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之璋
(自由作家)
武之璋
(自由作家)
黃院士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走了,院士去世大家並不意外,因為黃院士已經高齡九十,近年來屢為高血壓所苦,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前年黃院士夫人去世,對黃院士的心情應該是一個重擊。黃院士在八十多高齡還寫了一本六十多萬字的《二二八考證稿》,黃院士非但長壽,而且學術生命如此之長,想必與妻賢子孝有關,老伴走了,心情鬱悶可想而知。
我與黃院士因為追隨朱浤源教授一起研究二二八而相識,認識以後才瞭解黃院士是明清史學的大家。才開始讀了一些黃院士的文章及著作等,瞭解其本身對明清史有許多獨到的見解。我很有幸認識了一位大師級的學者,後來我常拿一些我寫的文章給黃院士看,得到黃院士多次的讚美與鼓勵,也曾多次與黃院士長談,談中國歷史、中國文化,談台灣政治文化問題。有一次談到土地改革,我對共產黨的土改、陳誠的三七五減租、耕地放領等政策評價不高,黃院士聽了非常驚訝,他多次迫問我原因,我說美、加、澳、紐等農業大國都有幾個特色:一、農場公司化、大型化。二、農業科學化。三、農業機械化。以中美作比較,美國耕地是中國的兩倍,農業人口才六百萬;中國農業人口八億;美國農民每人耕作八百畝地,中國農民每人耕種四畝地……所以台灣的土地改革沒有那麼偉大,只不過在特定的時空完成了階段性的任務,台灣的土地改革只是小國寡民的格局,其精神與農業現代化背離,至於大陸的土地改革,已經成為中國農業現代化的障礙。黃院士聽了先是震驚,後來接受我的看法,多次鼓勵我把這種看法寫出來,但是因為這個題目太大,我寫寫停停,迄今尚未完稿,黃院士已經仙逝,實在有負黃院士的期許,思之愧疚不已。
黃院士以明清史學的研究方法,寫了一部二二八考證稿,態度之嚴謹、搜證之周全、立論之公正,有關二二八研究的著作至今無出其右者。但是我對黃院士大作中的某些論證、某些觀點並不完全贊同,我寫了一些評論的文字,但是我一直不敢拿給黃院士看,因為黃院士實在太老了,我極怕影響黃院士的心情與健康。○七年我憂心台灣的文化發展,又擔心馬英九的選舉,搜集了過去寫的雜文,出了一本書《策馬入林》,我把文稿先給黃院士看,並要求幫我寫序,黃院士說:「你的知識很淵博,談到的東西很多我不懂,寫序難以下筆,我看沒有必要找任何人寫序,你的書一定會是暢銷書。」我完全瞭解黃院士的話,他不是謙虛,也不是看不起我,我們實在是隔了一個世代的人,黃院士又多年埋首書堆,不像我飽經憂患意識,讀的雜書較多,黃院士的預言不准,我的書沒有成為暢銷書,不過黃院士對我的謬許,使我至今引以為傲,也是我這幾年勤於讀書,勤於寫作的重要原因。
黃院士在完成考證稿後,朱浤源教授召集我們二二八增補小組的成員幫忙校稿,我認為黃院士的自序中說寫書的動機是為了「兩岸人民的福祉」,我建議這句是否改成「為台灣的族群融和」,黃院士立刻正色地說:「這句話不能改,二二八影響到台灣內部和諧,也影響到兩岸關係,我花那麼大的力氣當然是為兩岸人民的福祉。」黃院士觀照的是整個中國的文化與歷史,黃院士的高度真是大師級的高度。
有一次我們談到中共政權,黃院士對中共多所批評,並說中共「得天下不以其正」,我聽了心中暗笑,黃老夫子何其迂腐也,中國那一個朝代立國不是經過血腥屠殺,那一朝以「正」道得天下。可是時間久了,看到黃院士皓首窮經的求真精神,立身行事的儒者風範,我反覆咀嚼黃院士那句話,想到中國兩千多年來的專制政體、帝王之威勢、官吏之貪瀆、吏治之黑暗,中國又多次歷經異族統治而沒有亡國,帝王權臣還能自我節制,不正是因為有很多類似黃院士般,志行卓絕、風骨凜然的儒士嗎?
黃院士走了,但是黃院士留下的風範,正如他的著作一樣,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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