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方有罪,罪在一人

評國民黨的政權危機

王曉波
(台大哲學系教授)


在這次的縣市長選舉中,不但國民黨只得八席,民進黨獲12席,以得票率言,國民黨僅42.12%,比民進黨43.32%還少一個多百分點,以所轄人口計,加上北高二市,無黨籍轄136.6萬人,國民黨四479.5萬人,民進黨達1,545.2萬人。

從李登輝登基以來,國民黨的支持度不斷下降,為了鞏固個人權力,他可以不斷編造理由推卸責任,什麼「威權統治」、「外來政權」、「外省人欺負台灣人總統」。但已經十年了,李登輝的自負也由摩西提升到了耶和華,又有誰是「外來政權」﹖誰欺負了耶和華﹖人要「把一切的榮耀歸於主」,李登輝將一切的錯誤又要歸於誰呢﹖

其實,李登輝就位10年,開始之時,他擁有任何人所沒有的政治資源。他早年留日、留美,又與中共地下黨有一定的關係,雖身為國民黨副總統,卻又是「白色恐怖」的受害人。蔣家政權結束後,人民寄望於他結束「威權統治」而建立民主;人民寄望於他結束「國共內戰」,開啟民族和解,團結兩岸同胞。從北京,到東京,到華盛頓,為維持台海穩定,都支持他。在國民黨內政爭最激烈的時候,非主流派質疑李登輝是「台獨」,1993年8月31日,中共還發表《白皮書》,支持李登輝為他澄清說:「台灣同胞要求當家作主管理台灣的願望是合情合理的、正當的,這不同於『台灣獨立』,更與極少數堅持要走「台獨」道路的人有著根本的區別」。

在島內,本省人把他當成第一個台灣人總統,外省人把他當作國民黨的台灣人,獨派把他當成是長老教會的弟兄,統派把他當作「白色恐怖」的同志。「三千寵愛在一身」,李登輝接任總統,誰曰不宜!

李登輝執政10年,適值冷戰結束,美國「軍經復合體」萎縮,導致經濟衰頹,各邊陲國家無不殃及,但台灣適大陸經濟開放,而獨免於難,並「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對大陸貿易取得大量順差,而維持六個百分點的年成長率,這連美國都求之不可得的,布希終因挽救不了經濟衰頹而連任失敗。雖國民黨在李登輝的倒行逆施下敗選連連,但李登輝個人卻在「李登輝情結」下,以過半選票當選第一個台灣民選總統。

除了天時、地利、人和外,李登輝還接收了蔣家政權,經營也好,聚斂也罷,大量的黨產、組織、人脈。但這10年間,李登輝的國民黨在「李登輝情結」的光環下暴起暴落,對一個冷眼在旁的歷史觀察家看來,那真是「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民進黨和國民黨之所以會今日的主客異位,其實是由於李登輝的「退縮取向」和許信良的「前進取向」相互消長的結果。

以台灣選舉文化的現實政治而言,失落的皇民化階級是反國民黨的台獨鐵票,一如黃復興黨部是向來國民黨的鐵票一般,但數量不多。民進黨從事選舉的現實政治,從無到有,台獨鐵票雖不多,但聊勝於無。第二步由台獨而擴張到大台灣(閩南)意識,在台灣閩南人最多,雖然不能囊括全部台灣人口,但「市場區隔」卻也是最大的一塊。台獨意識和省籍意識或同時而混淆。第三步全部涵括,爭取成為「主流價值」,相對地,將台獨意識和省籍意識淡化或隱藏,並適時將「台獨」的包袱甩給了建國黨。

李登輝則反其道而行,一個擁有百分之七、八十選票的主流政黨,竟你丟我撿」民進黨的省籍意識和台獨意識。以「本土化」挑起黨內省籍矛盾,趕走了新黨,趕走了黃復興黨部,趕走了俞國華,趕走了李煥、郝伯村、林洋港、邱創煥、陳履安、馬英九,又要以修憲「凍省」趕走宋楚瑜,殊不知真正英明的獨裁者當是「天下英雄盡入吾殼中」,但他卻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和毛澤東晚年一般,把自己造成了一個「獨夫」,身邊只剩下一批「指鹿為馬」的馬屁精。選舉就不能不乞靈於黑金,而治安大壞。

另外,他又以「務實外交」挑起兩岸的統獨之爭,當然是「赤腳踢鐵板」;做美國試探「拆散中國」的馬前卒而沾沾自喜,但終被美國視為「惹禍包」,沒有智慧,沒有遠見;為逞一時口舌之快,不惜以自己的「老爸」挑釁中共,到國際媒體去宣佈「台灣已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當然又是「狗吠火車」,變成了天津「狗不理」;最後居然又傚法西太后向世界各國宣戰,揚言要「打破虛假的國際體制」。當許信良在不改國號的前提下,主張「大膽西進」、「兩岸三通」;他卻堅持「台灣主權獨立」而「戒急用忍」,並和台獨教父彭明敏異口同聲批判許信良主張「兩岸三通」、「政治談判」的不是。

這10年來,李登輝愚而好自用的堅持以這樣的「退縮取向」和民進黨的「前進取向」競爭,雖龜兔競走,但成敗亦不卜可知。今日選戰慘敗,主客異位,難道不是李登輝的咎由自取嗎《書》云:「萬方有罪,罪在一人。」又誰曰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