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台灣》教科書大辯論

謝志偉 整理


主持人:陳其南 (前文建會副主委)
辯護人:李慶華 (新黨立委)
    尹章義(輔大歷史系教授)
    陳昭瑛(台大中文系教授)
    陳文茜(民進黨主席特別助理)
    王拓 (民進黨立委)
    段宜康 (民進黨台北市議員)

主 辦TVBS、《新新聞週報》
時 間86年7月20日下午6時至8時
地 點台大法學院國際會議廳

第一階段:陳述立場

陳文茜:在今天有關於《認識台灣》教科書的辯論會裡,首先我要表明,民進黨關於《認識台灣》教材,一直到最近才比較清楚的表達出我們對於某些質疑的反對意見。譬如在台灣成長的人,不管你是20歲、30歲、40歲或是80歲,從來沒有在你的教育系統裡頭,有機會去受到和台灣的歷史、地理或是社會有關的教育,雖然你已經在這地方生長非常多年,這樣在一個地方生長卻不受地方歷史教育的一個現象,其實呈現出來的正好是台灣社會和歷史過去非常長期的悲哀,這次辯論只是使這個悲哀更增加新的樂章。

對我們而言,在這社會裡頭長大這麼久,能夠第一次擁有台灣歷史教材在眼前,我們看到的確有非常多的瑕疵,尤其是關於戰後歷史的瑕疵比比可見,但是我們很珍惜這樣一個機會,藉著今天辯論,讓大家瞭解在台灣史裡頭,第一次出現認識共通歷史的機會,是一個多麼困難的契機,而讓不同族群的人思考如何來包容。台灣歷史該怎麼寫,對歷史學者或是政治人物都將是嚴肅的課題。

陳昭瑛:剛剛聽到陳文茜的發言也覺得很感動,但好像今天不是來辯論要不要認識台灣,而是要如何認識台灣。關於這樣的一個課程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我們對於台灣的研究,我們認為這套教科書內容很多地方需要修改。

我是第一個在台大開設台灣文學的老師,也是第一個將台灣古典詩編入讀本的學者,因此我是站在學術的角度來發言。同時我也是一個14歲孩子的母親,在這套教科書中有許多內容並不適合14歲的孩子來閱讀,首先,在這套教材裡有很多社會黑暗面的描寫,例如教材中曾提到「不少家庭淪為兩性鬥爭的戰場」,也提到「在台灣常有毆妻事件,鞭打折磨子女被認為是父母的的管教權力」,又提到「我們社會充滿暴戾之氣,在街頭、餐館或歌廳隨時有人因一時口角或看不順眼,便揮刀砍人、開槍殺人」,把社會版的一些血淋淋的暴力事件寫在教科書中。其次,教科書中悲情歷史的史觀,是無法培養樂觀進取的國民。最後,教科書中描寫宗教迷信色彩的部份過多,相對而言描寫其他文化活動就較少,雖然民間宗教很重要,但是對於14歲的小孩,一些常態的文化活動是更為適合。

段宜康:作為一個外省人的第二代參加這樣的辯論會,我非常痛心,我是百分之百的外省人,我也是台灣人,我在這塊土地上出生希望下一代能在這塊土地上安身立命,但遺憾的是在我成長的過程裡卻鮮少有機會認識這塊土地的過去與現在,在課堂上也幾乎沒有什麼機會去認識台灣,今天好不容易讓下一代比我們有更多的機會認識台灣,但是它受到了無理的質疑,實乃對方的教授心裡存著拒絕台灣的障礙。

如果因為部份人士的質疑,我們就不用這份教材,勢必我們只能用舊的教材。但在過去的歷史教材中,台灣史部份只佔3%,難道我們還要讓我們的下一代繼續受到大中國意識的毒化嗎?而陳教授所說教材中暴力充斥難道就不是社會現實嗎?中國歷史中充滿殺伐爭討難道就不血腥嗎?標準在哪裡?不過就是不要台灣,就是希望把台灣從我們下一代腦海中完完全全抹去。特定的教授、政治人物為了個人私利,把自己塑造成大中國基本教義派的代言人,像這樣的人物實際上對外省族群來說是最大的阻礙,是今天台灣族群的禍源,像這樣的人應當被時代淘汰。

尹章義:聽了陳主任和段先生的發言,兩位對於台灣的瞭解讓我不寒而慄。陳文茜說台灣歷史資料少得可憐,事實上,台灣歷史資料多得不得了。從康熙廿四年蔣毓英的《台灣府志》到現在,已刊的地方志在兩百種以上,還有大量的檔案資料《淡新檔》、《總督府檔》和北京檔案,多到讀不完,民間更有無數的族譜和老字據。我自己搜集的族譜、古老的地契,就多得我一輩子也讀不完,陳主任竟然說台灣歷史資料少得可憐,是他們不好好認識台灣歷史的結果。

段先生說他沒有機會認識台灣,大學時代要偷偷的讀有關台灣史的書,段先生念的大學應該停辦。30年前我念台大,楊雲萍先生早已開台灣史課,我自己也教了十幾年台灣史和台灣現代史的課,陳文茜和前任民進黨文宣部主任陳芳明都曾到課堂上為台灣民主運動作見證。至於段宜康用很尖銳的話來挑撥、辱罵,我也覺痛心,我在十幾年之前組織「台灣史研究會」,就要求把台灣的歷史與文化放進國中小的課程中。我們組織「台灣史研究會」,要求在中央研究院設立台灣史研究所,各大學成立以台灣研究為重心的研究所。段先生不清楚這些,隨便污蔑別人。「愛台灣」並不是隨便瞎說,否則吃、喝、嫖、賭、騙,包賭包娼、走私販毒的人都說愛台灣,因為台灣提供他們很好的犯罪環境。我們長期以來希望有一個好的教科書,但目前所編的教科書讓我失望。

王拓:我年輕的時候想要透過我的創作來為台灣這塊土地記錄歷史,所以寫了很多小說、報導,曾走訪蔣經國走過的地方,我報導了許多與當時報章雜誌完全相左的觀點,當時對蔣經國的報導都是歌功頌德的,然而重新走過之後,卻發現民間不同的聲音,我用文字把這些事實記錄下來,才發現替台灣這塊土地記錄歷史其實是非常困難。

今年53歲的我看到我的子女所讀的教材和我年輕所讀的根本沒什麼兩樣,充滿了中國的觀點,沒有台灣的聲音,國中小的教材中95%都是寫中國歷史、寫中國社會,只有5%寫台灣的歷史,即使有,也充滿了大中國主義的陰影,讓我們看不到我們自己,今年好不容易有一套新編的《認識台灣》教科書,雖然我們不是百分之百的滿意,但是跟過去的教科書來比較,我們覺得是相當的進步。

李慶華:我和所有跟我站在一起的學者,都雙手贊成開設《認識台灣》的課程,只是對教材的內容有很多錯誤,我們覺得要修正後才去教。

因為我的質疑,《認識台灣》教科書編審委員會開了最後一次會,歷史篇更正了66個錯誤,社會篇更正了94個錯誤,尚未修正的地方更多。教科書中對於原住民被壓迫的情況、客家人的精神指標「義民廟」、八二三炮戰、儒家文化、5.04、5.18、5.24運動、保釣運動、新黨等隻字未提。

寫《認識台灣》要有主體性,是我們台灣人的主體性、我們中國人的主體性,書中描寫日據時代的寫法,完全像是在寫日本總督府統治台灣,而不是台灣同胞的抗日史,暴虐的統治都淡化掉了,抗日的先烈都不提,「中國人」、「中華民族」這幾個字在教科書上完全消失,使用失去主體性且充滿政治意味的教科書是好的教育嗎?

第二階段:交叉辯論與詢問問題

陳昭瑛:第一個問題要請教陳文茜女士,你曾在報上發表文章,質疑當時省長競選文宣裡所採用「四百年來第一戰」的字眼,指其四百年為杜撰,為何今又為教科書四百年史觀辯護?

陳文茜:共同歷史的撰寫其實是相當困難的,從何時開始寫就是一個大問題,而陳昭瑛女士是為歷史學者,更應瞭解所有的歷史都是杜撰而來。我們想透過四百年史與這次教材的反省,能夠讓更多多元的觀點被放入教科書。

陳昭瑛:請教段議員,教科書保留了85%同胞的歷史記憶,其餘15%人民的歷史記憶是否也應保留,如果教科書的修改可以避免傷害外省族群的感情,可以增進本省人與外省人之間的和氣,你是否會同意修改?

段宜康:本省人對外省人的歧視是來自於歷史感情的記憶,但遺憾的是少數人刻意利用這本教科書大作文章,挑起族群之間的緊張跟對立,完全無助於族群之間能夠互相認識、互相體諒、互相瞭解其間的差異。

陳昭瑛:第三個問題請問王委員,您寫的小說、論文我都有讀,其中一本「街巷鼓聲」對於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與壓迫有強烈的批判,您是否會本於同樣的立場來批判這本教科書?

王 拓:對於日本對台灣的血腥鎮壓,我確實是發出過嚴正的聲音,但是除了對日本表示抗議以外,國民黨對台灣所作的種種罪行,很遺憾李慶華先生對此卻未質疑,對於蔣介石時期的種種欺騙不發一言,希望陳昭瑛女士也能以同樣的標準要求李慶華先生。

陳文茜:請問陳女士,若《認識台灣》教科書我們願意逐步修改,您是否會同意這份教材?您是否會認同他們丟雞蛋的行為?

陳昭瑛:其實現在所使用的教科書並非如王拓委員所說的那麼糟糕,與過去所讀的非常不一樣,對於文學、藝術的描述增加許多,而鬥爭的部份則已減少。雖然現有教材並不令人十分滿意,但我們仍可再適用一年,利用這一年的討論,以讓《認識台灣》教科書有更完整的呈現。

陳文茜:請問尹章義先生,台灣何處可以尋找二二八資料,重現二二八歷史?

尹章義:在行政院組織二二八事件調查小組之前,我和李敖等人早就開始研究二二八事件。除了可以從官方單位中得到資料,李敖先生還透過各種管道搜集秘密資料,而我本身也做了許多的田野調查。另外,許多台籍日本兵,慰安婦和二二八受害人,無論是台南、台東、花蓮等地民眾會自動與我聯絡提供資料。花蓮的張七郎父子被殺,他們的遺族就和我有密切的聯繫。在戒嚴時代,我們便取得許多史料,研究者不可以因為恐懼就放棄研究。

陳文茜:從尹教授的回答可證明台灣史料相當缺乏的事實,而口述歷史的力量太薄弱,許多證據在歷史的研究途徑中不被採納,使得重建歷史工作顯得非常的少。

第三個問題請教李慶華委員,您剛說中國人12世紀來台灣,事實上是有出入的;您剛質疑教科書中台灣抗日時被殺不應只有一萬多人,指稱所有書都寫十幾萬人,請問何為「所有書」?又能否說明您的政治史觀為何?

李慶華:三國誌等古志都清楚提到台灣,連日本人寫台灣史都引用這些資料,只有我們編撰的教科書反而未提。坊間的台灣歷史書籍對抗日死亡人數統計最少也有14萬,教科書把死亡人數減少太多。

尹章義:新黨不是執政黨,不能包辦教科書,沒有執政縣市,不能辦理鄉土教材,但是,從政黨員陳義揚在空中大學開設「台灣開發史」課程,陳漢強委員在台北市教育局長任內,請我和他合作,寫作鄉土教材,「台北新家」設有「台灣史講座」,新黨之音不僅有閩南語、客語節目,更有「細說福爾摩沙」,由我講授台灣史。昨天晚上新黨的大愛合唱團演唱最後一個曲子是「望春風」。新黨為台灣的社會、文化、教育盡了許多心力,做了許多事,請問民進黨中央做了哪些事?

陳文茜:我並不想在此為民進黨宣傳,我們今天是站在民進黨的立場希望與新黨丟雞蛋的人辯論,而不是坐在這的兩位學者。台灣人第一次有認識台灣的機會時,大家應用正確的態度處理這份教材。

尹章義:請教段宜康先生,日本統治台灣51年當中最高的職位只有兩個科長,四個郡首,三個法官,兩個教授和九個中學教員。台灣人的薪水是日本人的三分之二以下,台灣人的儲蓄是日本人的二十四分之一。台獨運動的前輩黃昭堂寫了一本書《台灣總督府》,詳細述說日本人對台灣的壓迫和搾取。他認為在台灣的自主性和有台灣人的尊嚴的情況下台灣人獨立,這樣一本缺乏台灣人主體性與尊嚴的教科書,你們為什麼不與新黨合作修正教科書,讓台灣人民對於台灣有正確的認識台灣?

段宜康:我從未說過不希望這本教科書改善,只是希望能夠慢慢的修正。剛才尹教授提到,台灣人在日治時代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那是因處於日本殖民的統治,但是日本人也為台灣建立戶政系統、法治觀念,這是不可否認,為何要繼續製造仇恨?為何要向下一代播散仇恨的種子?

尹章義:《認識台灣》教科書對於清朝212年時間只用了25頁的篇幅介紹,日治時代51年卻用了27頁,光復至今51年只用了29頁。請問王拓先生,教材這樣以日本統治為重心的分配對台灣人或古人公平嗎?是否應該調整?

王 拓:對尹章義先生看得如此仔細,我表示佩服,不過我們不應去比較其頁數份量,而是應計較是處於何種立場來看、詮釋、寫歷史。過去的教材是站在中國的立場看台灣,現在我們要求稍稍用台灣的立場看台灣。對於歷史的教育應是由近而遠,由具體到抽像,過去的教材完全違反這樣的學習理論。

尹章義:民進黨的三位不研究台灣史,不願意為台灣人奉獻,甚至放棄在野黨的立場,不監督國民黨編撰教科書,《認識台灣》社會篇的主委杜正勝,完全是外行參與的林富士和彭明輝也都是新手,才寫出這麼荒謬的教科書。經過我們指正已經改正大量錯誤,還有許多錯誤,在野黨應當盡監督的責任。再者,教科書應當先做小型試驗再試教,《認識台灣》完全沒有經過這些必要的過程,民進黨不可以這樣縱容。

段宜康:尹教授對《認識台灣》教材有諸多的批判,但對於已沿用50年充斥漢族中心、男性至上、領袖崇拜、政治宣導等錯誤觀念為何不批評?為何厚此薄彼?

尹章義:段先生既不唸書,又不去瞭解別人,態度輕率,隨便信口開河。我是滿洲人(赫哲人),不是漢人,所以我沒有大漢沙文主義。長期以來,我對批評國民黨的文章彙編了好幾本書,對於過去教科書也有許多批評,其中民族觀點的偏頗,身為滿人的我也深感不滿。

段宜康:尹教授犯了一個謬誤,滿人不一定沒有漢人沙文主義。我要強調的是,台彎四百年來為何太過悲情,台灣從荷蘭人統治以降至兩蔣統治受到外來統治者的侵略、鎮壓,包括二二八事件、白色恐怖、黨禁、報禁,難道這樣不悲情嗎?

陳昭瑛:就有無當家作主而言,美國一直要到1870年,黑人的男性才有投票權,1920年,女性才有投票權,才結束悲情。悲情兩字並不能凸顯台灣歷史,悲情只是一個很好的廣告詞,教科書並不須去複製這一廣告詞,而應使用健康的字眼。即將跨過21世紀門檻時,並不需要向我們的小孩敘述他們過去的歷史是多麼可憐,也不應用這樣的字眼教育下一代,如此是無法培養樂觀進取的公民。

段宜康:李委員質疑《認識台灣》教科書內容是貶抑兩蔣、吹捧李登輝,認為不必使用台灣人當家作主的字眼,過去台灣人民,不但不能直接選出台灣人自己的總統,也必須忍受長期不改選的老立委,如果這樣也算當家作主,李先生不知是如何面對過去歷史的?

李慶華:近四百年來的台灣大部分時期都不是人民當家作主,哪一個國家四百年前人民在當家作主?過去滿人統治時,對你們漢人是一致的,也沒有對大陸的漢人比較好,對台灣的漢人比較壞。

至於民國34年之後,的確台灣的民主進程如同第三世界許多國家比較落後,但也開始地方自治、國代立委的增額補選等,若要總統普選才算當家作主,事實上世界許多一流民主國家,總統也未直選,台灣這樣還不算是當家作主嗎?如同悲情的問題,問題在於要不要強調悲情,陳文茜女士不是常常散播快樂嗎?哪一個國家沒有悲情的歷史呢?對12歲小朋友訴諸悲情,這是教育,還是反教育?

段宜康:過去有許許多多民主前輩為台灣的民主打拚時,不知當時李委員身處何處?而今時代不同,過去如王拓先生等人是真的冒著被關起來的危險在為台灣的民主打拚,李委員自詡比過去的民主前輩勇敢是不適當的。

李慶華:《認識台灣》教科書應站在台灣人民抗日的主體性,您是否同意?此外教科書對台籍日本兵的痛苦毫無著墨,慰安婦的問題未提及,竟《台灣通史》與連橫先生也未在教材中提到。

陳文茜:如果我們可以把抗日的更多史實做嚴格且科學性的歷史資料比對,我個人非常贊成進行修改,但是我不贊成僅根據坊間的資料來編入教科書。日治時代,台灣人口不過二百六十幾萬人,如果日本殖民統治就屠殺六十幾萬人,一個殖民政府怎能統治這個社會?另一方面,日本人把台灣建設成現代化的地方也是一個事實。

至於慰安婦的問題,我贊成將之納入教材,如果李委員這麼支持女性同胞,則新黨國代在修憲時沒有支持婦女保障條款,李委員是否應退出新黨?否則何以自處?

李慶華:客家同胞向我們反映「義民廟」一定要放入教科書中,也有人說教材在客家同胞多的地方教會有問題;金馬同胞來函,指八二三炮戰捍衛台灣所以也必須要放進教材;原住民被壓迫的情況在新教材中也未提;此外,教材中只提國民黨、民進黨,獨缺新黨。針對上述四個問題,不知陳文茜女士的看法如何?

陳文茜:我贊成把剛剛所提的內容列入新教材,但我不贊成將教材撤回的作法,更不贊成用丟雞蛋的方法解決問題,從民進黨的角度來看,這份教材存有許多瑕疵,例如其對於兩蔣統治時白色恐怖,甚至二二八事件的描述,我們也不能接受。但八二三炮戰之後,中美曾簽訂一份安全防禦條約,清楚的約定不使用武力來解決兩岸問題,但蔣介石仍繼續欺騙民眾、隱瞞民眾,這些史實都未納入教材,我們也都不滿意,但是作為一個台灣人,我們過去從來沒有一個認識台灣的教材,今天我們願以對台灣的感情,慢慢對教科書修正。

李慶華:教材中談到誰代表台灣精神?在手冊中卻只列舉李登輝,您覺得合不合適?問學生你是哪一個族群的後代?如果父母親的族群不同,教學生如何回答?此外,教每一個小朋友回答台灣是否悲情,適不適合?以上三個問題,請陳文茜女士站在教育的立場來回答。

陳文茜:台灣的教材問題相當嚴重,不只是《認識台灣》教材才如此嚴重,例如在中國史教材中對孫中山、蔣介石歌功頌德,所以李委員所談的是普遍存在我們教科書中,而不單只有《認識台灣》。至於族群的問題,科學無法鑒定誰屬於哪一個族群,如果有人問我是什麼人,我只能回答說我是女人、是台灣人,族群是主觀意識的問題,不是血緣問題。至於台灣是否悲情,誰都無法肯定回答。

李慶華:陳文茜女士談到丟雞蛋事件,如果在韓國將日本統治時期寫成日本總督府統治史,恐怕不是丟雞蛋那麼簡單。其次,民進黨在修憲時把新黨國代打得頭破血流,能不能請民進黨不打人改成丟雞蛋。此外,我所指出的各種錯誤,陳文茜女士好像都不承認,您認為千錯萬錯,這套教科書都可以發出去,我並不以為然。現在支持教科書的大多是民進黨與建國黨的台獨份子,還有日本人。新教材內容卻不提慰安婦的問題,這明顯在編日本總督府史而不是在寫台灣人的歷史。

王 拓:如果很多事情都應該放在教材中介紹,以國一才二十六個小時的授課時間,如何能包羅萬象的全部寫入?怎麼能全部包容進去?

李慶華:民進黨口口聲聲的說愛台灣,愛台灣就要記得台籍抗日先烈他們的犧牲,如今這本教材把台灣的歷史編成日本總督史,將日本總督府的政績歌功頌德且占相當篇幅,又把日據時代改成日治,其中不到三分之一在介紹台灣抗日史,而三分之二卻在寫日本總督史,王拓先生還說要以台灣主體性來看台灣問題,要又該如何面對台灣先烈們?

王 拓:李慶華如此慷慨激昂的為台籍抗日烈士講話,我覺得很驚訝,為什麼20年前不講,20年前蔣家統治的時候,做了這麼多政治宣傳,對台灣歷史這麼壓抑,當時李慶華的聲音在哪裡?李慶華指大陸改成中國大陸是台獨,必須知道,國際間約定俗成中華民國就是台灣,中華人民共和國就是中國,我請問李慶華你的國籍是什麼?你是中華民國的國民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民?

李慶華:日本統治台灣51年,這段歷史是以台灣抗日為主軸,還是以日本總督府為主軸?日據時代台灣與大陸之間的關係,例如孫中山先生三次到台灣來不提,連雅堂參加抗戰不提,興中會、同盟會到台灣設立分會一字不提,羅福星、蔣渭水、林獻堂等人的事跡也未著墨,台灣民眾黨黨旗完全仿照中華民國國旗的事實也不講,如果你們不認為台灣人是中國人,今天台獨已經成功了,台灣共和國已經成立了,則我這席話就不須談了,而我們今天談的是中華民國的教科書,國民教育的目的是要發揚民族精神,此民族除了中華民族之外,還沒有創造出台灣民族,而《認識台灣》教材的編輯大意說明要培養學生愛鄉、愛國的精神,這個國家指的就是中華民國。

王 拓:李慶華到底是以中國觀點或是台灣觀點來看台灣歷史?為何不放棄大中國觀點,如果不以台灣觀點來看台灣,現在就是提多少數字來佐證你的見解也是荒謬、沒有意義的事。

李慶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必須用這種立場來認識台灣,教科書不敢提中華民國,竟把民國34年以後稱為中華民國在台灣,中華民國在台灣是李登輝的理念而已,為何不講中華民國時期。今天教育部不是台灣共和國的教育部,教育部也不是日本總督府的教育部。我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應該也讓下一代有這樣的認識。

王 拓:現在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台灣,李慶華委員的最大問題是以中國的觀點看待這套教科書。

第三階段:結辯

陳其南:經過剛剛的交叉辯論,大家對這問題都有一些的認識,這個認識就是關於《認識台灣》這樣的一個教科書大家都同意應該去編輯、應該去發行、應該去給國中生有一個新的認識台灣的機會。可是,現在的社會已經民主化了,對於不同的問題有不同的看法,那剛剛的看法可以分成幾點,第一點是因為教科書的篇幅有限,對於不同時期、不同階段、不同題材的教材內容及整個分配的比例的多少,就成為主要的癥結點。第二點就是對於歷史事實的定位和看法有不同的角度。第三點就是我們對於這些問題,應該採取什麼方式來對待。

陳昭瑛:日據時代沒有很多女性念大學,日據時代也沒有原住民作家,可是今天的台灣有許多的女大學生和原住民作家。從女性和原住民的角度,台灣光復有相當正面的意義,從另外的角度來看,這套教科書對原住民和女性不夠尊重,將來應該在修改的過程中補強。首先,如果我們要尊重原住民,四大族群的觀念應該要去掉,原住民的份量也應該從四分之一提升至二分之一。在教科書中曾出現漢番衝突這樣的字眼,這樣直接稱原住民為番是不太恰當的,可見編寫人的大漢沙文主義還是沒有辦法擺脫。再來,從宏觀的角度來看,這套教科書非常缺乏儒家文化和反日本帝國主義傳統,儒家文化中那種重視家庭倫理與社會倫理的思想,正是現今台灣社會非常需要的。從近代史的角度來看,多數的亞洲人因為受到日本人的侵略和壓迫,沒有不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可是這套教科書卻肯定日本人的帝國主義,無形中為日本軍國主義提供藉口,會引起亞洲人的反彈,所以我們應該好好修改這套教科書,在台灣即將邁入21世紀的今天,不要讓我們的孩子告別亞洲,成為下一世紀的亞細亞的孤兒。

陳文茜:對方呈現選擇性的文化觀點和相當強的歷史主觀預設立場,正因為這樣對教材的產生才會有這麼大的爭議,例如陳昭瑛女士的文化觀念,從來就不是民間文化的觀點,對台灣而言最重要的文化資產是民間信仰,而把民間信仰稱為迷信,這是最大的誤解。歷史本來就是很難撰寫,每一個寫歷史者本來就含有強烈的主觀意識,好的歷史學者是用科學的方法與負責任的態度,以中立的立場瞭解歷史的過程。今天我們站出來為教材作辯護,不是為所有的內容辯護,而是為這樣一個政策方向作辯護,作為一個台灣人,長期以來沒有認識台灣的機會,這機會不能因為一些理由而被抹殺,李慶華的作法,是為激起族群衝突埋下種子。

尹章義:我一直以為來此討論會,是分析研究如何正確認識台灣,但我被整個會場所迷惑,這是一場政治鬥爭,該討論不討論,只是憑著不必唸書的腦袋隨便說說話。在此我還有幾項問題要提出。首先,這一本教科書對台灣人也充滿歧視與偏見,教科書中提到「派系形成台灣民主的特殊現象」,那一個國家的政黨沒有派系呢?為什麼說是台灣的特殊現象?民進黨的主席許信良在座,請問您,那一個黨裡面沒有派系?書中又說「抽豬母稅是台灣特有的習俗」,其實非父系血親繼承是世界普遍現象,為什麼非用「豬母」這個名詞,而又要特殊化呢?其次是歧視原住民,原住民抗日事件很多,一個字都不寫,霧社事件之後,日本人調查1896-1920年之間日本人膺懲攻擊先住民138次,打死七千多人,傷了四千多人,總數一萬一千多人。為何只提霧社事件,書中把金、馬、澎湖納入「台灣」的範疇,但是,對於三地的開發史和社會結構隻字不提,這些內容明顯歧視與偏見,一定要修改,否則這教科書不可能正確任認識台灣。

段宜康:作為一個認同這塊土地的外省族群,是非常痛苦的事,在認同這塊土地時,外省族群遭受比其他族群更多的阻礙,但造成阻礙的只是外省族群中少數的統治集團,大多數的外省人只是被統治者踐踏而已,過去被統治者一再的利用。李慶華的作法,是把外省族群統統拉下水,所謂外來統治,是以兩蔣為代表的少數外省統治集團,新黨再容許這樣的人留在黨內,代表新黨出來辯論,將會是台灣族群問題的亂源與禍源。

李慶華:民進黨的同仁東拉西扯,只針對我個人,對於我談話的內容未予以答覆,在這我要為台籍抗日先烈喊話,把林少貓、簡大獅、柯鐵虎列入教科書,並且我主張在八卦山設台人抗日紀念碑;我要為慰安婦喊話,這是日本暴虐統治最慘烈的一環,要將之列入教科書;我要為原住民講話,他們受壓迫的種種要列入教科書;我要客家同胞講話,義民廟一定要列入教科書;我要為金馬同胞講話,我認為八二三炮戰與他們的辛苦要放入教科書;我要為向民進黨喊話,就算台灣共和國成立了,如此媚日的教科書,台灣共和國也要有國格啊;我要向教育部喊話,今天你們是中華民國的教育部,不是台灣共和國的教育部,也不是日本總督府的教育部。

王 拓:台灣人要透過教科書來瞭解台灣的歷史是不容易的,教科書首次回歸到台灣的觀點來看待台灣的歷史,大方向是正確的,同時也符合教育的基本原理,這值得我們來支持。我們歡迎李慶華等人提出修改意見,我們呼籲教育部試用一年,並開放民間參與編寫教材的工作,也歡迎李慶華一起關心認識台灣課題,希望李慶華不要恐懼中國兩字會在台灣的教科書中消失,中國在台灣的書中是不會消失的,畢竟你是二千一百萬人的一份子,然後,才是12億人當中的一份子,希望您能以同樣的標準檢驗關於中國的歷史教科書,而不只用嚴格的觀點要求《認識台灣》教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