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的政策與訪問中國改變了什麼?

李征
(自由撰稿人)


日本執政黨自民黨9月20日選出安倍晉三為新任總裁,26日臨時國會在形式上各黨推出人選和他競爭,由自民黨的多數席位使他順理成章成為首相。

很有意思的是,美國時間9月25日、日本時間9月26日,即小泉下台、安倍晉三當上日本新首相的前夕,過去蠻挺日本的《華盛頓郵報》登了一篇標題為「新首相必須誠實面對歷史」的社論,指出,小泉參拜靖國神社「毫無意義的刺激了中國等鄰國的反日感情」,而對於安倍,舉出他質疑東京大審的正當性、不肯沿襲1995年村山首相戰後50年反省道歉的談話這些例子,表示憂慮「安倍美化過去的歷史,比小泉更甚」。並說,「安倍主張日本的驕傲正是找到了政治有利之處」。

德國電視媒體也介紹安倍這位新首相,目標在使日本成為「軍事強國」,灌輸日本國民「愛國心」。相對於小泉的致力於經濟改革,安倍為了彌補政治經驗不足,把焦點放在愛國意識上。

由此看來,歐美確實是將安倍當成「鷹派」、「右派的國家(民族)主義者」,印象不算好,似乎也不大放心。

鷹派、論功行賞內閣

9月26日下午,安倍內閣、自民黨人事出爐。新閣員中,唯一留任自小泉內閣者,偏偏就是頻頻惹爭議、總裁競選居第二位、強硬右派色彩濃厚的外相麻生太郎。由於競選前發生「雪崩」現象(類似台灣「西瓜偎大邊」效應),原來跟安倍不同調的派系紛紛表態支持安倍(日政壇暗喻為「獵官運動」),凡擁立有功的派系均分到不少省廳(部會)的位子,安倍自己所屬的森派和丹羽.古賀派各4位(相對的,谷垣禎一出馬角逐總裁的谷垣派、親中國的二階派一個位子也沒有)。一邊學美國白宮模式,換總統就大量更換幕僚,讓總統(首相)和幕僚結成命運共同體;一邊搞「強勢官邸」,於是心腹、親信或氣味相投者都高昇或擺在身旁。譬如:鹽崎恭久官房長官,下村博文官房副長官(政務)皆是安倍的「盟友」;撤換原最高階官僚的官房副長官(事務)二橋正弘,由舊大藏省老官僚、父執輩智囊的場順三接任。

安倍的新官邸體制,一口氣將首相輔佐官(顧問)由2名增加到5名,國家安全保障、經濟財政、北韓綁票問題、教育再生(造)、宣傳報導一把抓,負責北韓綁票問題的中山恭子以前即曾參與過此事(內閣官房參與,02-04年),和當時外務省主導的外交格格不入,卻跟安倍「志同道合」,現在則來執行安倍的意志;安倍要改革教育行政,遂由主張愛國、首相參拜靖國、修改教育基本法的山谷惠理子來貫徹安倍的理念(召集原主導的文部科學省、中央教育審議會內看法相同的人)。以前首相輔佐官的權限僅是就重要事項向首相提建議、出主意,現在這些官邸新幹部則有匯整的角色作用,精審來自各省廳的政策、情報,擬定官邸獨特的政策提案,這等於是剝奪部分省廳的權力,指揮系統變得不明確,官邸優先或官僚優先?將來可能會形成官邸與省廳間的摩擦。

自民黨內最重要的職位,幹事長是同派系內年輕、八面玲瓏、這次幫安倍打通策反各派的中川秀直,而政調會長中川昭一(「思考日本的前途與歷史教育年輕議員之會」成員)、幹事掌代理石原伸晃(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的兒子)亦為安倍的「盟友」。

如此的陣仗,難怪內閣人事一出,連日本國內的在野黨都批評是「鷹派內閣」、「論功行賞內閣」。

中日關係是關鍵、焦點

或許是安倍自己也意識到他過去給外國的印象不怎樣和「鷹派內閣」色彩太濃,新政府運作之後,部分行事頗有「擦拭鷹派內閣」的味道,可是又無法完全擺脫過去根深柢固的想法,於是很多說辭皆在「標準答案」和個人看法之間擺盪。

譬如:10月2日安倍在眾議院接受質詢時就甲級戰犯的戰爭責任,說「因為有各種爭論,政府不應做具體的論斷」。對遠東國際軍事審判(東京大審)表示「我國因舊金山和約,接受了審判(結果),在國與國的關係上,對該審判沒有表示異議的立場」。而關於二次大戰,則引用1995年前首相村山富市的談話「我國因殖民統治與侵略,給予許多國家,尤其是亞洲國家的人民,莫大的損失和痛苦」。當被問到去不去參拜靖國神社,就用「不打算講明」閃躲。10月6日,他在眾議院就東京大審判定的甲級戰犯,主張「雖然在東京大審被判定是戰爭罪犯,但是就國內法不是戰爭罪犯」。

然而,這些皆是文字遊戲,安倍政府最受海內外矚目的,仍是能否改善與亞洲,尤其是中國、韓國的外交。畢竟,日本鄰近中韓,又自04年起,中國超越了美國,成為日本最大的貿易對手國。中國加韓國就佔了日本四分之一的貿易額。日本若與中韓不和,局面其實是很怪異的。

中日關係因歷史問題糾纏,對整個亞洲都會有不好的影響。去(2005)年日本爭取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東南亞國協(ASEAN)的10國裡面,公開支持日本的僅新加坡一國,其他國家均不肯坦率的支持日本,就是不想在中、日之間選邊站。

前任首相小泉和美國布希總統有很獨特的互信,因而較樂觀的認為「日美關係好的話,也可以增進和亞洲鄰近國家的友好」,不過,實際的發展並非如此,安倍雖然是小泉「推薦」坐上首相寶座的,可是一旦日本在亞洲孤立,對日美關係鐵定是負面的。日方也瞭解,如果中韓就參拜靖國神社、歷史認識等問題形成聯合,等於是安倍政權一開始即陷入中韓的包圍。所以說,調整亞洲外交是當務之急,日本最重要的還是得做好和中國的關係。政權交替時正是調整外交最好的時機。

早在9月下旬,中國外交部副部長戴秉國和日本外務次官谷內正太郎便展開兩階段(22-26日;28日)密集又曲折的磋商、談判。一度卡在靖國,但終在28日戴秉國二度秘密前往日本時敲定。

胡、安會後高層互訪絡繹

中國駐日公使孔鉉佑10月6日在日本會見日方中日友好7個團體的幹部時表示,「(中方)確信安倍首相在任內不會參拜靖國神社」,「中日關係進入新的階段。無疑地,靖國問題畫下了休止符」。可是,隨後日本官房長官鹽崎恭久又說,會談沒有附帶條件,是要談未來。彼此的較勁、攻防溢於言表。

10月8日安倍正式赴北京訪問,是日本歷任首相中,第一位首次出訪即到中國大陸的首相。中日領導人互訪,自01年10月以來間隔了5年,中日領導人會談,自05年4月之後間隔了一年半。

安倍在北京與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全國人大常務委員長吳邦國分別舉行會談。

1998年《中日共同宣言》倡議「友好合作的夥伴關係」,雙方同意建構「戰略的互惠關係」,重新展開領導人互訪。安倍競選自民黨總裁前原本盤算「政經分離」,只要「政冷」不會造成對經濟壞的影響即可。可是安倍在北京卻有了修正,提出「政經兩輪論(兩個連結並行、一起轉動的輪子)」,即同時推動解決以靖國為首的政治問題和強化經濟關係。中方則希望日本「除去政治障礙」--意指首相莫再參拜靖國。

值得注意的是,有日本的外務省的官員冷冷地解釋,關於戰略關係是指和「具有民主主義、法治等共通價值觀的國與國之間的關係」,日本和美國、印度、澳洲等的關係相稱於此,而中日間很難說有共通的價值觀,「這次的協定只是目標」。顯然日本還是誠意不足且有「遠交近攻」的思維。

安倍破冰之旅後,中國共產黨對外聯絡部長王家瑞10月15~19日在日本訪問。16日王家瑞拜會了安倍,繼續對話、溝通。由於之前自民黨政調會長中川昭一曾說,關於日本的核武裝「來辯論一下也好」,王家瑞特別表示「希望日本遵守非核三原則」,安倍回應「不會擁有核武,不用擔心」。

王家瑞並另外說明,中方講歷史問題不是要延續仇恨,也不是在打什麼「牌」,而是在面向未來。會談後安倍特別在記者會重申「(日本)政府不會(就修改非核三原則)進行辯論。這是國家大事,持續遵守三原則的方針完全沒有改變」。

10月17日,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在人民大會堂接見日本參議院議長扇千景,就中日關係表示「希望透過努力,實現『政熱經熱』的局面」;同時關於北韓進行核試爆說「事前很努力的進行說服,很遺憾,(北韓)沒有聽我們的勸告」,「有必要讓北韓知道國際社會強烈的反應」。明(2007)年是中日建交年35週年,扇議長表達了邀請胡錦濤訪問日本的意思。胡錦濤表示「衷心期待向日本國民傳達中國人民友好感情的機會」,待「雙方都好的時機」會去日本訪問。

氣氛轉好,關係卻依然脆弱

10月18日,王家瑞也與日本最大在野黨民主黨代表小澤一郎、代表代行菅直人會面時,就安倍首相是否參拜靖國的問題聲明「如果(首相)繼續參拜靖國,中國會貫徹原則,那將成為中日間的重大問題」。當天早上,日本國會內超黨派的「大家參拜靖國神社國會議員之會」的84位議員,在會長、前防衛廳長官瓦力的率領下去參拜靖國神社。內閣閣員沒有人去參拜,但副大臣(副部長)級者有副總務相田村憲久、防衛廳副長官木村隆秀兩人,政務官有國交省的梢山弘志等5人,首相輔佐官有山谷惠理子去參拜。

目前中日關係是有些回暖跡象,北韓核試爆,亦促使中日加緊合作。但這是否僅是雙方領導人會談後一時的好氣氛?相信要維護這個情形是頗費力氣的,中日關係仍然脆弱──歷史問題(首相參拜靖國、教科書)、領土(釣魚台)、海洋資源(東海油氣田)等尚未解決的實際問題一大堆,沒有一件是容易擺平的。何況日本還在玩「曖昧」伎倆,未來安倍若不去參拜,是可與中韓及亞洲國家建立較佳的關係,但是對其支持基礎的日本右派、右翼卻很難交代;相反的,如果安倍去參拜,支持他的右派、右翼自然高興,卻可能再次弄壞與亞洲的關係,情形甚至可能比小泉時代更糟,那麼,安倍未來會不會去參拜?若去,無論以何種模式──直接、間接、官式、私人等都可能影響日本的國際信用及其與亞洲的關係。

美國前總統尼克森和安倍一樣被視為鷹派,而成功改善和中國的關係,以色列前總理拉賓也是鷹派,卻推動中東和平,那麼,安倍也有此膽識和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