曾經提到日本教育制度的改革,他們做得很不錯。明治維新是日本現代化很大的關頭,讓他們從傳統走上現代,勵精圖治,相當的了不起。日本維新的長處是盡量模仿西方,但同時也沒有放棄自己的文化。然而他們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就是模仿西方列強侵略中國,美其名是保護東亞,事實上那只是藉口,假如他真的要保護,他應該直接對抗西方列強,而不是侵略東亞與中國。

日本後來打敗了,臣服於美國,但卻不認為是被中國打敗,心理上仍相當不服氣。日本人的長處是苦幹實幹,短處卻是死不認輸,死不認帳,死不認錯。因之他不認為自己的侵略是錯誤的,從這一點來看,日本沒有真正的面對歷史也未對歷史負責。

從日本反觀台灣,我覺得應該更深入去挖掘。這段歷史中有許多日本因素的介入,像日本侵華,對台灣剝削,這些事我們絕不能去忽視,否則早期台灣的自由鬥士就沒有價值了。

中國文化意識危機

日本人難道真的這麼偉大可愛嗎?你不能因為外來的侵略就忽略了中國內在的問題,也不能因為中國內在問題或其他因素而否定了台灣與中國大陸的關係。雖然中國大陸與台灣彼此相隔了四十多年,這近半世紀的時間的確孕育出差異,但這半世紀中,中國文化的傳統對台灣地區文化的整合和社會發展有很大的貢獻。

當然在這段期間,我覺得有個重大的問題,就是台灣在中國文化意識上發生危機。正因為此,我們不能忽視歷史,因為我們若從歷史的角度往裡挖,不論是政治、經濟、社會、教育,都和歷史有關。我們往深層去看,台灣文化其實就是中國文化,它有個根,繁衍出來的東西可以擴散,但它的深處是同源同體的,而且仍在發揮作用。

亞里斯多德說人是理性的動物,我認為人同時也是歷史的動物。所以不能因為實用的理性,而忘掉了歷史的功用。

今天我們在尋找台灣命運,或是為台灣的未來作決策,應該要兼顧兩者,取得平衡,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找到一個為台灣命運把脈的方法。所以我認為要用歷史的角度來尋求理性的決策方式。基於這個眼光,我可以得到比較清楚的共識。現在再從理性態度的需要立言。

在經濟上來說,台灣是四小龍之首,也可以說是東南亞發展的一環,我們不要忘記,台灣經濟的進一步發展與下一環有密切關聯,下一環也就是大陸的發展,這是一個趨勢。我們觀察台灣歷史可以發現台灣人的勤勞本性,這也就是中國人勤勞起家的傳統。但是台灣富庶以後,也開始有奢侈、敗家的現象。台灣現在經濟發展方面走的是日本路線。那麼大陸可以說是很重要的一環,這是很明顯的,因為大陸有豐富的資源和勞力可以開發。在這個情況下,不去掌握大陸市場,反而要用政治因素去搞「南向政策」,顯然並不能解決問題。我認為台灣的經濟不必隨著政治走。「南向政策」其實只能分散風險,而無法成為根本的解決台灣經濟發展之道。另外我最近在報上看到,台灣想成為「亞太營運中心」,我認為台灣應該考慮他的歷史和地緣因素,要考慮大陸因素,這才有可能性。

深入的說,台灣必須考慮到美國、日本和大陸的因素,美國、日本要在大陸投資,這必須考量;兩岸政策的制定也需要考量。台灣應該利用自己的資源去開發大陸市場,這才是較好的途徑。

一味模仿美國

再來說台灣的社會。我覺得台灣社會素質正在下降。泛政治化是一個嚴重的問題,另一個問題是沒有自己的文化意識,一味的模仿美國,一味的趕時髦,我覺得這是不好的,因為你忽略了出發點與標準的重要性。若你沒有深入的思考這個問題,就會造成一種偏見、曲解,造成很多混亂的名目和藉口。當然有識之士還是有很多好的意見,但也有些人利用這些做為一種政治運用,甚至於一種手段來詐欺勒索,對社會造成傷害。過去一陣子有六合彩、無殼蝸牛、毒品、賄選,這些東西都只是一陣風潮,被當作政治手段在運用,沒有人思考這些問題的來源。過一陣子又碰到新的問題,舊的就被推在一邊了。

譬如說無住屋者團結組織,到最後被淡化了,這個問題你能說解決了嗎?我看不但沒有,反而深化了。房價仍高。問題還是存在,當時的運動好像只是出了一口怨氣。就我個人來說,我認為許多運動所呈現出來的理性面和真正的價值並不清楚,這樣就很難去提升社會品質。

當然這和政治、經濟、文化、教育都有關係,尤其像台灣這麼小的地方,這幾個範疇的關係就更密切了。

經濟的兩極化、貧富差距很大,這是很可怕的問題。這造成社會上不正義的存在。一個決策的形成,很少去考慮正義,而是從利害的角度出發,在政治上,形成當權派和失權派,主流派和非主流派的一股暗流,民主與權威糾纏在一起,究竟是權威運作還是民主運作,實在令人質疑,這些都成為麻煩。更大麻煩是文化意識的消失。台灣文化意識沒有根源感,只有政治意識和經濟意識,在文化上失去方向,只想模仿,沒有人想去創造,大家忙著賺錢、應酬、搞政治,這變成社會很大的困擾。

在教育的改良方面,我認為台灣沒有認真去考量,沒有認真去做。

我倒覺得,最近林洋港的發言有一個觀點很正確,那也是我一直強調的觀念,他說文化建設實際上就是一種倫理秩序的建設,因為到後來文化的建設都會演變成一種倫理與道德秩序的發展,但是倫理秩序與道德秩序要有一個高層的目標,要有理性的標準,這個東西我們缺少了。我曾經提出一個觀點,就是我們要自覺的去建設「倫理工程」,也就是當政者應該持續去促進社會倫理的重建,努力去導民於理,導民於善。政府必須致力創造一個有利的條件和環境,而不能要求大家天生就有高尚的道德和良好的文化品質。孟子曾說過「陷民於罪」,政府不去創造一個機會讓人民走向文化的生活,反而製造一個環境讓百姓去犯罪,使他有機可乘,這就叫「陷民於罪」。孟子雖強調性善,但他也強調政府必須提供一個好的環境讓人發揮性善。

主權是不可分割的

第三說到政治,李登輝最近提到主權在民。主權這個概念到十八世紀時還很抽像,後來慢慢發展,歸結成兩個重點,一是主權是大家所有,二是主權不可分割。主權不是股權,它是不能轉讓的,不能出賣的。

談到主權的繼承問題。我認為主權的繼承必須考慮到歷史因素,主權就像產權一樣,好比說你有一棟房子,那是因為你祖先遺留下來,你才得以繼承的。所以談主權在民是很正確的,但是我們必須要真正去瞭解主權是從何而來的。

現在台灣認為自己是主權國家,但從歷史上看,這個主權是全中國的主權,是不能分割的主權,台灣和中國在歷史上、文化上、種族上是一體的。49年國共分離,到現在約五十年,這五十年的分離不能抹殺過去幾世紀的關聯,就算你抹殺,別人也不會抹殺,中國大陸的人民也不會抹殺,因為就他們看來,台灣人民就是中國人民,他們擁有中國主權的一部分,這主權是不能放棄的。

當年國民黨曾經犯了一個錯誤,就是對日本要求賠償的問題,怎麼能以政府的立場就放棄了呢?應該予以保存,賠償問題可以延後再談,但絕不能不要日本賠償。我們要求歷史公平!否則為什麼有人要平反?二二八要求平反,當年被哥倫布屠殺的印地安原住民也要求平反,夏威夷人也要求平反。這都是要求歷史公平。所以我們現在談日本賠償的問題,平心而論,並沒有做到歷史公平。當時就是因為蔣介石總統為了寬恕,而不需日本賠償。事實上,這都是因為分裂而造成的悲劇、犧牲了全民的利益。

周恩來也是因為一時的利益而放棄對日本要求賠償。但我認為沒有人有權利放棄。同樣的,中國的主權更沒有人可以放棄。台灣每個人都擁有十二億兩千萬分之一的主權,這主權每個人都有,無法分割。所以說主權在民這個觀念必須好好的從理性與哲學的觀點去分析而加以利用,不能單從台灣是單一主權就說主權在民。聽起來雖合理,做起來卻會相當危險,可能引發災難。

也就是說,你不能一廂情願,而是要大家的同意,因此,我們必須從歷史的理性層面來考慮這個問題,也就是說,我們要考慮到台灣在歷史上與中國的一體性,台灣人民和大陸人民本質上的一體性。我們要如何去解決這個問題同時又顧及台灣人民的現實感覺,讓他們沒有壓迫感,這自然是一個考驗。

但我們還是要設法去解決問題。這就要在歷史與理性中取得平衡。也就是說,我們要求大陸不動武力,這算是一個合理的要求。但另一方面,我們要問大陸為什麼要相信我們在國際活動中不會搞獨立﹖我們又能提出什麼保證說決不會在國際中搞獨立。因此我覺得現在雙方應該談判出一個相互保證。現在台灣要求在國際間能與他國自由交往,但我們也要考慮到,為什麼大陸封殺我們,就是怕我們獨立。台灣必須要平心檢討,是不是真的有這種意圖。當然我們可以拿兩德或兩韓來做必較,但我認為並不恰當,因為他們有他們的特殊歷史環境和理性考慮。

此外,你要別人幫助你,不要封殺你,或者你有其他意見,這都應該溝通,所以我建議兩岸應該互派代表建立常設的談判機構來溝通。尤其最近的千島湖事件使得兩岸關係停滯,這種常設機構就更加需要。我不知道海協會和海基會有沒有這例行性的機構,我建議應該設一個。這相當重要。

文化上台灣沒有突出表現

劉怡忠:本來已有考慮要互派進駐對方,但陸委會不同意。

:那至少也應該有熱線啊!剛才提到陸委會與海基會。陸委會代表最高當局,海基會的焦仁和似乎也是如此,那根本就成了自相矛盾了。

王曉波:《聯合報》也說了。他說台灣故意用海基會及對大陸的談判來掩護在國際上搞兩個中國的意圖。所以我們在台灣很悲憤就是因為這樣。

:談到文化的展望,現在我覺得很大的問題就是文化的敏感、過敏。

事實上,我覺得台灣在文化上可以有他的創見,台灣已經累積了這麼多年的發展經驗,這是一種優勢。但事實上卻沒有突出的表現,這並不是因為台灣的學者素質不好,或是學術硬體環境不好,根本的問題在於台灣沒有形成一個好的文化氣氛,在心理層面上,學者沒有辦法安下心來。

另一方面,台灣學者的研究往往偏重科技運用。科技對台灣是必須的,但若只偏重科技而忽略了人文科學就不好了。台灣人才其實培養得很好,但這人才並不是通才,人文科學人才也沒有盡力培養,造成人文氣息不夠,人的品質無法提高,生活境界又沒法提升。台灣缺乏人文科學是個大問題,現在反而是宗教肩負起人文社會的責任。

民間佛教的興起,像慈濟、星雲法師,他們以個人的魅力來奉獻,來淨化社會,這是很了不起的。但我認為在一定範圍內,政府有責任對人文科學做有力的推動,提供良好的環境;不能只是靠民間的宗教。

我很早就建議中央研究院成立哲學研究所,最近總算是成立了文哲研究所。事實上文學和哲學都是很大的項目,最好能各自成立研究所,會更加完善。我希望台灣文化界人士在這方面努力。要台灣成為科技中心,當然是可能的,但台灣的資源也在中國文化傳統,台灣甚至可以成為文化的主導力量,在中國文化上與大陸一起合作努力。最後說到教育,教育是和文化息息相關的一環。台灣的教育需要更進一步的改善。台灣大專院校的開放是很好的,學校也愈來愈多,但是教育的投資是否足夠,從事教育的老師、學者是否能安心的工作,這恐怕需要更多的經費投入。

現在的校園發生了許多令人感到驚訝與不幸的事,顯示我們的教育園地已經受到社會上負面價值觀的侵入,我們應該把教育園地淨化維護,灌輸正確的觀念,這也是很重要的。

當然我認為學生關心政治是好的,但卻不願意看到學生過份受到政治因素干擾,而影響到他獨立的文化理念和意識。我不知道台灣大學生真正的想法是什麼,好像在德育方面缺少了某種氣質,這是我對台灣教育的一種隱憂。

教育是社會發展的基礎,所以假如教育沒有理念,沒有一個高尚的理想和正確的人生觀與價值觀作為引導,那麼教育就不能發揮歷史的深度瞭解和理性批判的功能。反應在文化上,就只是一味的追求時髦,一窩蜂的引進外國的東西,那是很不幸的。

要有正確的歷史與理性意識

沒錯,我們應該有新的東西進來,但也應該保持我們的傳統,那才是主體性,這種主體性在台灣是比較缺乏的,也是我們在教育上應該檢討的。

總結來說,我的主要看法是尋找一個方法來對台灣未來前途發展做根本解決。我們應該深化歷史與拓展理性,有了正確的歷史意識和理性意識,才能找到正確的方向,才能做出較好的決策。

另一方面,我們應該檢查決策背後的那個標準,檢視口號與歷史本身的關係,深度的考慮中國人的前途,這是台灣主政者責無旁貸的事業。惟有如此,我們才能真正維護主權在民,這是一個重新檢討的方向,我提出這樣的警示。

:成先生今天講的是很深刻,很有道理,但今天台灣整個情形來講是一種非理性的反逆操作,讓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像我們認為台灣的文化是中國文化,但卻有人說中國的概念很不清楚。像李登輝那篇《身為台灣人的悲哀》,不知道你看了沒,說到底,他就是日據時代的皇民,根本不想做中國人。

:他們當時接受皇民化教育的年輕人現在全部變成台灣的當權派,他們想要復辟。他們所謂台灣人的悲哀,照台獨的說法是四百年的異族統治、外來政權。但李登輝的算法是從台灣光復時斷代,以前不悲哀,光復後才悲哀。

:他們認為當年日本人來時,讓他們有機會選擇做不做日本人,因此不算外來政權,反而是國民黨來了以後,並沒有讓他們選擇的機會,這才算是外來政權。所以我認為他們所指的「台灣人的悲哀」,實際上是那些假日本人亡國的悲哀啊!

:所以我說這是喪失民族氣節以後的悲哀。他們被異族統治後,被殖民主義者殖民,然後認同了殖民者,最後這殖民主義者被打敗了,所以他們感到悲哀。

:有一些歷史他們根本就不瞭解。他們說台灣17世紀以來就是無主之地。他們不知道1662年,鄭成功和荷蘭長官簽訂十九項協定是標準的外交文件,文件裡承認台灣是中國的土地。

:他們沒有歷史意識嘛!怎麼能否定歷史,忽視歷史?要針對歷史嘛!

:現在台獨也有自己的一批歷史學者;他們會把你從立足點完全否定掉。他們認為你是大中國史觀,他們要建立台灣人自主意識史觀。

:這樣的話,日本人豈不是也可以建立日本式的中國史觀?否定南京大屠殺。

認真思考歷史問題

:剛剛成先生提到,中日和平條約沒有處理賠償問題。當時蔣介石和日本在談判這個問題的時候,日本原本不願意和台北談判,而要和北京談。是在美國的壓力下,日本才和台北談。蔣介石當時很怕日本不和自己簽約而去和北京簽,所以他當時不要求賠償,就是在這種背景下造成的。

:成先生剛才說的,就宏觀一點來說,的確是中國內戰所造成的悲劇,在這種內戰悲劇的情形下,實力較弱的一方就會引用外力幫助而形成漢奸。

:他們把歷史都扭曲了。我們絕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否定歷史與理性,這樣一定會有問題。像現在台灣投資到中南美洲小國家,到最後都變成負擔了。李登輝總統今天處在一個重要的地位,我希望他能清楚的思考歷史的問題。

:現在最嚴重的問題是,李登輝說他要進行一場無聲的革命。他要把台灣的歷史、文化、心理全部扭轉,包括教育系統也要改;中國史改選修,加強本土教育,甚至方言教育,整個台灣的歷史要著重戰後,跟大陸的文化臍帶要切斷。我們的下一代可能對自己怎麼來的都不知道了。

:那兩岸要怎麼溝通?

:他本來就不打算溝通。

:我看這需要很深刻的歷史批判。而且問題是,兩岸政策、國統綱領都沒有用了?

:國統綱領裡本來就預設了兩個中國的架構。李登輝和中共進行談判時,他的前提是:你先承認我獨立,否則一切免談。

:而且他把一個中國的定義挪到統一以後才有一個中國;而不承認現在有主權完整的一個中國,他不承認這個東西啊!所以他現在強調的是中華民國在台灣的唯一獨立主權國家,這怎麼可能呢?根據憲法還有大片土地在那邊呢。很多人不太瞭解,認為李登輝「獨台」,事實上他根本就是台獨,因為現在台獨是執政黨的當權派帶頭在搞,這是很可怕的。

要永遠靠美國庇蔭?

:這樣下去怎麼辦,北京會承認台灣獨立?

:我們在社論裡曾經提到,北京承認台灣獨立有兩種可能性。第一,中國瓦解,北京不得不承認;第二,再打場甲午戰爭,中國戰敗,非承認不可。

:台灣認為中國會瓦解?

:他們現在認為中國在鄧小平死後會瓦解,台獨的理論就是如此,叫做「中華帝國沒落論」。

:假如不瓦解的話,就是國際論,就是認為美國和國際會支持他們。

:假如美國不支持的話,對台灣就是很大的震撼了。

:在台灣還感覺不出來,但事實上我們已經感覺出來了。台灣相當奇怪,對很多重大的事情都感覺不出來,像最惠國待遇,和杭廷頓討論的西方文化的沒落這些事情,台灣都沒有感覺。另一方面,我們現在正在擔心,97和鄧小平的去世即將到來,而且時間可能相連,這可以說是權力換檔的時候;這時若香港搞出一個六四新暴動,中國政府若鎮壓,全球輿論必定譴責,如此一來,台灣趁勢宣佈獨立,迫使北京政府不得不承認一個友好的台灣國。這就是1972年中央情報局對台灣政權的台灣化所說的,一切都是設計好的。

:台灣獨立對台灣真的好嗎?我不覺得。況且一個中國的問題難道就可以擺脫了嗎?你難道要永遠置身於美國的庇蔭之下嗎?這對美國也不好,造成中美兩國無法正常交流。

我在美國也曾提議,若真心希望世界和平,就要和中國合作,尊重中國,讓中美兩國成為世界的基石。

另一方面,我也注意到美國和西方在文化意識上的轉變。我認為美國已經逐漸從過去老式的權威主義過渡到年輕一代的多元文化主義和後現代主義。他們必須承認西方文化的下降,也應該承認中國文化的完整性與豐富性,這一點他必須向中國學習。

所以我現在講的並不是文化的衝突性,而是文化的學習和文化的良性競爭。

另外我們再看看美國新的一代,可以發現他們已經有些承認文化沒落的事實,他們不想再打仗,不想當世界警察了。美國已經開始轉化了。所以我們現在應該要求美國,不要再干涉中國內政了,不要再搞台獨,就像你剛才說的,美國是台灣獨立最後的保證,這一點我們要加以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