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峽評論》372期-2021年12月號

淮特海可說是當代西方最大的哲學家之一。他是大數學家，羅輯家，並且是一物理學家。他的系統是理性論的，主智論的。但他認為西方科學造成一種科學的唯物論（即海耶克所謂唯科學論），是反理性論的，反主智論的。他亦將二者相提並論。（我們補引此段，尚與中國法家有關，觀下自明。）

由上可見，在哲學上，理性論與主智論是一致的；主意論、主情論、感覺論、經驗論都是反主智論的；反主智論並非反對知識，亦與專制政治無關。

在英文中，在學術上，沒有余英時教授所說的「反智論」

由上可見，余院士似乎是布列希特所說「不熟悉西洋哲學史的學人」，他的「反智論」的引言關於「反智論」所說從頭到尾無一句不錯。

1.他說：「反智論」是譯自英anti-intellectualism的，可以譯做「反知識主義」。其實，此詞只能譯為反主智論，不可譯為反知識主義或反智論。這還無須查哲學字典，看牛津韋氏即可。由此一字之差，以下便謬以千里了。

2.他說：「反智論可以分為兩個互朿山關涉的部分。一是對於智性本身的憎恨或懷疑，認為智性及由知性而來的知識學問對人生有害而無益。抱著這種態度的人我們可以叫他做反智性論者。」其實，哲學家中對知性懷疑者多的是，如休謨。但反主智論者有經驗論者，主情論者，主意論者，沒有憎恨由知識而來的學問的。余院士由何處得到這種「反智論」的定義？這恐怕是余院士由自己之不確譯語而望文生義。

3.他說：「在西方，反智性論者與反理性論者一面頗糾纏，而又頗有分別。」其實，在研究哲學史的人二者並無糾纏，也並無區別，如以上詹姆士、淮特海兩人對主智論用法完全相同。余院士有與這兩位最大而又相反的英美思想家不同的英文字典嗎？

4.他說：「在神學史和哲學史上頗不乏反理性之士，此在西方即所謂徒恃理性，不足以認識上帝或真。」——其實，基督教義中除了忒滔良（Tertullian）說過「因為荒謬所以我相信」，而也從未成為正宗以外，正宗神學也是認為理性、知性可以認識真理和上帝，不是反理性的，如淮特海所云。「徒恃理性不能認識真理」是經驗派之論，他們反理性主義，但不反理性。

5.他說：「反理性論者只是對理性使用際限有所保留，並非完全拋棄理性。」大家知道，康德是最著重這際限的，他是反理論者嗎？

6.他說：「知性涵義較理性為廣，可以包括理性。」——誰說過這句話？早期神學，如奧古斯，將理性、知性區別，他以知性為靈魂，可以觀照上帝，理性可以求知，但沒有理性，知性亦不能活動。到了近世哲學家，則二者用於一義，並視上帝為「理性存在者」。只有理性包含知性的。【待續】◆

評余英時院士的「反智論與中國政治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