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台」與「台獨」將加速合流？

彭明敏於11月1日返台，在經過政治裝飾與精心設計之後的行程安排中，彭明敏的支持者將他刻意凸出為台灣反對派的精神領袖，而為了年底的立委選舉，民進黨也暫時停止內鬥，藉彭明敏的返台營造內部團結的假象。彭明敏返台的時機選得恰是時候，而他與反對派陣營的密切合作關係，也充分達到了各取所需的目的。

彭明敏與台灣反對派陣營的淵源、歷史、恩怨是非，坊間有不少評述。本文擬就彭明敏返台後的後續影響，特別是與國民黨當權主流派關係的可能發展，作一預測與觀察，提供給關心台灣政局發展人士參考。

首先要承認的一個事實是：彭明敏是近30年來台灣反對運動最具思想啟蒙作用的人，他在學界地位，尤其突顯了他所倡導台灣國民主權意識的權威價值，在台灣反對派陣營中，多的是為反對而反對的非理性政客，彭明敏則是少數有理論基礎的反對派領袖，故而他對台灣反對運動的影響是十分深沉而嚴肅的，遠非一般街頭運動家如黃信介、許信良、施明德之流可比，假如和國民黨創黨之初的倒滿革命運動作一比較，許信良頂多像黃興、宋教仁、陳英士的角色，彭明敏卻有如孫中山的地位。

彭氏返台之日，與他同機返台的旅美同鄉多達70、80人，差不多包了半架飛機，而遠從台北飛到香港接機的民進黨人士也有數十人，抵桃園機場時，又出動二、三千人接機，場面之大是近年來少見的，可見彭氏在目前台灣反對派陣營中確有一定的政治聲望與份量。11月2日晚上，只以歡迎「彭明敏回航」募款餐會作為幌子，在圓山飯店席開93桌，近千人與會，台上兩排對聯「卅年嘗膽心猶壯，萬里還鄉月更明」，將彭的心境表達十分淋漓盡致，雖然當晚「台獨聯盟」與「新潮流」人士有某種程度的抵制，但大體上，彭氏成為台灣反對派陣營的精神領袖地位，在這場餐會上應已告確立。

以後彭氏陸續在台灣全島所作的一連串活動，益加證明了彭明敏是近20年來唯一可以整合在野勢力的無可取代角色。他在高雄市體育場出席一場群眾大會，當地民進黨主辦單位以21響禮炮歡迎，儼然「在野總統」，出席的群眾也高達三萬人，是近年來少見的群眾大會。以後在屏東、台中、嘉義、新竹等地，彭氏都受到相當程度的歡迎，即使在台中縣清水鎮的沿海地區，也吸引了上萬名的群眾參加他的歡迎大會，這樣全島性的政治聲望，除彭氏外，或無第二人，其直接而立即衝擊的是年底的立委選舉，估計彭氏回台對民進黨的效應約可提高得票率5-8%，許信良因之將彭氏視為民進黨的「貴人」，也是民進黨可跨越30%得票率的最大助力。

這樣的政治作用與影響力，看在李登輝眼裡，究有什麼反應呢？其又將採取什麼因應措施呢？事實上，李登輝對彭明敏，於公於私而言，都有較為深厚的淵源。本來兩人同樣在台大教書，彭氏當時已是名滿朝野，又是政治系主任，李登輝卻默默無聞，加上又不懂政治理論，從心理發展看，李登輝對彭氏應有幾分的敬尊。這樣的背景，又加上兩人同時加入「三三社」的小組織，雖非情同兄弟，至少可用「同志」比擬，這就造成了彭氏未來可能角色調整的契機。

彭明敏此次返台。一再聲明暫時無意加入民進黨，也不作競選總統的打算，那麼究竟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依筆者推測，這應是預留日後的政治迴旋空間，特別是在與李登輝的關係上，他預作了保留，所以並不急於加入民進黨。保留什麼呢？其中就大有文章，簡言之，就是預留了將來「台獨」與「獨台」合流的可能性。

一種情況是國民黨不分裂，彭氏不加入民進黨，也不另行組織新黨，但卻表態支持李登輝的「獨台」政策，為「獨台」提共更堅實的理論基礎，此舉不但可以鞏固李登輝的地位，也在消極上促成了民進黨成為國民黨的合作對象，共同對付非主流派。業已本土化的國民黨，將與本土色彩本就濃厚的民進黨發展出政治對立，卻利益相同，路線相近的結盟關係，而李登輝則以崇高的榮譽職（如資政之務）回報，彭氏對台灣未來政局的發展，從此立於舉足輕重的地位。

另一種情況是國民黨正式分裂，由李登輝與彭明敏聯手另創新黨，超脫原有的國民黨與民進黨，開創另一個第三勢力，此種可能性目前看全無可能，但如遇到嚴重的政治利害衝突時，誰也不敢保證將會發生什麼事。尤其到96年總統大選，國民黨內部擺不平，並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南韓金泳三與執政黨盧泰愚勢力合作的例子，也有可能在台灣翻版。事實上，李登輝周圍的核心人士，也曾有過最壞的打算。今年三月國民黨召開三中全會時，為了直選案遭擱置，主流派表氣憤，政大教授金神保就曾脫口而出：「大不了另組新黨！」金神保是宋楚瑜政大外交系的同學，被宋倚為親信，他這句話應不是隨便說說的。

基於這兩種可能情況的發展，彭氏返台後的言論，除了一再抨擊「一個中國」與「中國統一」，他所謂的「神話」之外，對於「台獨」並無明顯主張，甚至表明現在並非「台獨」的最好時機，當務之急是要落實台灣國民主權意識、拋開中國情緒、建構一個以台灣人民為主體的新而獨立的國家組織。這樣的論點，正符合李登輝的意思，彭氏也一再宣揚「台灣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呼應李登輝的政治主張，以男女交往作比喻，目前雙方可用「眉來眼去」來形容。

彭氏的謹慎發言，究竟出於本身的自我克制，還是雙方早有默契約定，我們不得而知，但彼此之間有足夠的管道可以溝通，互通聲氣，則是可以確定的。11月2日的「彭明敏回航」餐會中，赫然出現無黨籍的政務委員黃石城，令人興起不少聯想。黃石城還兼任文化復興總會秘書長，而會長就是李登輝。黃石城當彰化縣長時，李登輝為省主席，黃石城在國民黨高層政要中，以走鄭為元路線廣為政界所悉，而鄭為元又是李登輝用來牽制郝柏村的重要軍方領袖，三者之間的互動關係，可以思過半矣！

主流派與彭明敏的曖昧關係，還可經連戰與彭明敏的師生之誼看出端倪。連戰確為彭當年台大政治系學生，連也經常到彭家走動，彭去國後連繫乃止。今年九月華府舉辦國建聯誼會，彭氏以貴賓身份受邀出席，連戰也風塵僕僕從台北趕來參加，演出一場罕見的「師生會」，其中政治用意何在﹖彭回台後，於11月18日到省議會旁聽和拜訪，受到省議會鼓掌歡迎，連戰中午還趕到宴會廳，向彭明敏敬酒聊天致意，而據聞前一天晚上，彭氏還到省主席官邸，師生長談至深夜二點才散去，這樣的師生情誼不免過了頭，難怪會引起各種聯想。

郝柏村明年2月勢將提出內閣總辭，而連戰是第一接任人選。彭氏在公私場合都稱連戰是他的優秀學生，如李登輝明年正式提名連戰組閣，彭明敏必然又要為連戰講好話，連帶影響到民進黨的立場與態度，對連戰組閣將不會採取杯葛的作法。加之目前台北政界傳言，年底立委選舉結果，民進黨約可當選四十席，還要再有三分之一國民黨立委聯合起來反對郝柏村，郝就非下台不可，以「集思會」為主體的反郝勢力將正式和民進黨掛勾，一起「倒郝」，然後再推連戰組閣，如此一來，則「台獨」與「獨台」合流豈不水到渠成？明乎此則彭明敏今後的扮演的角色，就將格外引人注目了。

筆者研判，除非明年2月之前有太大的政治變動，則郝柏村的下台應已成定局，且如無意外，連戰也將順利接班，剩下來的就是3月的「十四全」大會，非主流派將全力反攻，如佈署精密，並非沒有扳倒李登輝的可能，李若無法繼任黨主席，則另組新黨的可能性就提高，此時兩者的合流機會就大增，台灣政局將發生結構性的根本變化。如果李連任黨主席，則下一波鬥爭時機將是94年的省市首長民選的提名競爭，再來就是96年的總統大選，總計在未來三、四年間，主流與非主流的派閥之爭將持續不斷，而彭氏顯然將成為主流派選用的一顆可進可退的棋子，甚至合而為一，共同對抗具有中國意識的非主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