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變」80週年

東北為日本死亡軍民立碑
王仲孚
(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系研究教授 )


1931年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強佔東北,到了今年九月恰好是80週年。「九一八事變」是中國近代史上的大事,也是20世紀中國人永遠難忘的傷痛!

但是,在這「九一八事變」80週年的前夕,沒聽說東北方面有甚麼紀念活動,反倒出現了令人傻眼的媚日怪事:黑龍江方正縣在位於該縣內的中日友好園林內建立了一座「日本開拓團石碑」,並將死亡者的姓名刻在石碑的牆上,以紀念日本佔領東北期間,在該縣死亡的日本人。方正縣官方還規定,該縣的商店招牌,必須加注日文,否則不發給營業執照。方正縣官方對立碑等事的解釋理由可歸納為三點:

一、為了保留歷史的真相;二、方正縣到日本打工或居留的人很多,是「日本僑鄉」;三、招徠日本觀光客。

消息傳出,有湖南等省五位青年,媒體稱為「五怒漢」者,相約從北京出發,趕赴黑龍江方正縣砸碑、潑油漆。各方媒體聞風而至,一時成為熱門新聞。方正縣急忙派警察管制交通,並於8月5日連夜將位於中日友好園林內的「日本開拓團石碑」拆除運走,不知去向。「五怒漢」回到北京,受到朋友們的熱烈歡迎。「五怒漢」表示:對於此事,他們搶先一步行動而已,他們不去,別人也會去,而且會一波接一波,不砸毀石碑,不會罷休。

在海峽此岸的中國人,看到這則新聞,不僅感慨,更是難過。黑龍江方正縣所做的上述種種,為甚麼會引起「五怒漢」的激烈動作,因為所做的這些事,已經不屬於方正縣一縣之事了。方正縣所做之事,觸痛了中國人的歷史傷痕,喚起了國恥的歷史記憶,更有挑戰全體中國人尊嚴的象徵意義。

方正縣官方對此事解釋的三點理由,也完全不能成立。據稱並沒有多少日本觀光客到方正縣去,方正縣到日本打工或居留的人很多,就要為侵華期間的「日本開拓團」立碑,似乎說不通,至於說是為了保留歷史的真相,更是一派胡言,莫名其妙。請問:日軍侵華所至各省的大小戰役都有傷亡,1937年813淞滬戰役,日軍三次增兵,死亡高達16萬之多,今日上海市的日本觀光客比方正縣要多出百倍千倍,上海市豈不更應該為日本人立碑,以保留歷史真相?中國各省也都可以依據這樣的理由為在華死亡的日本人立碑嗎?

回憶1931年日本蓄意發動「九一八事變」,南京中央政府采不抵抗主義,東北一夕淪陷。當時東北的愛國志士自動組成「義勇軍」與日帝周旋,英勇悲壯的事跡,贏得全世界中國人的尊敬。1937年「盧溝橋事變」後出現的《大刀進行曲》歌詞:「前面有東北的義勇軍,後面有全國的老百姓」,激勵了全面抗戰的民心士氣。站在中國人的立場,「東北義勇軍」比「日本開拓團」應該更有資格在自己的家鄉立碑。再者,「九一八事變」以後,日本對東北人民橫加迫害,許多人逃離家園,妻離子散,所唱《流亡三部曲》,聞者落淚。日本七三一部隊以中國人活體作細菌實驗,慘絕人寰,令人髮指,直接間接因受迫害而死亡的中國人(大部分應是東北人),何止成千上萬?自1945抗日戰爭勝利,或自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至今都超過了60年,從沒聽說有為死難中國人立碑紀念之事。

台灣被日本佔據50年,親日皇民甚多,有些還與日人有血緣關係,感情深厚。但對於日據時代遺留下來的紀念性石碑、墓葬、神社遺址等,僅能藉口以「維護古跡」的名義,保留下來,或予整建。例如:1895年乙未之役遭台灣義勇軍襲擊,傷重不治的日軍主帥北白川宮能久親王之紀念碑(建於1933,在基隆),說是要保留侵略者的紀錄;台北芝山巖公園內「六氏先生之墓」紀念碑,系1996年假借士林國小百年校慶名義,由「善心人士」重葬「六氏先生」骨灰而建立的(「六氏先生」是1896年六位日籍教師遭台人殺害,日本當局將六人骨灰供奉於芝山巖神社,光復後遭人搗毀),當時陳水扁作市長的台北市政府,也僅能躲在暗中指使。還有台灣第七任總督明石原二郎之墓,原葬在今台北市林森公園內,1999年也是陳水扁市長任內,因改建公園而遷往台北縣三芝鄉(今為新北市三芝區)福音山公墓,官方低調,算是很「委屈」了。另外,對個別的日本人、也只能藉口其對台灣有貢獻而加以紀念,一般死亡的日本人不與焉。典型例子是台南縣建「八田與一紀念館」,是感念日本水利技師八田與一興建嘉南大圳,「嘉惠台灣農民」,「咱台灣人『飲水思源』所以建館紀念」,說詞似不無幾分正當性。本來日據時代已為八田與一在烏山頭水庫建立了紀念銅像,據稱這尊銅像已被奇美公司董事長許文龍搜集保存,可見紀念八田原與官方無關,否則紀念銅像私人如何可以收藏?另外一位日本「治台名人」、擔任第三任台灣總督兒玉源太郎的民政局長後籐新平,是屠殺台灣義民的超級劊子手,卻被捧為「台灣近代化奠基者」,他的照片也只能寂寞地掛在台灣博物館內。日據台灣50年,死亡的一般日本人,其孤魂遊鬼大多送到殘存的日本神社落腳。1930年台灣原住民泰雅族領袖莫那魯道領導族人在霧社(今南投縣仁愛鄉)起義抗日,殺死日本人200多人,日本派現代化軍隊以飛機大炮毒氣,加以屠殺,族人死千餘人,幾近滅族,史稱「霧社事件」。

據一位本地耆宿告訴筆者,台灣光復後有個台籍的國民黨大官,可能是一位隱性皇民,曾想在霧社立一鉅碑以「紀念」在霧社事件被原住民「殺害」的日本人,或因審時度勢不宜,沒敢行動,最後無疾而終。台灣皇民戀日情結至深,媚日小動作至今不斷,但是尚未看到有縣市政府,以官方立場公然為死亡的日本兵民集體立碑紀念者。相對於黑龍江方正縣而言,台灣皇民要自歎弗如了。

本文最後尚有不能已於言者:方正縣顯然犯了嚴重的錯誤,否則不需要連夜移走墓碑,前已言之,方正縣所做的種種,已經不屬於方正縣一縣之事了,否則「五怒漢」的激烈動作就沒有正當性。方正縣是不屬中國的化外之地嗎?黑龍江人民政府乃至北京中央政府,何以對此事視而不見、置若罔聞?如果可以放任這般搞法,吾恐東北義勇軍的忠魂,將頓足痛哭於地下。抗戰一代幾近凋零殆盡的中國人,未死者也會吐血而死。悲夫!

在21世紀中國崛起、走向富強之時,竟發生方正縣這種咄咄怪事,主其事者應如何向全世界的中國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