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已出現泡沫經濟的危險症候

「大繁榮之後大衰退」

著名的《富比士雜誌》在1929年6月曾寫道：「過去五年來，美國正處於新工業時代，我們在經濟上的進步根本無法用躍進來形容，這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黃金時代！」在四個月過後，紐約股市崩盤，美國經濟陷入20世紀以來最嚴重，而且長達10年的黑色蕭條期。1986年10月類似的事件重演，《富比士雜誌》又寫道：「過去10年，美國即使不是處於新時代，也完全不同於既往，傳統的思考模式和判斷標準，毫無可能理解今日的繁榮。」隔了沒多久，紐約股市進入長達六年的空頭期，並狂跌了60%。

從1992年以來，美國經濟呈現高度的榮景，尤其相較於失業嚴重的歐洲，與被呆帳糾纏的日本，大部分美國人都為其經濟成就沾沾自喜，更相信此番繁榮將繼續維持下去。正因如此，即使柯林頓被各種乖張的醜聞所襲擊，卻絲毫無法撼動其居高不下的政治聲望，就失業率、經濟成長率，甚至是財政狀況來觀察，美國國力都正達到歷史的頂峰。

在大多數人被香檳的甘醇可口沖昏頭時，部分頭腦清楚的財經專家，尤其是1994年曾預言「亞洲經濟泡沫即將破滅」，卻不幸一語成讖的克魯格，便直指美國已出現泡沫經濟的危險徵候，如果不及時作出因應，將展現1929年和1986年時的經濟大反轉悲劇。

克魯格所指出的危險徵候有四項，第一、過去一年中，美國股價已上揚30%以上，儘管相當多美國企業的獲利已顯著減少，但股價卻持續上升，迭創新高。第二、房地產價格飆漲，舊金山、波士頓、達拉斯等地的商業不動產租金在過去一年中已上漲了20%。在紐約竟有人出價每平方尺180美元，來標購時代廣場附近的地段。第三、金融併購活動熱浪滾滾，單去年併購金額就高達9,570億美元，相當於美國國內生產毛額的12%。今年前半年已宣佈的併購案金額累計已突破六千億美元，預計將再創歷史新高。第四、貨幣供給成長快速，由各項指標來觀察，過多金錢追逐過少資產，引發資產價值膨脹的泡沫經濟現象幾已毋庸置疑。

美國經濟是不是已經熱過頭，而將走入「大繁榮之後大衰退」的景氣循環宿命呢？目前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在擔憂這種可能，連慣常以氣定神閒態度來處理金融問題的聯邦準備局主席葛林斯班，最近都忍不住向市場發出警語，而紐約股市也跟著出現一些異乎尋常的波動。

亞洲大蕭條將更加嚴峻

美國經濟如果逆轉，亞洲大蕭條將更加嚴峻。弔詭的是，亞洲金融風暴也正是促使美國泡沫經濟危機提前來臨的關鍵。從去年7月2日泰銖狂貶以後，亞洲金融風暴迄今仍無平息跡象。今年預估除台灣、中國大陸和新加坡以外，其他的國家都將呈現負值的經濟成長，所以已經有很多人使用「亞洲大蕭條」這個名詞來形容這場浩劫（包括台灣的經建會副主委薛琦）。更嚴重的是，亞洲經濟若再繼續衰敝下去，美國和歐洲恐怕也在劫難逃，中國大陸更不可能獨力支撐亞洲金融，一場30年代以來最嚴重的全球經濟恐慌，令人無法擺脫黑暗的窒息感覺，越來越見濃郁。

在亞洲地區扮演經濟龍頭的日本，自從1989年泡沫經濟破滅後，經濟情況已經連續九年處於低迷狀態，內需不振、資金外逃，最近失業率甚至攀高到4%以上，無論用那些指標來觀察，日本都出現二次大戰以後最糟糕的經濟局面。三年前自民黨總裁橋本龍太郎出任首相時，大家將之視為救星，但形勢比人強，橋本掩不住內心的挫折與恐慌。今年4月初，橋本嘗試掙扎，提出「經濟振興方案」，卻挽不回日本民眾的信心，甚至在5月下旬以後，還陷入更嚴重的金融危機，日圓兌美元匯價一度狂貶至146.5圓，相對於1995年的84圓，驕傲的日本人不得不無奈地承認財富已縮水了一半。

不穩定的金融體系是日本經濟的沉痾痼疾，銀行業在1985年後便積極持有企業股份，這種作法在泡沫經濟時，因股價飆漲，銀行可以獲得大量的業外收益。不過在泡沫經濟破滅後，日經股價指數一路慘跌，金融機構的壞帳餘額和帳面虧損便越來越大。從1990年代初，金融機構倒閉的事件便未曾止息，首先是體質較弱的信合社出現問題，接著在1996年阪和銀行和太平洋銀行也相繼倒閉。為了維繫民眾的信心，大藏省大臣三塚博宣誓「日本排名前20大的金融機構絕對不會倒閉」。但言猶在耳，1997年11月17日，日本排名第10的北海道拓殖銀行便宣告倒閉。一周以後，僅次於野村證券的天王級金融機構山一證券也因資金周轉困難，向大藏省提出自主廢業，當天日圓由126圓急貶至128圓。幾乎就在同時，韓國受到國際投機客索羅斯等人的狙擊，韓元大貶，財政破產，而東南亞金融風暴也越燒越旺，雖然後來國際貨幣基金對韓國及東協伸出援手，但身為這些地區最大債權與最大投資國的日本已受到重創，搖搖欲墜！

亞洲兩個領袖下台

5月13日，印尼暴民燃燒了雅加達的大廈和商店，執政長達32年的蘇哈托政權崩潰。5月21日，由副總統哈比比接任總統。印尼動亂再次引爆金融風暴，這使得4月初剛出爐的橋本振興經濟方案，連試試機會都沒有，就被棄如敝屣。金融危機引發日圓下跌,並很快地跌破1美元兌140圓,直逼150圓。所幸在經過中共國務院總理朱鎔基強烈喊話後，6月17日，美日兩國央行聯手拉抬日圓，才使之重回137圓。

橋本既無力拯救日本經濟，就注定了他必須下台的命運。7月24日，原外相小淵惠三當選自民黨總裁，並在30日召開的臨時國會中被選為新任首相。經濟問題並非小淵所長，而他的性格較之橋本更加保守、老耄，市場人士普遍對他能否振興日本經濟欠缺信心，所以小淵出線的消息傳出後，日圓就一路下挫至1美元兌141圓，後來在央行進場強力干預後才告回穩。

日本經濟最嚴重的問題是不良債權、民間投資信心低落、與日圓走貶。要處理好這些問題，除了必須執行減稅外，應該大刀闊斧地整頓銀行呆帳。但日本政府組織太過龐大，一旦減稅使政府財源減少，拖著一具大恐龍的身軀，缺了財源，根本連動都動不了，更遑論要落實「政府再造」、「提升政府效能」了！處理銀行壞帳問題更是千絲萬縷，困難棘手，以小淵的保守性格與缺乏自信，恐怕只會越搞越糟，所以美林證券的評估就悲觀地指出，日圓今年內有貶至160元，重回1991年最低價位的可能。

小淵惠三基於本身對經濟事務的陌生，力邀前首相宮澤喜一出任大藏省大臣。宮澤上台之後，所推出包含減稅與擴大政府支出的方案未能獲得民間熱烈迴響，而一席「日本應順應市場機能，政府不會進場拉抬日圓」的宣示，更使日圓再度慘跌，迄8月中旬再跌破147圓，創八年來新低點。日圓直線下滑，使東南亞各國原賴擴大出口，提振景氣的想法落空，東南亞金融風暴蠢蠢欲動。而美國方面，一則存在泡沬經濟破滅的預期；二則受日本金融危機之衝擊，紐約股市暴跌，有形成股災之危勢。美國股市黑雲罩頂，加上俄羅斯金融情勢惡化，原被普遍看好的歐洲股市也呈一片慘綠，經濟情勢不佳與超過兩位數的失業率，人們甚至對明年可能整合完成的歐盟也悲觀起來。

人民幣貶壓沉重

最慘的是香港，最尷尬的是中國大陸。就在日本金融危機惡化，全球股市慘跌之際，在去年10月間曾狙擊香港的國際投機客再度攻擊港元，從1983年以來已成為金融市場「聖牛」的聯繫匯率制受到嚴峻挑戰。特首董建華雖宣稱不惜任何代價堅守港幣，而中國人民銀行也進場拉抬，但香港金融市場是完全開放的效率市場，投機客想攻擊港元、放空恆指的難度並不高，運作的空間也很大，如果港府要力守港幣，必須付出極高的代價，而目前已陷入嚴重衰退的房地產市場，和剛跌破7,000點的股市（去年7月恆生股價指數曾接近17,000點）將更形悲慘，這些因素都給香港的未來蒙上厚重的陰影。

人民幣在日圓慘跌的拖累下，也顯得岌岌可危，朱鎔基雖然仍力守8.28的價位，但黑市價格早已貶破9元，各種人民幣將棄守的流言不斷，更加深中共當局的困擾。8月下旬的北戴河會議裡，中共高層對人民幣走向，預計將有激烈爭辯，不過誠如朱鎔基所言，「人民幣不貶造成的危機還可以控制，但人民幣貶值的後果卻無法控制」。人民幣貶值的「重」，確非江朱政府所可承受，所以我預測人民幣至少在今年內還會堅守，只是如果日圓再繼續貶下去，中國大陸想獨力支撐亞洲金融安定，勢必付出更大的代價。預估代價就是經濟成長率下跌至6%，而為防範失業問題衝擊社會、政治安定，政府機構改革和國企改革都將延後，這種結局對江朱政府來說，恐怕是難以迴避的「痛」。

大蕭條－－人類的宿命？

在30年代經濟大恐慌時，「大金剛」電影轟動全美。一個甲子之後，電影鬼才史匹柏把暴龍酷斯拉的專利權從日本買到美國，並推出「日本原廠，美國加工」的新型酷斯拉，結果電影全球熱賣，票房亮麗，史匹柏也撈進了大把鈔票。不過，我憂慮的是人類的宿命輪迴，一甲子前大金剛伴隨經濟恐慌，今日美日混血酷斯拉再現，難道暗示著美日經濟將垮，全球經濟要再面臨浩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