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選後兩岸關係的走向

陳水扁最大的弱點在時間

世紀末的台灣大選，一夕變天，對國民黨失去政權，國民黨員也許雞以接受，但大多數人卻撫掌稱快。陳水扁的勝出，其實可以預見，一來是陳水扁的人氣，在國民黨無所不用其極的打宋中不斷推升，二來是李登輝在選戰末期，間接直接的棄保操作幾乎不避人耳目。只是，眼前台灣這個政治爛攤，誰當選都不容易收拾，少數總統的陳水扁，在面對兩岸目前的困局時，較諸其他競爭者，更少籌碼因應。

陳水扁最大的弱點在時間。他的選戰對手，無論那一位，都沒有什麼分離色彩的包袱，所以中共也較願意給予較寬裕的時間，來解開目前兩岸僵局。陳水扁則不同，他的台獨立場色彩鮮明。他的「中國政策白皮書」將兩岸定位為「國對國的特殊關係」，選戰過程中，雖強調走中間路線，但又曾忘情的大喊「台獨萬萬歲」，所以中共對他的疑慮就不在話下。相對的，能給他迴旋轉變的時間就會短得多。不能以時間換取空間，陳水扁被迫必須快速轉型，但這又談何容易，選戰末期及當選後，陳水扁釋出若干看似「較善意」的語言，如當選後

不宣佈台灣獨立、不舉行公投、兩國論不入憲;就職前，願意到大陸訪問，也歡迎江澤民到台灣訪問，如果不方便，也可以到香港、或任何第三地，如新加坡，和江澤民會面；「一個中國」可以作為議題討論；歡迎汪道涵來台參加五二○就職典禮等。更有進者，民進黨內部有人為助陣水扁化解中共壓力，建議對「台獨黨綱」做些包裝，但即便更動幅度如此小，內部意見還是極為分歧，終於喊卡。看來陳水扁及若干民進黨人對眼前兩岸僵局，確實也十分操心，力謀化解。

反觀中共的態度，選前選後，似乎判若兩人。選前發表的「一個中國與台灣問題白皮書」，所提三個如果，把台灣可以游離的空間壓縮到極致，不僅「久拖不談」成為用武的理由，「以任何名義與方式將台灣從中國分裂出去」也構成用武的理由，這就比以前的「台灣宣佈獨立」才要用武嚴格多了。因為用這個標準，兩國論入憲、公投獨立、台獨入憲等關起門來搞台獨的做法都可以構成用武的理由．而解釋權都操在中共手中。此外張萬年說「台獨意味，分裂沒有和平」戰爭。選前三天，朱融基又說「台獨沒有好下場」、「台灣同胞要謹慎，不要後悔莫及」等，疾言厲色，溢於言表。

可是當陳水扁勝選之後，中共反應似乎反而低調，只重申反對任何形式的台獨，對陳水扁要「聽其言，觀其行」。中共官方的態度是先行克制，保持低調，深入研究及觀察，嚴禁擅自發表意見。在陳水扁提出「一個中國議題說」後，江澤民也只回應「對話、談判要有基礎，就是首先必須承認一個中國原則。在這個前提下，什麼都可以談」。

顯然的，陳水扁與中共都在相互觀察，看對方有無讓步的可能。對陳水扁來說，雖然宣稱退出民進黨黨務活動．以降低國內不支持他的選民以及中共的疑慮，但進一步的化解國內外憂心的動作卻很難出台。獨派選民給他的壓力，他自己信奉多年的意識型態．再再都使他難以在短期內走出框架。而中共給他的觀察期大約以5月20日為期，到時的就職演說如果對兩岸關係提不出一套大陸能接受的說法，還是在一些沒有實質意義的門面話上打轉，就像他前面所說的那些，則這一切小動作，看在中共眼裡，不過凸顯其台獨的本質。那麼，之後中共會採取什麼手段來解決台灣問題就很難預測了。

暴風雨前的寧靜？

就中共來說，選前的疾言厲色旨在向台灣選民施壓，力謀挽回，使兩岸關係不至於因獨派上台而無法轉運。事實上，中共對台溫和派，如江澤民、朱融基，自兩國論以來承受中共軍方及民意相當大的壓力，認為他們對兩國論反應不夠積極。加上去年處理南聯炸館事件，國內民意也不滿意。所以自去年以來，大陸內部已積累了許多民意反彈的能量，正蓄勢待發。另方面，在香港、澳門相繼回歸之後，下一個解決目標就是台灣，也使大陸不論民間

官方都對台灣政情走向格外注意。對江澤民朱融基來說，台灣選舉結果，無論連戰或宋楚瑜那一個當選，兩岸關係都比較可以平順解決，也許較為費時，但沒有衝突，不僅不會影響到大陸經濟改革的進程，中美關係也較不會產生負面影響。所以在朱融基談話的疾顏厲色後面，是對台灣的溫言軟語：「贊成一個中國原則，什麼問題都能談，可以讓步，讓步給中國人嘛」，希望台灣能瞭解中共領導人的苦心，只可惜對牛彈琴。

但大陸上那些對台灣問題拖拖拉拉已經感覺不耐煩的人，特別是軍方及民族主義情緒高漲的人來說，連宋任何一個人當選，台灣問題都還得拖上好一陣子。因為他們並不主張台獨，但各有牽制，也不會爽快坐下來談。而即便談，也很難馬上有個結果，於是事實又只好拖著。反而是陳水扁當選，他們覺得事情可以早些解決落幕。因為陳水扁的台獨立場既然如此清晰，當選之後如果不馬上改變，對台用武是名正言順的事。也正因為如此，眼下中共對陳水扁的低調，可能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陳水扁及民進黨如果把這種低調解釋為中共色厲內荏，那恐怕就錯大了。

兩岸目前確實是到了攤牌的階段，台灣人民不信邪，挑了一個大陸最不能接受的領導人。他們接受了民進黨的說法與邏輯，台灣人不是被嚇大的；中共要打台灣早就打了，始終不打，就是因為他們不敢打；即使中共對台用武，美日也決不會坐視。面對台獨的陳水扁上台，以及「台灣早已是主權獨立的國家」的說法，中共只有兩個選擇：做個紙老虎，繼續裝聾作啞，「聽其言，觀其行」；或是為維持自己的可信度，用外科手術式的軍專行動，壓迫台灣回到一個中國原則，坐上談判桌。兩個選項都不是最好的，但中共似乎也沒有第三個辦法。而做目前這個棋局看來，如果陳水扁不能快速轉變，中共採取後一選項的可能性十分大。

李登輝沒留什麼空間給陳水扁

對陳水扁而言，一樣沒有太多選項。繼續李登輝包裝式的台獨嗎？李登輝已經把路走絕了，沒有給陳水扁留下什麼空間。再說陳與李最大的不同是，李登輝是以繼承國民黨統派路線的姿態上台的，所以中共才給了他那麼多的時間與耐心。但在與李交手的這些年中共自覺多次上當受騙，早已沒有耐性信心了。陳水扁是以台獨姿態勝選的，無需定性定位，如果就職時還說不清，講不明，就別怪中共可能沒通知就動手了。對陳水扁，中共不會有耐心拖延等待。所以陳水扁的選項要不就是打一仗，能不能獨立，立見分曉；要不就是徹底轉彎，回歸一個中國，說不定還能在對話、談判中保持現狀一段時期。要想繼續拖延，可行性不大。

台海局勢緊不緊張，只要看看美國使者，最近不斷在台海兩岸穿梭來回就知道了。美國希望兩岸談判解決，但不回到一個中國，中共怎曾坐下來？一個中國究竟是議題還是原則，其實端看那方的籌碼多。如果現在不徹底轉彎，把引信快速拆除，不要說五二○這一關闖不闖得過還很難說，即便闖過了，以後的衝突會不斷升高，沒完沒了。

如何轉彎，是政冶智慧，也是政冶藝術。為陳水扁藉著代謀，方法有三。一是退出民進黨，主張自己是全民的總統，如此台獨黨綱修不修都與他無關。民進黨會不會杯葛他，我看不會，因為民進黨還能選擇支持誰？二是主張自己是中華民國第十任總統，所以要恪尊中華民國憲法。這是義正辭嚴的話，民進黨能公開反駁嗎？三是聲稱政策有延續性，國民黨主導的國統鋼領將繼續推動落實。在兩岸關係如此緊繃的目前，誰能說不？如此，無一語道及「一個中國」，而「一個中國」盡在其中矣。中共不笨，當然體會得出其中奧妙。相信陳水扁采此三項行動或主張，兩岸關係一定能撥雲見日。

談出一個有利台灣人民的統一方案

對陳水扁而言，要做到上述三個建議，當然有其心理上、情感上的困難。但今天兩岸這個困局非大幅改弦易轍，不能化解危機。希望陳水扁不會受制於自己的情結，更不會受制於支持他的選民的民粹。只有能認清潮流趨勢的人才能帶領支持者走上正確的道路，謀人民真正的幸福。回想1958年法國人民推擁戴高樂復出掌政時，民意是要他為法國保住阿爾及利亞，但不旋踵，戴高樂卻對他的選民說，為法國本身的利益計，應該放棄阿爾及利亞，因為殖民解放是擋不住的潮流，結果法國人民支持了他。希望陳水扁以此自我期許，改變台獨立場，告訴你的支持者，統一是大勢所趨，不要虛擲台灣資源，作無謂的對抗。回歸一個中國，坐下來與對岸談出一個最有利於台灣人民的統一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