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期望，不敢樂觀

在驚濤駭浪中，李登輝先生成為中華民國第一位擁有大多數民意支持的總統，面對新的情勢，李登輝會不會有新的作為？未來的四年，這個新政府能否順利地帶領民眾走向更輝煌的21世紀？取決於李登輝的「變」與「不變」。如果李登輝的領導風格能變，對黑金勢力的態度能變，對統獨的曖昧能變；如果李登輝的體力與意志力不變；選前廣納天下英才的承諾不變，讓人民做頭家的志願不變，台灣人民將慶幸他們的抉擇之正確。否則，台灣人民就要為這場選舉付出痛苦的代價，甚至萬劫不復。

無論如何，我現在都願對李登輝政權的未來四年做一番前瞻式的評析，但限於專業，我以下所做評論之角度仍集中於經濟層面。

一、兩岸關係必須在「和」、「談」、「戰」三步棋中擇一

李登輝日前接受美國《新聞週刊》專訪時，曾經指出，江澤民是個比較理性的政治人物，如果中共十五大以後，江澤民能穩住接班局勢，他會與江澤民協商兩岸統一事宜，這一番話充分表露出李登輝式的自信，也可揣測到李登輝在「和」、「談」、「戰」中，會選擇「談」這步棋。由巨觀的角度觀察，李登輝想走的棋與北京近似，但微觀上兩造卻有相當大的差距。李登輝的「談」較接近「階段式的兩個中國（或稱一中一台）」，「一個中國各自表述」，但在其內心深處仍有極為濃厚的「獨」味道。至於北京雖也偏好選擇「談」，但較傾向「一國兩制」的模式，「統」的味道極濃。兩岸之間要形成共識，恐怕還有一段時間要熬。

如果兩岸之間都選擇「談」，雖然北京要「一國兩制」，台北要「一個中國各自表述」，但仍有達成協議的空間，問題是兩岸各有那些籌碼呢？台灣方面最重要的籌碼應在經濟實力，北京覺得這份籌碼正在減弱，台灣方面也有頗多人士相信這種說法，理由有二，一是台灣的經濟競爭力在持續衰退中；二是大陸已成為國際超級市場，各國資本搶著進入，不再那麼依賴台資。這兩個理由我卻認為都不一定成立，台灣經濟競爭力雖有衰退跡象，但主要原因來自產業結構調整的陣痛期，尤其在四十餘年自由市場的運作下，台灣經濟已存在相當程度的彈性與適應力。其次是各國資本雖對大陸市場興趣濃厚，但基於語言、文字、風俗所構成的「心理距離」障礙，仍舊只能集中在沿海國際級大城市。因此，外資進入越多，「雙元經濟」與「區域發展不平衡」越嚴重，這顯然不符合北京的目標理想，而台資恰可扮演與外資間形成策略聯盟，縱橫大陸各地，促進地區平衡發展的尖兵利器。基於以上兩點，我認為台灣在兩岸談判之籌碼並未喪失，只要善加利用，反而籌碼更多，越有利於談判。

至於北京最重要的籌碼也有兩個，一是台灣對大陸經濟的高度依賴；二是兩岸之間基於民族情感的心理因素。最近北京與美國為了智慧財產權問題又引發貿易報復戰，這種形勢對兩岸經貿絕對不利，因為台灣銷往大陸最多的產品是紡織原料和電子零配件，台商在大陸所經營的項目也以紡織品和消費性電子產品為大宗，偏偏美國實施百分之百懲罰性關稅的便是這類產品。而台北當局也開始認清要在產品品質管理和研究發展上多下工功夫，打開歐洲及美洲市場，減少對大陸經貿的過高依賴。至於兩岸民族情感在總統大選前，由於北京一連串軍事威嚇，也著實受到極大的損傷，短期恐怕不易平復。

兩岸談判籌碼互有消長，在時間上拖得越久，對台灣越不利，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缺乏準備下便匆匆上談判桌，我覺得主管大陸事務的官員應開誠佈公地向一些具豐富大陸商務談判經驗的專家請益，不要再悶著腦袋陷入「兩個無知（資訊無知與不知道自己資訊無知）」的重繭中。

二、提升經濟競爭力是當務之急

在連內閣期間最重要的經濟工程是「亞太營運中心」。其實這個計畫最重要的是軟體方面的觀念重建，而非耗資龐大財政支出的硬體建設。說明白一點就是「自由化、管制鬆綁」，將民間經營誘因和活力激勵起來，以提振經濟競爭力。

但為什麼亞太營運中心到現在仍被社會大眾視為鏡花水月式的浮誇大餅呢？第一個原因是在自由化時並未同步革新上層官僚體系，結果造成腐敗官僚主管自由化，當然極易滋生官商勾結，權錢交易式的黑金氾濫。第二個原因是沒有真正掌握住亞太營運中心的精義，龐大的財政支出、硬體建設，與過度的研究規劃、案頭文件，恰與自由化精神背道而馳。第三個原因是行政部門的效率趕不上自由化需求，成為民間進行經濟活動的掣肘。第四個原因是民意機關作秀成風，使整個政策走向形成防弊為主，興利為輔，不法官員懂得廣結善緣、雨露均沾，仍然照貪照污不誤，而守法官員為求明哲保身，只好保守成習，按規章辦事、不知變通。這種惡性官風也與政府想要推動的自由化精神相互扞格。

亞太營運中心的成敗相當程度決定於兩岸關係，目前兩岸間陷入僵局，使幾個專業營運中心都顯得窒礙難行。而兩岸無法「三通」，不但阻礙台商與跨國公司形成策略聯盟、進軍大陸市場，也使兩岸產業無法形成互補互利的「垂直分工體系」。基此，政府為突破經濟發展瓶頸計，應放棄將三通作為政治談判籌碼的考慮，以開放三通，來提振台灣經濟競爭力。若能健全經濟體質，在兩岸政治談判自然能立於不敗之地。

三、掃蕩黑金勢力困難重重

最近一個月「桃園中正機場二期航站工程招標弊案」、「電玩大亨周人參行賄弊案」、「四汴頭工程弊案」和「中油回扣弊案」一件件被揭露出來，民眾愕然發現原來黑金勢力已滲透到社會每個角落，大量官員、司法官、檢察官、民意代表、警察均涉入其中，李登輝對此也勃然大怒，在國民黨中常會怒叱黑金勢力。看來李登輝在坐擁581萬民意後，似乎有掃蕩黑金的決心，只不過李登輝的包袱實在沉重，黑金豈是一時半刻間能清理得了的。

金融弊案頻頻發生，從去年下半年以來已發生15宗，這也是黑金勢力的另一種面目，尤其是代表基層金融的農會和信用合作社問題最嚴重。由於這些基層金融機構是國民黨選舉時的地方樁腳，除非國民黨放棄勝選的考慮，否則很難具體改善。

未來的四年，李登輝仍將以政治強人的姿態集黨政軍大權於一身，兩岸關係雖不致惡化至兵戎相見，但要恢復往昔之熱絡也不容易。經濟競爭力可望改善，對大陸的經濟依賴也會降低，但少了大陸市場，台灣經濟將成為不健全的跛足經濟。內政方面，黑金勢力會稍加收斂，但徹底改善則勢必要等到下一個世紀。綜合來說，未來四年，我只能期望，卻不敢樂觀，希望台灣人民在這次總統大選中所做的抉擇不會是個可怕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