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韓核爆造成東北亞緊張局勢

一、北韓已成為核武國家

十月九日，北韓當局甘冒安理會制裁的危險，發動一場核子試爆。據美國情報單位的研判，這枚核武應該比一九四五年八月投擲在廣島長崎的原子彈小得多，甚至還不超過一千噸的黃色炸藥，北韓官方的說法，則篤定宣稱她所進行的是核子試爆，算是「先聲奪人」。東北亞各國則在一片震驚當中，度過了這幾天。隨著北韓的大動作，往後的日子，將絕對不會與以往相同，北韓已經用行動告訴世人，不管世界接受與否，北韓自此就「算是核子國家」了。

北韓這次的大動作，其實由來已久，只是在北韓虛實之間，外界不知道平壤真實意向，吵吵鬧鬧成為習慣，北韓鬆懈了外界對她的注意力。由於北韓的行徑反覆無常，使外界更無法掌握實際形勢的發展，北韓可在這夾縫中，做出一些「新生事物」來，用以壯大自己，等到國際社會發現，已經措手不及，只能徒呼負負。

北韓之所以執意研發核武，大致出於幾個原因。其一，是欲以核武作為對外談判籌碼，使美國等強權不得不讓步。其次，核武可以用作對付南韓最終合併北韓的殺手，教南韓有所顧忌。第三，北韓用以對付東北亞列強針對平壤的施壓，使北韓能立於不敗的地位，且免受列強欺凌。第四，以作為「核武國家」的身份，提升國際威望、安撫北韓民眾，繼續進行對內高壓統治。第五，必要時可以將核武技術或零件轉售其他國家，獲取北韓所最急需的金錢，支撐危殆的經濟。因此核武對北韓而言，是一種揮之不去的誘惑。

2005年3月，平壤就宣稱她已擁有核武，惹來一陣國際撻伐，可是卻無法有效制裁，但北韓的進一步行為，其實已可預期。今年七月五日平壤當局又朝日本海發射飛彈，日本首當其衝，但孤掌難鳴；更重要的是，北韓的挑釁行為，南韓睜隻眼閉只眼，盧武鉉只自顧自地推行對北韓的和解政策，日本除了禁止北韓船隻進入日本港口，禁止日本與北韓的各項交流之外，仍無法踩到北韓的的痛腳。北韓似是一節毫無煞車的火車，直到衝向核爆，東北亞各國才再次被驚醒，但已無法制止，時鐘更無法倒轉。

二、各國的反應

美國與北韓，是整個事件的主角，美國的回應也最是關鍵。做過柯林頓總統政府國防部長的威廉．培裡即在《華盛頓郵報》批判小布希總統，在北韓議題上有重大失誤，是「說得太多太狠，卻無心也無力真正去面對問題」。他指出，小布希政府先是說不能容忍北韓發射長程飛彈，但北韓不但發射，美國也無力反制；美國說不能容忍北韓核爆，平壤居然又執意進行，不拿美國的警告當一回事。培裡指出，過去六年美國給北韓的警告完全收不到效果，且讓美國更加難堪。他建議唯今之計，是要好好地安撫南韓和日本，讓他們相信美國將給予兩國核子傘的保護，是他們不至於被迫研發自己的核武器。小布希總統則將北韓與伊拉克區別對待，仍然認為外交是解決和北韓爭議的最重要憑藉，雖然華府將支持針對北韓的制裁行動，但排除使用武力的方式，似乎仍給北韓一絲轉圜的空間。美國在東亞事務上，已無完全支配權力，華府必須和中共、俄國、甚至與日本、南韓洽商，美國雖不滿北韓核爆推翻了國際核不擴散體制，造成東亞緊張局勢，特別是日本的緊張，但美國在北韓議題上的政策，還是必須受各國的節制，朝鮮半島是美國外交政策少數講求「多邊主義」（以六方會談解決北韓危機）的地區。小布希並不排除外交手段解決的空間，甚至國務卿萊斯在安理會做出制裁決議後，還銜命出訪遠東地區，試圖加強外交解決的力道。

日本是深感北韓正面威脅的國家。日本又與北韓存在許多歷史遺留的問題，諸如北韓對日本殖民的痛惡、又認為日本與美國一道壓制北韓、延宕與北韓外交關係正常化的進程，北韓在民族主義激勵下，依舊是以日本為假想敵。一九九八年八月三十一日，北韓大浦洞飛彈越過本州上空，落在其東邊的太平洋中，日本國民想來猶有餘悸，因此認為北韓是最不友好的國家。日本新首相安倍晉三接任之後，即訪問中共和南韓，彰顯他與鄰近國家維持友好關係的意願，惟在訪問首爾的當天，北韓即進行核爆。安倍甫接掌政權不久，就面臨這樣的危機，正考驗著他的智慧與行事作風。安倍表示將給予北韓嚴厲的制裁，並全力支持安理會的有關制裁決議。日本已經禁止近期內所有和北韓的交往，並考慮進一步的行動。安倍的強硬做法，正在為自己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穫，安倍對中共與南韓進行訪問時的友善和柔軟身段，也贏得中韓領導階層的善意回應。日本將來還會在北韓核武的議題上，與中美韓共同行動。日本是受北韓核爆衝擊最大的一方，日本當局已經宣佈增強對北韓的制裁、防禦以及敵對措施，包括考慮將《周邊事態法》應用到日本的對於北韓的防禦，以及加強和美國的合作，並毫不容情地對北韓施加壓力。但面對外界憂慮日本是否將也發展核武，東京宣佈並沒有取得核彈的想法，已展現了相當的自制。

中共與北韓關係，在這場核爆事件受到嚴重傷害。北京從來就是平壤的親密盟友，並且是北韓所倚重的鄰邦，長期以來，北京包括大米、石油、煤炭的經濟資助也使北韓撐過重重難關。但北韓的核爆事件，對於北京而言，似乎是恩將仇報。中共不希望北韓擁有核武，其理至明。蓋中共不願北韓因有核武，遭致美國的干預，甚至引來外科手術式的攻擊，影響及東北的安全。其次，一個擁有核武的北韓，對外行為將更難預料，中共深怕被拖下水。最後，北韓核武也威脅世界的核不擴散機制，中共有意推動國際合作，建立自身的聲望，自然須制止北韓的盲動。無怪乎中共駐聯合國代表王光亞要表示將支持聯合國的制裁案。但為了慎重，北京還是希望制裁案不能過分，而且需有針對性。無論如何，北京的表態是前所未見的，證明中共與北韓在這次核爆事件，存在著極大的矛盾。更有甚者，北京原先所屬意、並且著力甚多的六方會談，可能因為北韓的冒險行動而形同毀棄。換言之，北韓拆了中共曾經努力搭設的舞台。

事實上北韓早就對中共心存不滿，因為六方會談其實是五對一，中共是站在列強的一邊，共同壓迫北韓。目前南韓的處境更是尷尬，盧武鉉總統推動多年的「和平與繁榮政策」，造成南韓內部對北韓政策的重大爭議，反對派人士認為盧武鉉過於軟弱，只是要討好北韓。經過這次的衝擊，盧武鉉的日子將更難過，他對北韓的和解政策，必然面臨極大的轉折壓力。盧武鉉無法說明，他施行多年的「和平與繁榮政策」，何以導致北韓的核爆作為收場。盧武鉉飽受美國的懷疑、日本的疑慮、以及南韓在野黨的指責，形同內外交困，「和平與繁榮」政策似乎無以為繼。但盧武鉉自有主張，南韓政府在安理會通過制裁案之後，領略了北韓所說「制裁案即等於對北韓宣戰」，並且聲言「將毫不留情地反擊」，外界流傳北韓將進行第二次核爆的消息，南韓遂表示制裁案「應與南北韓經濟合作交流無直接關係」。目前短期間，南韓停止與北韓的官式交流與人員往來，但並不阻止目前設在北韓境內開城地區工業區的南韓企業繼續投入，或者干涉南韓現代公司主導的北韓金剛山遊樂區觀光活動。前者使北韓有四十五萬人得到工作機會，而後者則每年為北韓賺取大量的外匯。南韓的民族主義勃興，對美國的干預也怒於形色，對日本更是不滿，這次的北韓核武危機，演變及此，南韓與他國有相當不同的複雜感受。南韓對北韓最近的關係會冷淡些，但終究南韓還是認為應與北韓交往，特別是同處朝鮮半島，基於血濃於水的認知，還是認為應以「和解」為上策，同時也希望北韓能進一步節制、各強國不要把北韓逼得太急，而做出不可控制或預料的事來。南韓政府還是希望：對北韓的制裁不要太超過比例原則，以免北韓被推向不歸路，導致朝鮮半島的浩劫。

三、安理會的制裁與影響

十月十四日安理會投票表決是否制裁的當天，美國軍事單位宣佈已從北韓核爆區域大氣反應，查察北韓所引爆的確實是「核彈」，安理會依據聯合國憲章，立即以十五對○票通過制裁案。起先列強對於應以何種條款制裁北韓，意見並不一致。聯合國憲章第七章「關於和平威脅及破壞的因應」，四十一條主張采武力以外的方法施行制裁，但僅限於切斷經濟關係、道路、航空聯繫及外交關係。惟第四十二條則較嚴厲，主張採取必要之軍事行動，包括軍事威嚇、封鎖或其他軍事作為，但前提是「第四十一條不足以因應或已經被證明無法因應局勢時，始能為之」。惟第六章更主張國際爭端的「和平解決」，三十三條提到應「盡量先以談判、調查、調停、和解、公斷、司法解決，或其他和平方法解決」。基於和平解決法理，以及北韓可能反擊的政治現實，這次的制裁，還是以施行禁運為主軸。

安理會修正美國所提對往來北韓所有貨物進行檢查的意見，關於這點，中共也認為現實上也無法做到，如執意施行，可能引爆戰爭。對北韓武器進口的禁運，也從全面管制改為僅限制坦克、戰鬥機等重型武器。制裁案還禁止各國與北韓進行核武技術、導彈以及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相關物資的交易、凍結北韓海外與武器研發有關的金融資產、並要求北韓終止核武研發、停止導彈試射、以及重回談判桌。最有趣的莫過於對北韓「禁運奢侈品」，該項被認為是用以「打擊金正日的執政體系」。決議雖如此，但「奢侈品」定義並不清楚，且金正日仍然有方法，得到想要的東西。

四、強勢手段有其限度

國際禁運成功，端賴幾個條件。第一，被禁運的貨物是該國生存所急需，越急需則感受的損害就越大。第二，被禁運的物資無替代品或其他管道輸入，若答案是否定的，則仍可苦撐待變。第三，各國須完全配合且不出現漏洞。若有國家拒絕配合，則北韓仍有機會脫困。

北韓的冒險政策要的是和美國的雙邊談判、解除對北韓的經濟制裁、以及繼續協助北韓興建核能電廠，保證北韓的充足電力，最後和美國建交結束雙方長久以來的戰爭狀態。北韓下了核爆的猛藥，是相當冒險的。安理會的制裁通過了，惟今日的北韓，已非吳下阿蒙。北韓執意發展核武，其根源就在於缺乏安全感，平壤感覺強鄰環伺，北韓認為只有核武才是保命仙丹。北韓核武是辯證的命題，它自認為擁有一項利器，但是懷璧其罪，未料激起強權一致的對抗行動。美日態度固然嚴厲且積極，中俄這次短暫地約束了華府和東京，使制裁案似乎象徵性的意義大於實質意義，對於金正日的統治也無立即的危險。但即使如此，北韓仍宣稱安理會的制裁，形同對北韓宣戰，並姿態強硬地表示將繼續試爆第二顆、第三顆核彈。北韓的態度，與美日的強硬立場像是兩部同一軌道上面對面的火車即將對撞。美國堅拒北韓的「勒索」的想法，強則強矣，但無法解決問題，既無法有效制裁、又無法拔調北韓的核子牙，就只好在最後承認世界上多了一個核子俱樂部的成員，接受這個既成事實了。根據南韓的情報顯示，北韓還會再進行三次或四次的核爆，東北亞各國負責外交的高官在期間穿梭絡驛於途，包括唐家玄得訪問平壤、勸阻北韓不要二度核爆、萊斯的東之行，顯然外交管道仍必須使用，僅僅祭出強勢手段，北韓是不會就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