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由你，雙首長制會比總統制舒服

檯面上的四種制度

目前檯面上有四種制度：總統制、雙首長制、內閣制、五權制，分別代表了四種政治文化：權治文化、人治文化、法治文化、德治文化。其中，權治與人治不需要台灣在文化上做出太多的變動，因為與現行狀態差不多；法治與德治則要靠制度與人的配合才行，分述如下。

總統制講求三權分立，總統無所不在地介入政治，他如果不介入，政治就停擺。所以總統府是全國恩怨的焦聚，分贓的大本營。個別國會議員則擁有較小範圍的代表性，基於利害關係與其他議員合縱連橫，與總統分庭抗禮。在總統制裡，誰的資源多，或多了多少，就決定爾後的資源如何分贓，因此組織、媒體、財力都是分贓場上的彈藥，政客們以戰養戰，唯權力是尚，故名之曰權治。

中國人對權治並不陌生，對當前的台灣尤其熟悉。照說可以採納，將原本幕後的骯髒政治掀出來，當眾表演，讓民眾公評，看誰真正的有利於自己，作為下一次投票時的參考。問題在於，中國的老百姓沒辦法在心裡接受說自己的領袖是搞分贓政治的，假如元首擺明了是玩權弄術的，天下民心盡失，人人自利為己，造成社會焦慮，各種不規範的貪污舞弊、作奸犯科都變成無可無不可，剛好是台灣當前的寫照。故總統制在理論上雖好像可行，也不需要人們心態的配合，但其結果則是摧毀整個社會向心力，造成精神病態氾濫。

執政黨裡愛的雙首長制強過總統制的地方，正是它不要求總統公開的捲入政治漩渦，一切骯髒的過錯由行政院長代為承擔，雖然從民主政治重視責任與負責的角度看，此制說不太過去，然而在安定民心上，起碼強過總統制，容許總統假裝超然地在為天下服務。對向來喜愛欺騙自己的中國老百姓，與因經歷殖民統治而容忍能力特強的台灣百姓，除非總統做得太過分，大致仍會找出很多理由來幫總統圓說，不斷原諒他，只懲罰他的御用閣揆，故曰人治。

雙首長制的問題是與封建制很類似的，就是完全依賴總統個人的操守與修持，讓他在位時有絕對統治權，則當他任期屆滿要連任時，可以憑藉任內在幕後藉由不當手段累積得來得組織、媒體、財富，和依附於其中的黑金勢力，安排下任競選的當選人，因此公平性遠低於總統制下的競爭，有人稱此為民選皇帝，頗為傳神，故儘管當事人無此意圖，結果確實有如封建復辟。

內閣制之下的元首是虛位的，沒有人會去和他搶名位，但又沒有人能取代他，因為所有的法案和人事都要由他來簽名發佈。內閣制的精神，就在於讓國家最高的元首不能為惡，但又以他為尊。不過，內閣制的運作，仰賴政客們彼此之間對政治有良好的默契，對於多數黨和少數黨之間的互動與合作，有一定的規範。這些規範是不成文的，心照不宣的，其層次高過於依法行政的法制主義，而是法制得以運作的前提，故曰法治。

國、民兩黨要走權治路線

內閣制在沒有法治文化的國家會出問題，首先，當元首的人就說不定不甘於自己是虛位的，有權力的人更不屑於只做閣揆。所以政客們會在體制外想盡辦法顛覆法治精神，比如透過黨的運作、暴力威脅、媒體炒作、收買賄賂等手段，讓有權的人當元首，再讓元首處處干政。希特勒、袁世凱、戴高樂皆是如此，所以在沒有法治文化的地方行使內閣制，會有往元首擴權方向發展的極大傾向。同時，因為中國人講求人情關係，體會不到法治精神，在行政與立法合一的環境裡，免不了勾結關說，一反內閣制保障少數之善意，反為大勢力所壟斷。

五權制之下的元首介入政治的程度可大可小，在百事順暢的政治中，元首可以安於其位。擔當政治上出現無法解決的危機時，元首便可出面調和，因為他平常不介入，受人民景仰，所以一旦介入，挾帶了龐大的道德壓力。既然元首不具備政策權與人事權，所以他的介入並非是要提出他自己具體的方案，而他的道德地位，也正是因為自己不涉及利害分配而建立，故他的介入是要強迫當事的五院首長趕快解決僵局，協調出一個結果，故曰德治。

五權制的問題有兩個，一是當元首的人不知道自己握有道德高權，而又心存卑微，總擔心別人瞧不起一個沒有政策或人事權的總統，故也有往總統擴權的願望，換言之總統自感無德時，便會自卑，造成政局不穩。另一是碰到台灣特有的認同政治時，政治人物反對所有來自大陸的東西，故也一定要把在大陸制定的五權制推翻，才感覺自己出頭了，這雖然不是五權制本身的問題，但殃及池魚的結果，五權制賦予總統的道德高權，受到政客們的忽視。

走權治路線的台灣難保人們精神不崩潰，陷入亂世，最後在民心錯亂之下，強人再現，如同民初政局的重演。走人治路線的台灣可保週期性的穩定，但因為回歸封建，人民又淪為芻草，實在不公平，走法治路線是企圖向不熟悉的政治文化發展，風險頗高，立意雖佳，恐怕弄巧成拙，剩下德治，固為有利於吾國文化之體制，但禁不起無德之人的攪和，殊為可惜。

還是雙首長制好呀!

但總的來說，德治仍為較可取的方向，既不違反人治傳統，又免於上下交征利，在總統直選後，鹹謂人民希望總統有權，話固然不錯，但人民期待的大概不是總統無所不在，無孔不入的分贓大權，而是調和鼎鼐，風行草偃的道德高權。總統直選以來，這種道德性已經遭到損害，但似仍未傷筋動骨。重點是李總統要對自己的道德性有信心，他的幕僚要保護他的道德性，不要老覺得過去蔣總統有的權力卻也要獲得，才表示自己已經出頭，畢竟，蔣是戰敗之人，李是戰勝之人，實在不宜與前人相互攀比。

但由於今人對自己的政治文化不清楚，不知道分贓權更有害於道德信用，從而讓總統對自己更沒信心，如肺癆猶進之以參苓，寧非速其死乎？不幸的是，統治集團果真對自己沒信心，只敢在擴權的方向上找出路。假如這樣的話，執政黨的雙首長制要好過在野黨的總統制，畢竟回歸封建做個逆來順受的、唯唯諾諾的臣子，要比變成看人相互玩弄廝殺，墮落到精神焦慮瘋狂，要舒服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