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像一具正在發動的引擎

《時代》週刊對太平洋時代乍現的報導

宋大雍


隨著雞年的到來,東亞地區1992年在全球經濟上的傑出表現,仍將持續它耀眼的光芒,並將率領著世界的經濟邁向更繁榮的未來;可以預見的太平洋時代將會提早來臨。在過去的10年間,不論是否屬於亞太地區的觀察家都認為,21世紀世界貿易的重心將由北大西洋移轉到亞太地區。目前的跡象顯示,這個預言不僅會實現,而且將會提早實現。

全球貿易重心移回東亞

今天太平洋兩岸的貿易額已經超過大西洋沿岸。在本世紀末,東亞的貿易額將會到達全球貿易總額的一半。事實上太平洋沿岸國家彼此間便是最好的貿易對象,今天亞太地區貿易額的65%五都是在區域內進行,甚至比歐洲經濟共同體的62%還高。當國際貨幣基金正預測1993年的世界經濟成長率將要由原來的3.1%調降為2.3%,亞洲開發銀行卻預估其間25個開發中國家會員平均成長率要高出前述數字的三倍--高達7.3%。例如中國在1992年經濟成長率為12%,預估今年目標為9%;馬來西亞在未來六年中將增加8%的出口;甚至越南也擺脫掉共黨的包袱和40年來戰爭的陰影,預估要達到7%的成長;香港、南韓、台灣、新加坡、泰國和印尼也有5-7%不等的成長率。日本首相宮澤喜一在新年文告中宣稱「亞洲將是下一世紀最耀眼的焦點」;澳洲外相伊凡思(Gareth Evans)也說「五百年來全球貿易重心再度移回東亞」。但是這地區性的繁盛在世界性的經濟不景氣下,對未來的展望仍存在著一些令人憂心之事。

首先是美國總統克林頓的態度,他比前總統布希傾向孤立主義,而較不認同自由貿易的精神。雖然日本和歐洲的貿易保護主義對美國不利,特別是對農業出口;但布希和其國家安全顧問史考克羅相信,美國不可以採取過於強烈的報復手段,以免引發貿易戰爭。克林頓卻不這麼想,甚至他仍在審慎的觀察研究北美自由貿易區、關貿總協和一些其他的貿易協定。他不相信布希那套激烈的報復會導致全球貿易大戰而引起蕭條的哲學。在競選期間克林頓表示他相當重視國內的經濟問題,並誓言上台後的當務之急便是要恢復美國的經濟活力。

排除美國、加拿大、澳洲與紐西蘭

第二個隱憂是日本和四小龍對於歐洲單一市場和正在孕釀的北美自由貿易聯盟感到不安,深怕日後會被這兩個貿易集團排拒在外,雖然這兩個集團聲稱一定遵守關貿總協的規定。

去年12月間日本國會曾對美日經濟關係做出如下的結論:「在亞太經合會的架構下,美國和日本必需繼續順應此一多邊自由貿易系統,以增進亞太地區的區域合作,並向全球開放市場。」

今天日本才日漸覺得似乎應在事情變糟之前,有個足以自衛的對抗計劃。其中一個極端的例子是1990年馬來西亞總理馬哈地在東亞經濟部長級會議中所提出的,建議把美國、加拿大、澳洲和紐西蘭排除在亞太貿易區之外,而將日本拉攏入內。馬哈地認為歐洲單一市場和北美自由貿易聯盟只是想把亞洲,特別是日本排除在壁壘之外。但是日本否決了這項建議,認為不必要做如此強硬的對抗,因此馬哈地把計劃改變得較為緩和,只建議亞洲國家共同召開一個亞洲貿易問題會議。

重新考慮中共的最惠國待遇

對於1993年1月成立的亞洲自由貿易聯盟,美日都賦予極高度的關切,這個貿易集團是由東南亞國協會員國同意,彼此於未來10年間在許多貿易項目上每年降低5%的關稅。這是鑒於北美自由貿易區可能成為一個車輪狀的輻射系統,而美國便是這個系統的中樞與亞洲各國做輻射狀的貿易往來,但這必須基於彼此互信的前提;所以現在看來亞洲自由貿易聯盟似乎只是對歐洲單一市場和北美自由貿易聯盟所做的對抗反應,但事實上,如果烏拉圭回合談判失敗,它的重要性將與日俱增。

在日本看來,亞洲自由貿易聯盟應該以一種良性而非排外的方式,形成一個三億二千萬人口的單一市場,那將更符合日本製造業的利益。

第三件令人擔憂的事是由於中國大陸害怕經濟過度成長導致通貨膨脹,因而加以抑制;如果抑制手段太過激烈,將會對香港造成衝擊,甚至影響到台灣和南韓。中共同時也擔心克林頓在貿易和人權問題上會找中國的麻煩。最近在上海《自由日報》上有篇文章說:「我們有理由相信,美國在對美日間的貿易摩擦,對中共的最惠國待遇和對西歐的貿易關係這些問題上,將採取強硬的政策。」

的確,克林頓對中共的人權和貿易問題,與前任總統的看法大異其趣。布希想盡辦法和北京的老人政治打交道,基於冷戰時代美俄權力平衡的前提,布希容忍中國的貿易保護政策和對民主浪潮的壓制;而克林頓卻希望和年輕一代的中共改革派領袖建立新關係。在大選期間,他聲稱要重新考量中共的人權和最惠國待遇等問題,不過上任後基於現實的顧慮而出現軟化跡象。

國際銀行仍有興趣在亞洲登陸

在太平洋區域內貿易的成長是由於較富有的國家在較貧窮的國家大量投資的直接結果,在這兩者間原料和成品不斷的來來去去,以及新海外工廠的建立,從1985年日本就開始了這種行動,南韓、香港、台灣和新加坡跟進;結果導致勞工短缺,並失去美國特別優惠的關稅待遇。

這股潮流現在又被如印尼等較貧窮的國家複製,例如在對印尼外銷有利的情況下,印尼的一個華僑商人被允許到大陸投資。台灣在1991年占菲律賓直接投資的第四位;泰國的卜蜂集團是中國大陸最大的獨資者;台灣在大陸的投資從1991年的一億美元成長到去年的70億以上。

事實上亞洲國家比世界其他地區較少感受到不景氣的威脅,像中國大陸、新加坡、台灣和香港都保有大量的外匯存底,擁有高儲蓄率,並享受平衡的政府預算。當著名的國際銀行正從世界各地縮減編製的時候,卻仍有興趣在亞洲登陸。

另一個擴大的內需以維持經濟成長的方法是強化基層建設。香港、澳門和吉隆坡都在計劃或正在興建機場;台北和曼谷在構築大眾運輸系統,香港也正在擴建中,幾乎每一個國家都在興建高速公路和電力站,改善港口和資訊網路。香港的新機場預計要花費140億美元,將會使好幾年香港的年國民生產毛額增加一個百分點;台灣擁有全球最多的九百億美元外匯存底,在近幾年的基層建設上預計要花三千億美元;中共也在上海浦東貿易區花下八百億美元的資金,其中包括一個自由港,外商銀行和高科技產業。

太平洋時代的曙光

另一個促成區域內成長的因素是中產階級大量興起所造成的消費需求。在印尼,一個擁有一億八千萬人口仍屬相對貧窮的國家,卻因為幾百萬的中產階級人口而建立起林蔭購物大道;香港的零售業因為鄰近廣東省,每年以20%的成長速度大賺其錢;日本的百貨分公司在南中國的都市陸續開幕。亞洲這股基層建設和消費的巨浪為西方和日本的出口製造了賺錢的大好良機。從1989年開始,美國開特皮勒重機械公司每年可賣10億美元的美制重機械給亞太地區;另一個美國康寶公司,從1986年試探性質的登陸亞洲,去年決定大舉進駐中國大陸--一個具有11.6億喝湯人口潛力的市場,它希望每年能出口一億個罐頭到亞洲;澳洲的布魯肯山公司是越南目前最大的外資公司;全世界最賺錢的麥當勞分店,前十名中香港就佔了八名;中國大陸的外匯存底亦高達450億美元,對周邊的國家來說,它像一具正在發動的引擎,人們常說「當中國繁盛時,每一個人都有好日子過」;甚至去年才與中共建交的南韓,其雙邊貿易已增長了40%。然而中國大陸仍缺乏大量的經濟工具來控制成長,「他們害怕通貨膨脹會再度來臨,這不僅是經濟問題,同時也是一個政治問題。」一個香港銀行的資深行員如是說。

在亞洲對經濟擴展和政治改革兩者間的相關性仍在爭論不休的時候,分析家咸認這是雞跟蛋的問題,在雞年裡,全球的目光將會注視著太平洋時代的曙光乍現。

(本文取材《時代》週刊,1993年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