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約東擴看兩岸與歐盟關係

日前，歐洲聯盟國家已開始舉行政府間會議，正式討論月前由制憲大會所通過的歐盟憲草，意見很多，但共識也不少。十月十三日，北京方面也發表了《中國對歐盟政策文件》白皮書，正式將中歐關係予以規範化，因而，此乃檢討歐洲與兩岸關係的最佳時刻。

綜觀該文件，洋洋灑灑五千字，其中包含歐盟的地位與作用、中國對歐盟政策以及加強中歐各領域合作等三部份，此乃中方首度正式對歐盟政策的文件，規劃了未來五年中歐雙邊關係發展的方向。值得注意的是，該文件以如此詳實的方式表達，實屬空前，中方必藉此來強調中歐關係的重要性，同時也是近年來歐盟五份對華政策文件的正式回應，值得重視。

文件首先肯定歐盟實力的增長，中國對歐政策也正向全面穩定發展的方向邁進。在加強合作方面，則對於一中原則著墨甚多，期盼歐方「警惕台灣當局製造『兩個中國』與『一中一台』的圖謀」，這種提法，尚屬首創，使人引起「經歐制台」的聯想。

在當前全球化正如火如荼向前邁進的情況下，全世界只有三個地區的發展最為凸出。首先，是以中國大陸為核心的東亞地區，其次就是歐洲，第三當然仍是北美地區，但若以區域統合的進程觀之，歐盟的發展最為引人注目。

在去年底，歐盟同意接納東歐十國入會，此案將於二○○四年五月正式生效，使得歐盟的會員國將增加為二十五國，人口達四億五千萬，乃世界最大的國家聯合體。今年六月下旬，在歐盟制憲大會所通過歐盟憲法草案中，決定設立歐盟總統以及歐盟外長等職位，此乃意味歐盟的統合又向前跨越了一大步，其實力將更加增長，同時也更加會以一個聲音說話的方式來展現。依照當前的情勢來判斷，此一歷時一年多經由各方精英所共同研擬出的憲法草案，獲得歐盟國家普遍的正面回應，因而明年正式通過而成為第一部歐洲憲法的可能性極高。當各方經常對於美國的兩岸政策熱烈討論之際，歐盟的兩岸政策也極為值得重視。

綜觀中國與世界各大國的關係當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歷史上所遺留下來的問題，比如中美關係當中的台灣問題，中俄關係中的邊界問題，中日關係中的歷史問題，以及中印關係中的西藏問題等等，惟獨中歐關係一直發展順利。尤其自一九九○年以來，雙方的關係不斷的迅速發展，其主要就是因為中歐雙方沒有重大的政治糾革，再加上自八零年代中以來，香港與澳門問題已有完滿解決的跡象，同時，中國快速的發展以及其在世界上角色的不斷提升，導致歐盟對中國日益重視。此外，中歐雙方在許多的國際問題上，都抱持相同立場，如京都議定書、能源與發展、防止武器擴散以及全球化發展等等，雙方共識基礎甚大。

早在一九九八年，歐盟執委會副主席布列坦（LeonBrittan）就曾指出，歐盟必須與中國打交道，因為中國的發展具有全球性的重大意義，也會直接影響到歐洲的主要利益，一個富強的中國對於歐盟而言只會有益而不會有害，而歐盟也不會感受到中國的威脅。因此，歐盟應該盡力支持中國融入世界經貿體系，同時也還應協助中國建立良好的公民社會制度。由此可見，中歐雙方的關係已進入全方位發展的境地。

在中歐關係當中比較容易產生歧見的部分，則是經貿與人權兩個問題。依照中國商務部的統計，在二○○二年，中方在雙邊貿易中出超九十七億美元，占中國總出超額約三分之一左右，中國是繼美國與日本之後歐盟第三大貿易夥伴，同樣的，歐盟也是繼美、日之後中國的第三大貿易對象，而今年底中歐雙方將互為第二大夥伴。基於此巨額的貿易逆差，歐方自然積極期盼中國盡早加入世貿組織，其中反傾銷問題的爭議比較大，此乃由中國國營企業接受政府補助所引起。雖然如此，經貿的歧見多可經由協商解決，並不會對雙邊關係有不利的影響。在人權問題方面，歐盟也早在一九九八年就實行以對話來代替抗議的政策。雖然雙方對此問題的歧見仍高，但是歐方對於中國政府在人權政策方面的改善，都表示高度的肯定。比如中國簽署國際人權公約以及准許聯合國人權委員會代表入境訪問等等，都在在顯示北京的誠意，而歐方也表示對於中方立場的諒解，雙方都認為對話的方式必可逐漸消弭歧見。

若將歐盟的兩岸政策與美國的兩岸政策作比較，其中最大的不同之處有兩點。第一，歐盟一直以經貿利益為考量，而不似美國還有明顯而強烈的政治意圖。此乃可由上述歐盟領導人的談話可以確認，他們確實遵守一個中國原則，同時認為，一個富強的中國還可以提供更多的商機。可是，此一以經貿利益為導向的政策，則必須是以兩岸的穩定與發展為前提。比如在一九九六年三月，正當台灣舉行總統選舉之際，曾因大陸方面舉行軍演而導致兩岸緊張，當時歐盟理事會就曾提出警示，期盼北京能堅守以和平方式來處理台灣問題。可是，當一九九九年七月李登輝提出兩國論時，歐盟理事會又以強調一個中國政策的立場，敦促雙方以和平方式解決爭端。由此可見，歐盟在兩岸之間，好似扮演一個調人與裁判的角色，一但兩岸關係緊張，歐盟總是期盼雙方冷靜降溫，因為只有兩岸穩定，才不會影響歐盟在此地區的經貿利益。可是，儘管歐盟十分關心兩岸的安危，他們政策的局限性甚高，僅止於上述聲明的方式，而沒有積極干預的切入點，這仍與美國派遣航空母艦來台的政策相去甚遠。

再者，長年以來，上述歐盟的兩岸政策並未因人而異，而始終保持了高度的一貫性，這也是與美國兩岸政策的一大不同點。比如克林頓與布希政府在兩岸之間擺盪的政策，就是美方因人而異的的最佳實例，相對的，歐盟堅守一中政策與和平方式的立場，未曾稍歇。早在一九七五年，歐盟與中國就已經建立了正式的外交關係，接受一中原則，而與台灣方面則一直保持非官方的關係。在其官方的網站上，歐盟直稱不承認台灣是一個主權國家，而只是一個單獨的關稅區。可是，由於台灣是歐盟第十一大貿易夥伴，也是在中國與日本之後的亞洲第三大貿易對象，因而也導致歐盟對於台灣的重視，台歐雙方經貿的諮商以及在科技與文化方面的交流，進行尚稱順利。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自二○○○年台灣大選以來，歐洲議會連續通過了幾項友台的決議，其中包括在兩岸關係上強調尊重台灣人民的意願，支持台灣參與「亞歐會議」以及加入世界衛生組織，主張邀請陳水扁訪歐，同時敦促兩岸重啟談判，以及期盼中國撤除駐紮在沿海的飛彈等等。由此可見，歐洲議會對於台灣關心的程度更甚於前述的理事會，這都歸因於歐洲議會當中的友台小組的作為，其主要成員乃歐洲自由黨與自由民主黨，因為他們強調自由主義，並堅決反共。可是，由於議會並無執行權，要形成政策還必須得到理事會的同意，因而其效力有限，但這起碼也可說是一個意向的表達。比如「自由黨國際」曾在二○○一年邀請陳水扁訪歐，可是沒有任何一個國家願意開發籤證，導致只能由扁嫂代替。

再以去年華航的購機案來看，當時華航曾做出決議，計劃購買品質較優以及價格較低的歐洲空中巴士，而且強調基於專業考量，只能購買一個廠商的機隊。可是，美國駐台代表在最後一刻使盡渾身解數，終於扳回一半，導致華航違背既定原則，購買兩個不同的機隊，因而必須付出雙倍的維修費用，影響其飛行品質甚鉅。由此實例可以得知，美方對於台灣的影響力要遠遠超過歐盟。直至今年四月，歐盟才在台北開設了一個經貿辦事處，只有處長一人擔綱，據其告知，此一辦事處乃只專注於經貿問題，並不具正式代表的功能，由此可見歐盟對台政策之低調。

此外，美國主導的歐洲聯防體系－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近年來也不斷東擴，同時與橫跨歐亞兩大洲的俄羅斯建立新關係，因而直接對中國大陸的安全政策產生相當影響。繼之，由於兩岸的僵局與對立，這同樣也牽動了台灣在此一國際角力中的地位。

二○○二年五月二十八日，北約與俄羅斯在羅馬簽署建立「北約－俄羅斯理事會」聲明，意味雙方關係已進入一個新紀元，同時，由於俄羅斯已成北約準會員國，使得此一世界最大的聯防體系現已與中國大陸接壤。十一月，北約同意東歐拉脫維亞、愛沙尼亞、立陶宛、斯洛伐克、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和斯洛維尼亞等七國於二○○四年入會，進而中亞哈薩克、吉爾吉斯、烏茲別克、土庫曼與塔吉克等也將成為北約下一個吸收對象，北約向東擴張的速度驚人。

有鑒於此，去年十月北京駐歐盟代表關呈遠造訪比利時北約總部，與北約秘書長羅柏遜密談，相約定期接觸，討論相關戰略事宜。此乃北約成立以來中方第一次善意的表達，與幾年前北約轟炸科索沃時北京極力批判的態度，大異其趣。

同樣也是去年五月，在一次全世界關注的美俄兩國總統記者會中，當布希與普丁被詢及對俄羅斯與伊朗在核能方面合作的看法時，普丁總統回應布希懷疑與反對的立場，並認為俄伊此一合作計劃絕對不會破壞防止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機制，雙方乃完全出於經濟目的。同時，普丁也進一步反擊布希，並強調該國政府也對於美國與台灣的飛彈合作計劃表示高度關心，此乃普丁總統首次在沒有中共領導人的場合提及台灣，因而引起各方高度關切。由此可見，在兩岸的僵局中，台灣一方面是美國牽制中共的利器，同時也是俄美較勁當中美方的罩門。因此，北約如此的轉變，以及其對中共的意義與對於台灣方面的影響，均乃極為重要的課題。

美國雖然是北約的主導力量，可是北約到底還是一個集體組織，其中法、德兩國的地位亦不可忽視，尤其兩國在伊拉克問題上與美國相左的立場。因此，北京還認為北約的妥協性較高，中共從中離間漁利的可能性較大，而且，若中共在當地也能獲得相當的影響力，這對於美國的圍堵中國政策也可以產生一些反製作用。所以，中國對北約的立場，可能與其對聯合國的立場相類似。起初，在尚未加入時，北京把聯合國視為帝國主義的工具，然而，現在已加入多年，自然想發揮其影響力，而當前中共對於北約的政策，則正處於轉對立為合作的關鍵階段。在幾年前，原本俄中兩國都強烈反對北約東擴，但是，近年來普丁政府的態度改變，多少也影響了北京。可是，值得注意的是，俄國長年提供中共先進的武器，對北京對抗美國以及其統一的政策，都有極大助益，同時又可緩和中俄之間的矛盾，這對於台灣而言又是一項變數。

歐盟主要基於經貿利益，堅守一中原則，導致其在兩岸的關係上都有所展獲。歐盟高度重視大陸經濟的飛速成長，目前，由於中歐關係發展順暢，北京有進一步「經歐制台」的期盼，可是效果如何，有待觀察。而台歐貿易也略具重要性，因而兩岸的穩定與發展，才真正符合歐盟的利益。以目前的情勢觀之，中歐關係的前景看好。當前，北約已經由俄羅斯而與大陸接壤，導致中方以接觸代替對抗的方式予以因應，大幅改善對北約的政策，雙方關係正朝向互利互惠的方向發展。由此可知，經由大陸實力的不斷增長，其對於國際政治的影響力也不斷在增加，在此情勢下，台灣應當知所警惕，知所進退，有所為有所不為，才不會捉襟見肘，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