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正在升起中

美國《新聞週刊》（93年2月15日）以一篇長達六頁的《北京正在升起》專文，報導了前世界銀行總裁經濟學家拉瑞．薩摩士（Larry Summers）預測中國將於2020年之前，超越美國和日本，成為世界第一經濟強國，並主控21世紀的全球經濟。

中國將主宰21世紀全球經濟

該文作者法蘭克．吉布尼（Frank Gibney Jr.）於文中第一段即指出，如果有一條路可通到中國的未來，一定是上海城外的204高速公路。

204高速公路連接上海和江蘇近年興起的商業城－－張家港，沿途工廠林立，稻田迅速減少，才長115公里的道路，卻因過度頻繁的交通流量，需費時五個小時。

吉布尼形容，中國的經濟是全世界最具活力的，引爆點在最富庶的廣東省，波及全大陸，甚至西衝到新疆，吸引了外商探油，鑿取天然資源。而主要的資金來自台灣和香港。他引述一位官員既興奮又乏力的話：「一切變化的太快了，偏偏我們既沒人、又沒時間」。

在1989年天安門事件過後，全世界經濟學家都預測，中國若不改革政治，經濟沒辦法起來。沒想到，才經過了一年的休養，中國經濟像彈簧般一下猛跳到13%的成長頂峰。於是，這些經濟學家又改口宣稱，中國將主宰21世紀的全球經濟。

吉布尼問：「太牽強的預測嗎？」至少美國新任總統克林頓不如此想。柯林頓將中國列為亞洲事務第一順位，財政部解釋：「下個世紀，中國將取代日本，成為美國第一位貿易夥伴」。日本顯然也警覺到了，年初對中國進口鋼鐵課以懲罰性關稅。

「超級中國」－－台灣、香港、大陸

吉布尼認為，鄧小平1979年撒下的經濟改革種籽，現正結實纍纍，等待收割。除了各經濟特區如雨後春筍般出現，房地產和保全事業的蓬勃更提供了無數新的工作機會。台灣、香港、大陸，已結合成一無敵集團－－－－「超級中國」。

雖然中國經濟令人驚訝，但轉型至工商業社會的自由經濟市場，仍像是二○四高速公路的路況般－－難以預料。現中國50%以上的工業製品，皆是由合資或外資的私人企業包辦，但所有的企業，都必須看「施恩者」鄧小平的臉色。吉布尼引述一位中國官員的話說：「我們仍是人治而非法治，除非這個改變了，否則誰也不確定接下來會有什麼變化」。

不過，對於張家港朱姓商人而言，資本主義的好處十分清楚。吉布尼舉朱姓商人為成功範例說，1964年的朱先生還是一家倉庫小工人，今天，這家倉庫不過是他企業帝國的一部分。去年朱先生在對歐銷售醫療儀器上，就賺了三百萬美元淨利。今年朱先生打算蓋一個舞廳和育幼院，朱先生說：「在這裡只有錢才管用，組織（黨）階級根本不濟事！」

在大陸投資這麼容易賺錢，恐怕得歸功於廉價勞工。吉布尼比較其它東南亞國家工資，一個大陸工人每小時約34角美元（台幣約8塊7），南韓做同樣工作的工人每小時約拿3塊5美元。

貿易出超是頭號難題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使中國成為很有競爭力的投資市場。才兩年前，南韓還受許多知名運動鞋商的青睞，如耐吉、力霸、愛迪達等公司，現在，這些公司全移到了大陸，對南韓鞋業的打擊不小。但同時，也顯示了南韓已移轉重心至高科技工業、高薪資的經濟，遠遠把中國甩在後面。

中國現正積極加入關貿總協，去年底，中國答應對美開放更大的市場，從拍立得到汽車，幾乎每樣東西都包括了，以換取美國的支持。而去年中國對美國貿易的出超，高達180億美元，僅次於日本，中國政府十分擔心這將成為繼人權問題後，被當成取消最惠國待遇之藉口。一位中國官員說：「貿易出超是今年頭號難題，我們將是日本之後，第一個被美報復的對象」。

不過，美國顯然希望和中國維持友好關係。去年一年，美國企業在大陸投資總額超過三百億美元，這是1987年外商在南韓投資額的30倍。而中國也處心積慮的吸引高科技公司以帶動現代化，例如麥道公司在上海已製造了35架MD-80系列飛機，美國通用和福特汽車也在大陸建立了「灘頭堡」，搶攻市場，其他如電腦、複印機等科技工廠，遍佈了全中國。

具有世界觀和商業頭腦的「新人」

吉布尼引述上海市吳副市長的話，一種具世界觀和商業頭腦的「新人」，正快速取代舊社會的士農工階級。的確，這新人類，充斥在五星級大飯店中，穿著時新西裝，手拿大哥大，忙碌的談著生意。

不過，吉布尼發現一個問題，這些新人類可能同時仍是舊社會的低下階層。他請教一位研究張家港的美國學者大衛．瑞格，瑞格指出，當你參觀任何一個公司，連接待的秘書都權威的好像是公司總裁一樣。這些新人類愈來愈會厚臉皮的賺錢，一點點小服務就要求大筆現鈔回報。瑞格形容道：「他們就像是黑手黨一樣」。

而投機致富之道，也正快速蔓延。吉布尼在文中舉例，上海一位保全人員白先生，原來窮的太太都威脅要離婚，但去年白先生玩起股票後，現在銀行有四萬美元的存款，還在他工作的工廠，領導一個午餐投資會錢。

但同時，貧富不均愈形擴大，通貨膨脹的壓力也隨之增加。1989年，北京有成千上百的人流落街頭，現在每年平均有19萬人湧入廣州找工作。

經濟改革帶來的現代化，在「社會主義經濟」下，仍是個充滿矛盾的難題。直到現在，大陸人仍被禁止裝設「小耳朵」或接收外國廣播頻道。中國政府對新聞事業仍控制的很嚴密，但同時將經濟成長擺在第一位。

「自由化」，在社會主義經濟市場中，仍是個犯忌諱的名詞。但現在的中國，正面臨了天安門事件之前的兩難局面：如何在維持政治現況中進行經濟改革？吉布尼觀察，即使鄧小平的經改成功，所製造出的新問題，也將腐蝕這個新社會的根基。吉布尼認為，真正的解決之道，在鄧小平和下一代革命者並存時，是找不出來的。

只有不斷的實驗再改進了

不過，以中國今年預定的9.5%經濟成長率來看，10年的時間，足夠將中國推上世界經濟第一強國的境界。吉布尼最後引述一位官員的話做結尾：「我們實在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經濟制度，但在現今沒有一套適用於我們的經濟體制下，我們只有不斷的實驗再改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