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央情報局在台灣的早期活動

真正能對付CIA的只有伊拉克

美國中央調查局（CIA）在世界各地活動都很積極，幾乎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前一陣子，我在《聯合報》連載的《西方公司》在台活動引起大家的注意，更令我們印象深刻的是「張憲義事件」，CIA 對我們中山科學院的核武研究發展其實盯了很久，前幾年美國的飛機甚至經常莫名其妙的飛過來停在中科院進行查證，美國一直對我們的核武進程掌握的十分清楚，這使得我們開始懷疑，中科院、國防部以交叉方式調查，並懷疑張憲義，但不久就被CIA安排偷渡出境。至今他出境的方式仍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當我們開始懷疑張憲義時，已經有更高層次的官員把消息告訴CIA，使他們有從容的時間安排張憲義離境，由此得知CIA對台灣所下的工夫。

這次我到中東採訪發現CIA在世界上對伊拉克最沒皮條，因為一方面海珊就是出身於情治系統；一方面CIA原來在中東活動的大本營是貝魯特，後來，有一次回教基本教義派開了一卡車炸藥衝進美國大使館，炸死了二百多個海軍陸戰隊士兵，敘利亞、伊朗開始全面搜捕CIA幹員，把CIA勢力徹底剷除。現在真正能對付CIA的只有伊拉克、伊朗等回教狂熱國家，當他們心中只有「阿拉」時就很難收買，這是強盛的民族主義，宗教信仰使然。這次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事先沒有任何徵兆，使CIA在國會聽證時吃了很多排頭。

反過來看台灣為什麼這麼容易被美國滲透﹖如果從CIA在台的活動切入瞭解便可以看出台灣親美立場的由來。尤其在1950年代，台灣正處於風雨飄搖的時刻，必須依賴美國才能存活，CIA也開始在台灣積極活動。

西方公司（CIA在台灣勢力據點）能進入台灣與「白皮書」有關，當時在艾奇遜所發表的「白皮書」中本來要放棄台灣，CIA在3月也評估台灣撐不過7月，但韓戰爆發後使台灣鬆了一口氣，也使CIA 勢力進入。美國把中共當成頭號敵人，需要大陸情報，而大陸把軍隊調上東北，不易作情報活動，所以CIA希望與台灣合作，偷襲大陸東南沿海，以瞭解東南沿海部隊移防狀況，依此推斷東北部隊情形。美國正式的外交管道不要和台灣接觸，於是和CIA接頭、談判。CIA當時的談判十分荒謬，他們的代表是個英國人來和顧維鈞談，這個英國人是個情報掮客。這其實是美國不願意負責，因為和美國的公開外交政策不符。

可能與宋美齡有直接關係

這其中陳納德的角色十分重要，二次大戰期間，飛虎隊雖然協助中國作戰，但這個組合根本是一群亡命之徒，那裡有錢就往那裡飛，後來CAT（民航大隊）協助CIA在台灣、越南、印尼、西藏各地作戰全是為了錢，雙方簽了合同付完錢就飛。（陳香梅在回憶錄中說陳納德到台灣是為了組成國際志願隊來對抗共產黨，全是扯蛋）CAT的時代，中國人是被排擠的，CAT為什麼會竄起﹖當時發生「兩航事件」，本來有一批飛機是中美合作共有，後來這些飛機在香港投共，台灣沒有主權談判，便委託陳納德來談，談成了他就把飛機整批接收，但那是我們的財產。《傳記文學》也提過陳納德在對抗日本、中共時，協助國民黨在內陸運輸，但同時也幹走私勾當，像黃金、戰略物資等，他其實是利用亂局賺亡命錢。

CIA在台灣能紮根下來可能與宋美齡有直接關係，這一部分歷史尚未公開，但我從顧維鈞回憶錄或美國公佈的一些檔案中得知：西方公司剛到台灣，宋即指定「反共婦聯總隊」一個管帳的人負責管理西方公司帳務。事實上，宋美齡、蔣經國和CIA關係都十分微妙。

不過，和美國打交道並沒有那麼簡單，美國電視主持人在作訪問時經常會問到一個基本問題："What kind of American interest can be serve?"（這對美國有何好處﹖）。CIA進入台灣固然有利害關係，用完後就一腳踢開。最明顯的例子是滇緬游擊隊的李彌，據美國的資料，他在香港時就被CIA盯上了，CIA知道他在雲南有一批部隊，美國當時在東北戰場十分吃力，希望在西南牽制共產黨；台灣當局也天真的想反攻大陸，連李彌也自我膨脹，以為「北有李承晚、南有李彌」。到韓戰結束後，李彌成了一個包袱必須甩掉，CIA開始放謠言說滇緬游擊隊種鴉片，這個消息未被證實，但卻是從CIA放出風聲的，他要醜化這支部隊，說你已不是真正的“Free fighter”，又說李彌生活非常腐化，經常在曼谷花天酒地，李彌後來十分後悔，由這個例子可以看出CIA利用我們的心態。

CIA在台灣最風光的時代也是CIA在世界最風光的時代，但台灣在當時是最願意與美國合作的地方，台灣幾乎不要什麼回報，只要你來，我們就派飛行員幫你飛，提供情報，唯一的要求是幫我們反攻大陸，美國根本心裡就在暗笑，CIA的情報很清楚的說：「老頭子」（蔣介石）要提這些就盡量敷衍他。如果要16架轟炸機就給他三架，而且可能很難飛，或欺騙蔣說如果我們的軍隊能登陸佔領一個禮拜，美國就會支援，但好幾次我們的反共復國軍搶攤登陸攻佔一個地方後要求美國支援，美國卻否認之。這一類的事很多，當時因為想反攻大陸想瘋了，對於CIA所提的條件都盡量答應。整個看來，台灣在那個時代也是身不由己，生死存亡之際又無人可靠，明知CIA要利用你，你還是要搭這條線。

黑貓中隊在替美國人賣命

自從艾森豪上台後的十年是CIA最風光的時刻，稱之為「黃金十年」，尤其在外交活動上CIA有很大的發言權，大使有時候是假的，例如CIA準備支援滇緬游擊隊時，杜魯門說不要通知大使；又如CIA支援印尼革命軍推翻蘇卡諾時也是如此，當地大使根本不知道CIA 介入。當時CIA局長艾倫．杜勒斯是國務卿的弟弟，可見外交，情報單位是很難分離的。在台灣也是如此，派駐台灣的大使如果和軍方沒有淵源都很難混，當時美軍顧問團、CIA全是軍方所主導，這是當時中美外交的特色。

值得一提的是台灣協助印尼革命軍搞反叛活動，這件事情的曝光是1957年「劉自然事件」，在攻打美國大使館時很多資料被灑出來，包括CIA的往來秘電，台灣涉入支援印尼反抗軍遂曝光。後來印尼更一口咬定台灣和CIA參與其事，因為有一個美國飛行員在轟炸印尼時被打下來受傷，他全部招供出來。

另外有件事也可以談一談，中共在聯合國控告美帝侵略大陸時資料十分詳細，如在安東地區，美帝飛機某月某日幾點幾分入侵，包括我們的U2飛機也是很清楚，中共雖然一開始打不到，但什麼時候進來都一清二楚，那時U2在上面飛，米格在下面跟。中共自立更生對抗美國龐大的情治系統十分不易，他在研究對付這些飛機的策略時開發了很多東西，這也等於我們幫他上課，所以CIA在台灣的這些活動對大陸提高了他們的反情報能力。

我寫西方公司等報導的出發點是：當年像U2、黑貓中隊等人在替美國人賣命，其結果是這一段歷史完全空白，在我和空軍、情治系統打交道的過程十分挫折，我認為這些人不論如何，在那個時代是可歌可泣的。因為美國人要我們作的事就是去送死，當時低飛飛機的任務是要測中共的火網、高炮、飛彈佈置，這必須飛進去試，把自己當成目標看他們打的準不準。當時為了國家生存，沒有什麼可以捉住美國，只有靠賣命。那時新竹空軍基地不過二、三十個人，每次一再見就是十幾個，所以當地有個「寡婦村」就因此而來，我認為這些人不管是為美國賣命或為台灣打下基礎，這些出生入死的歷史都要讓我們知道。

六四期間也有CIA

另外，克萊恩的角色是值得我們警惕的，我的一個採訪對象說：克萊恩作蔣經國的關係是24小時，小蔣經常找他聊天，花天酒地，可知CIA在我政府高層作的關係多麼深刻。張憲義的案子其實對CIA幫助很大，因為對於在台灣的CIA工作人員很放心，一旦出了狀況就可以安排出境，所以CIA對張案花這麼大的力氣是有原因的。張案發生後，朝野都很不滿，後來CIA警告國防部：你們要怎麼收拾我不管，但我們希望張案到此為止。這是他們幹的事，卻回頭恐嚇你，我們只好聽話，為什麼我們會聽話﹖因為這幾年來我們對大陸的情報愈來愈不靈光，我們必須依靠CIA對大陸的軍事情報，特別是東南沿海動態，CIA就警告我們，如果要繼續得到情報就乖一點，我們只好忍氣吞聲。

CIA在各地活動絕非單從情報活動能力著眼，還要看美國在這個地區的影響力，如在沙烏地阿拉伯影響較大，但在敘利亞、伊朗就沒搞頭，所以柯梅尼當時便扣押美國人質，把美國搞得毫無辦法，外界的人指責他違反國際法，但要對付美國只能如此，台灣不能只以美國人的觀點看世界。

我們也可以看看歐洲人的觀點，當年韓航747班機在飛越庫頁島時被蘇俄打下來，飛機上的人全部罹難，美聯社是指責蘇俄的殘暴、不顧人道，但歐洲的新聞指出：這根本是CIA的計劃，也就是韓航班機拿了CIA的錢，常從美國飛回來時就繞到蘇聯的領空測試其防空系統，試了很多次，韓航都說是因為迷航的結果，但波音747的導航系統是全世界最先進的，怎麼可能每次飛到那裡就迷航﹖蘇聯曾多次警告，但韓航都一再明知故犯，在那一次被擊落時，蘇聯正在作極精密的飛彈測試，它這時進來，警告多次不聽，只好把它擊落。韓航是CIA養大的，所以這件事最該指責的是韓航，它竟然拿CIA的錢以自己人民的生命開玩笑！

我們由此可以看出CIA在全世界的活動幾乎是無孔不入，如蘇聯內部的民主運動有CIA的影子，六四期間也有CIA的影子，像柴玲能出來，只靠香港影劇人員的地下管道是不可能的，方勵之跑到美國大使館自然也不單純，CIA的牽扯是非常清楚的。總之，CIA在全世界的鷹（陰）影是無所不在的，就一個主權國家而言，對付CIA自然要有一些非常手段，如果一個國家太弱，CIA的滲透會比較普遍、深刻，這是值得我們注意的。

（本文係翁台生先生3月9日於中國統一聯盟演講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