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愛民「永不退卻」

憶黃順興先生

王津平
(中國統一聯盟主席)


在台灣戒嚴與解嚴交替的二十多年前,有一天晚上,幾位好友聚在我北投山居的小屋中為黃順興先生的書《永不退卻》做最後的校訂工作。當時,做為返台決心為祖國統一大業犧牲奮鬥到底,「俯首甘為百姓牛」的我,還沒有完全投入喚醒群眾的大事業;當時的我,雖是滿懷理想與激情,卻是稚嫩而無章法。那天晚上,黃順興先生文如其人的「鄉土童年」手稿深深地吸引了我,讓我著迷不已。黃順興先生是島內統派的一面大旗,我心儀之而視為榜樣。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第一手真正「艱苦人的子弟」的自傳,透過他敏銳的觀察:「日本帝國主義下的台灣農民」是如何地被剝削、欺壓;而做為「殖民地的孩子」是如何地學會隱忍而又找機會反抗,透過黃順興的家族史,夾敘夾議地表達得極為完整,也極為傳神!

黃順興先生如此表白:「這一顆影響我命運的種子……終於激發我提早奔向祖國大陸的直接動機。」

日帝戰敗投降,祖國的寶島──台灣光復。一九四五年十月十四日,黃順興終於返回他「時刻未忘的心愛故鄉」。抵達基隆碼頭時,卻有人說他是「唐山人」。他深情地問了這麼一個看來簡單,但意味深長的問題:「噢!在我的名字以外,我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的名堂?『黃順興』、『清國奴』、『支那人』、『台灣人』、『蕃薯仔』、『中國人』,而現在又多了一個──『唐山人』!」

在奔往他老家的火車上,當時正值青壯的黃順興似乎也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答案與方向:真是命運多舛的一代!這些遭遇,這些屬於我的各種稱呼,都鮮明地說明著中國過去、現在,以及將來一段時期中面臨的苦難。然而苦難教育了中國和他的子女,中國是一定要從這一切的苦難中莊嚴地、勇敢地站立起來的啊!……

為身處台灣底層受苦的人民、也為了台灣人民要求「當家作主」的黨外民主運動奉獻了青壯歲月、歷經磨難的黃順興先生,於一九五八年第二度毅然奔赴祖國大陸,任人大常委。就是這一段不平凡的經歷──在海峽兩岸都做了稱職、負責的民意代表──也讓他盡情地遊遍、考察了祖國大陸各省份、各自治區。然而,這位當代「徐霞客」的心中,不免還有那麼一點「人生苦短」的遺憾:我要走的路尚未完,中國之大,大到你傾終生都走不完,其自然資源種別之多到幾乎無所不有,山川湖泊景觀之美,美到叫人眼花繚亂目不暇給。而這一切都會使人禁不住要慨歎人生之短促……

還差幾天就滿八十歲,人就這麼先走了!兩岸好些知己朋友們想向他賀個大壽都來不及,唉!我與黃順興先生情超父子,感情至深,他總愛叫我「阿平」;我也可以當面批評他誤解了別人,批評他不對,他還會笑開來、爽朗地對我說:「好!聽你的!」我沒有應他的要求去當他的「助理」,他也不生氣。我們做為「忘年之交」,這十多年來,我忙於 工作,卻不太有機會和他在一起;他也不介意我忙得鮮少回信,每年都會捎幾個字給我,看著手中的筆跡,老讓我念著他那「熱情老頑童」的特別神情。偶爾好不容易打電話找到了他,他總問我:「不是說好要來我這兒玩嗎?」、「不是約好一起去走走看看的嗎?」、「什麼時候你才有空啊?」

這些與黃順興先生的「約束」(約會),看來已經是無法兌現了。如果還能當面對他說些什麼,我想握著他老人家的手說:這條路「愛國家、愛人民」你還沒走完的部分,我會接著走下去,即使我們畢其一生都走不完。請安息吧!「順興仙」!

看!後面正有一大票「小伙子」跟上來了!

二○○二年三月慟書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