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泉答台灣「中央社」記者問
李家泉答台灣「中央社」記者問
李家泉教授關於《中國人的感情在哪裡?──評李登輝與日本作家司馬遼太郎的對話》一文,在6月16日的《人民日報》發表後,台灣「中央社」一記者就此採訪了李家泉教授。以下是訪談的內容摘要,文字上略有修飾。但本文未見中央社發稿,而由李教授交本刊獨家發表。李家泉教授為資深的對台研究專家。在訪談中李教授透露了兩點值得注意的。(一)自1979年元旦後,中共首次對台灣當局進行批判,是肇因於司馬遼太郎乙文,正是本刊所言該文已觸怒中國民族主義。(二)除了今年8月7日香港《大公報》刊出訪問唐樹備談到兩岸可以「共享在聯合國的地位」外,李教授再指出,歷史上也有國共兩黨共組代表團參加聯合國的先例。可見本刊一向所主張的「兩岸共一席」,才是台灣在「一個中國」原則下,參加聯合國的唯一可行之道。文中「記」為中央社「記者」,「李」為李家泉教授,小標題為本刊編者所加。──編者
記:李教授在《人民日報》與香港《文匯報》披露的文章,是否經北京有關方面要求而撰?
兩岸的悲哀是分不開的
李:我出差山東、江蘇等地回來,就聽到一些朋友對李登輝先生與司馬遼太郎的對話議論紛紛,並且非常氣憤。就在這個時候,大約是五月底,我接到全國台灣研究會的邀請,要我參加6月上旬一次部分在京專家學者就上述「對話」舉行的座談會。邀請函上其他什麼未說。於是我找來「對話」全文,認真地進行閱讀,並寫了一個較詳細一點的發言提綱。後來《人民日報》發表和其他報刊轉載的就是這個發言提綱。這個座談會,大陸部分報刊的新聞記者也參加了,並寫了報導。
我認為這個發言是有民意基礎的,發表後大陸在京和各地不少人來電話表示贊成和支持就是一個證明。
記:已發表的只是一個「提綱」﹖
李:參加座談會的有二十多人,希望發言的很多,我不能佔太多時間。其實我是言猶未盡的。
記:李教授是不是還想作點補充?
李:李登輝先生講「生為台灣人的悲哀」,把國民黨說成「外來政黨」,這有兩個不對:一是不能把國民黨和日本人混同;二是不能把大陸在台灣的「統治者」與大陸人民混同。這樣就容易造成一個錯覺,似乎大陸人與日本人一樣都是「壓迫者」,而台灣人民是這兩者的「受害者」。如此,大陸人自然也就成了造成「台灣人悲哀」的根子了,這是絕對荒謬的。
台灣人歷史上的悲哀與中國近代史是分不開的,與整個中國人的悲哀也是分不開的。悲哀的根子,首先是外國帝國主義的侵略,其次是本國反動統治者對外懦弱無能和對內血腥統治。台灣人的悲哀,一是落入日本帝國主義之手,當了50年的亡國奴受盡欺凌壓迫之苦;二是日本在強佔台灣以後,進而以之作為進攻中國大陸的「跳板」,利用「中國人打中國人」;三是日本投降、台灣回歸以後,當時的國民黨反動統治者,不僅未對受盡屈辱的台胞療傷止痛,反而又在余痛未已的傷口撒上鹹鹽,這就是「二二八事件」。種種複雜的歷史和現實原因,使兩岸中國人至今仍處於分割狀態,這也是一種悲哀,是包括台灣在內的兩岸全體中國人最大的共同的悲哀。
反對「外國代理人」的鬥爭
記:李教授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李:還想補充一點,就是怎樣才能擺脫過去和現在的「悲哀」。那就是化解矛盾,消除對立,存異求同,實現統一。我想,在「一個中國」原則下,台灣所關心的許多重大問題,包括國際生存空間等,都會得到合理的解決。兩岸共享一個主權大國的尊嚴和榮譽,這有什麼不好?那將徹底擺脫「生為台灣人的悲哀」,而迎來「作為中國人的光榮和驕傲」。否則,如果一定要堅持分裂,堅持作為「獨立的主權實體」,堅持建立所謂「台灣人的國家」,那就有可能給外國侵略者以可乘之機。那將不是徹底擺脫舊的「悲哀」,而是從「舊悲哀」走向「新悲哀」,這是兩岸中國人都不願看到的。
至於李登輝先生在「對話」中一再暗示,中共如不調整現行對台政策,繼續「打壓」和「封殺」台灣,那就有可能再現新的「二二八事件」。這完全是一種扭曲或顛倒。問題是,如果台灣當局仍堅持現行大陸政策,搞與大陸分離的「獨立主權實體」或建立「台灣人的國家」,那將會發生「分裂與反分裂」的鬥爭,發生兩岸中國人聯手反對「外國代理人」的鬥爭,這與「二二八事件」是完全不同性質的兩種矛盾的鬥爭。
記:台灣民間要求當局拓展外交的呼聲很高,對中共的打壓很反感。請問李教授如何評價台灣民間的此種呼聲?是否能將此呼聲與「台獨」劃等號?
李:台灣是加工出口型經濟,工商界和一般民眾希望在國際上和各國打交道時能有應有的地位和尊嚴,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台灣不是主權國家,不能以這樣的身份來拓展所謂「外交關係」,至於一般的民間經貿文化交流往來,大陸方面不僅沒有打壓封殺,而且是支持的。台灣現在國際上非外交、非主權性的民間組織就有八百個左右。現在台灣當局的做法,不是對民間的某些不瞭解真相的想法和呼聲,正確地加以引導,而相反卻利用民間一些人的這種想法和要求來為自己的政治目的服務。這是非常不應該的。
他還是留了餘地的
民間的一些想法和願望,對大多數人來說,絕不是想搞分裂、搞「台獨」,更不能將此與「台獨」劃等號。
記:大陸一方面發動以李登輝先生為矛頭的宣傳攻勢,一方面要求舉行第二次「辜汪會談」,是否以為李先生會在壓力下同意這樣會談?
李:不能同意這種說法。李登輝先生一個時期來罵大陸已經夠多的了,作為台灣當局最高領導人,竟然罵得那麼粗魯,那麼難聽,那麼情緒化,實在讓人震驚。我們的最高領導層迄今並沒有說話,只是一些學者個人、媒體個人,說了那麼幾句批評李登輝先生的話,就被說成是把矛頭指向李登輝先生的「宣傳攻勢」,那就「太小氣」了,還算什麼「民主政治」?套用大陸的一個公式:團結─批評─團結。我們正是從一種團結的願望出發,希望通過批評,達到團結的目的。這不但不應該影響第二次「汪辜會談」,而且應該是促進這次會談的動力。
記:「一國兩制」迄今在台灣民間沒有什麼市場,現又攻擊李登輝先生,如何能實現中共強調的「寄希望於台灣當局,更寄希望於台灣人民」?
李:如果確如你所說,「一國兩制」迄今在台灣民間沒有市場,那完全是台灣當局或一些媒體扭曲宣傳所致。據我所知,台灣民間中許多人,至今並不真正瞭解「一國兩制」是什麼內容,有人在官方誤導宣傳下,甚至有許多誤解。到目前為止,在如何解決兩岸關係問題上無非有三種途徑:一是「一國一制」,那就是;或者大陸吃掉台灣,但大陸不想也不願這麼做;或者台灣吃掉大陸,這連台灣自己也承認是「巴蛇吞象」,絕無可能的事。二是「兩國兩制」,那就是台灣成為「獨立主權實體」,實現「兩個中國」,「一中一台」、「台灣獨立」或建立「台灣人的國家」,這樣台灣內部就會分裂,大陸也永遠不會答應。三是「一國兩制」,既能滿足兩岸中國人長期要求統一的願望,又能尊重歷史、尊重實際,維持兩種不同社會制度,照顧各方的實際利益。比較起來還是後一種更為合理。
至於大陸提出的「兩個寄希望」,既寄希望於台灣當局,更寄希望於台灣人民,現在也還是這樣,從李登輝先生與司馬遼太郎的對話來看,雖然他已經走得很遠了,但還是留了餘地的,我們仍希望通過批評(這實際上也是實現溝通的一種方式),使他回到正確的方面來。李登輝先生也是社會的人,他的想法並不是孤立的,至少代表了台灣社會一部分的人的想法,在這些人還想不通時,就需要等待,需要做工作,需要促使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能夠認識到搞分裂的壞處和嚴重後果,從而自覺地起來維護兩岸的統一和團結。這就是大陸提出的更寄希望於台灣人民的真實內涵。
不存心「分裂國土」就會找到解決辦法
記:海峽兩會可否脫下「白手套」,成為官方接觸?其結果會如何?
李:我是主張兩岸官方直接進行接觸或政治對話的。兩岸都是中國人,再大的事都還是一家人的「家務事」,完全可以坐在一起商量,老是想借助外國人來壓迫自己人,這只會激起對方更大的反感和更強烈的反彈。這或許與中國人近一百多年來反侵略、反壓迫、反外國人干預的近代史有關。他們是永遠不會在外國人的壓力面前屈服的,壓力越大反抗越強烈。作為台灣的中國人,應該同樣有此感覺。
我想,兩岸中國人只要以誠相見,好好一起商量,台灣人民所關心的一些重要問題,都會慢慢找到合理的解決辦法。比如參加聯合國問題,歷史上就曾經有國共兩黨經商量後共組代表團參加聯合國會議的先例。為什麼今天就不能?只要不是存心「分裂國土」,所有的問題都會找到解決的辦法。至於海峽兩會是否可脫下「白手套」,成為官方接觸?這也應該由兩岸當局商量解決。不過我認為,目前海峽兩會既然都只賦予民間性和事務性的商談功能,那就最好不要與官方接觸或政治對話扯在一起,那樣必然會使目前一些亟待解決的民間性、事務性和技術性商談長期停滯不前,從而不利於兩岸關係的改善和發展。兩岸直接進行官方接觸或政治對話的管道和方式是很多的,只要不預設對方不可能接受的種種條件,就一定可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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