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新情勢與兩韓對話

一、薩德分歧深，中韓務實以對

中韓關係因「薩德」系統部署朝鮮半島陷入低潮，不僅韓國的樂天瑪特超商關閉在中國的門市，中國觀光團將韓國視為禁區亦令韓國免稅店業績崩盤，中韓關係倒退使韓國經濟蒙受75億美元的損失，其中觀光客流失帶來的損失即達69億美元。

文在寅上台後，一改朴槿惠政權後期的靠攏美、日外交政策，積極尋求打開中韓關係困局的機會。文在寅透過外長康京和對北京拋出「三不」的橄欖枝，承諾不追加部署「薩德」系統、不加入美國飛彈防禦體系及美、日、韓的安保合作不發展成三邊軍事同盟。

2017年11月3日，文在寅總統在接受新加坡亞洲新聞台（CNA）採訪時，更闡釋關於「平衡外交」的構想，與美、日結盟顯然不是文在寅極大化韓國利益的選項，在美日同盟與中國間保持平衡的「避險」應為韓國避免在朝核危機中淪為配角的外交途徑。

因此，文在寅的外交盤算不僅為經濟，更為其自身的安全利益。在朝核危機日益升高的現實下，對美「一邊倒」無疑是將半島的「和」、「戰」抉擇繫於川普的一念之間，此恐令韓國淪為美、朝衝突下的最大犧牲者。文在寅在北京大學演說中強調，絕不允許朝鮮半島再次發生戰爭，朝核問題必須通過對話和平解決。對於朝核危機，文在寅表示，北韓為中國鄰國，北韓的核武及飛彈問題不僅對韓國，對中國的和平與發展亦構成重大威脅。

在朝核危機中，文在寅強調「中國角色論」，藉「習文會」與中國達成共同反對美國以軍事手段解決朝核問題的共識，直白的要求美國放棄對北韓動武的念頭，兩人共同宣佈朝鮮半島和平及穩定的四項原則，宣誓「決不允許半島發生戰亂；堅定堅持半島無核化原則，通過對話與談判的和平方式解決朝鮮無核化等所有問題；南北韓關係改善有利於最終和平解決半島問題」。

誠然，中韓關係惡化肇因於「薩德」，解鈴還需繫鈴人，文在寅雖在對中關係改善上，表現出主動，但北京在外交上亦存在爭取首爾的動因。在朝核危機中，放任中韓關係惡化，更形將韓國推向美、日，徒為川普的「印太戰略」壯聲勢，令中國在對應朝核問題時，缺乏首爾做為外交槓桿。

文在寅訪中前夕的首爾迎來久違的中國旅行團客，中國觀光客血拼之地明洞的賣店紛紛貼出招募漢語服務員的告示，似乎看好文在寅的破冰之旅能帶來中韓關係回暖的春燕。

然而，文在寅的「平衡外交」在操作上仍存在「順了姑情逆嫂意」的風險。文在寅的「和中」之舉令美國不快，華府十分在意文在寅政府對北京的「三不」說，懷疑韓國一味討好中國，並有意從美國的「印太戰略」中抽身。

2017年12月14日的「習文會」雖氣氛良好，但會後，不簽署聯合聲明，亦不舉行聯合記者會，此乃自韓國總統金泳三訪中以來，23年來首見，更突顯中、韓在「薩德」問題上仍存歧見，相對於韓國的「封存薩德問題」，中國想爭取「反對薩德」的共識落空。

相對中、韓在安保上無法完全化解矛盾，但在經濟上雙方找到接點，同意全面重啟經濟部長會議等77個司局級以上對話機制，並就建設中、韓產業合作園區，啟動中、韓自由貿易協定中關於服務與投資的後續談判，以強化雙邊經濟合作的制度基礎。青瓦台首席秘書尹永燦指出，中、韓雙方商定將韓國的「新北方」、「新南方」政策與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對接。

文在寅出席在華韓人座談會時，不顧對日韓關係的負面影響，對「南京大屠殺」表達「感同身受」，文在寅更以「記憶的共用」引發中國人共鳴，藉「觀往知來」強調中、韓過去共同對抗日本帝國主義形成的認同感。此外，韓國駐中大使盧英敏亦參加習近平主祭的南京大屠殺80週年國家公祭活動。

韓國在中、日的「歷史問題」上表態，有效拉近中、韓間的心理距離，但在安保上，無法拋棄「美韓同盟」的韓國，能否在美、中之間實現平衡，左右逢源，考驗著文在寅的外交智慧。世宗研究所研究委員鄭宰興直言，今後美、日、韓安保合作恐陷入左右為難的處境。此乃因文在寅難以撫去美、日對「韓國站在中國一邊」的猜忌。

中韓的薩德問題雖未解，但北京仍對釋出善意的文在寅伸出友誼的手，此雙方應對的務實態度，在兩岸關係陷入低潮之際，足堪借鏡。

二、金正恩心繫核武，半島不容川普單幹

北韓新年的夜空璀璨，以煙火秀迎接2018年，但金正恩在新年祝辭中仍心繫核武，相較去歲「洲際彈道飛彈」試射已進入最後倒數階段的恫嚇，「發動核武的按鈕即在我桌上」的叫陣，意味金正恩今年將全速推進核武的實戰化。聯合國逐步升高的對朝制裁恐難有效遲滯北韓的核武進程。

若金正恩量產核彈頭及洲際飛彈，將大幅升高川普對朝動武的可能。2017年底，川普發表任內首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演說中17次言及北韓，指北韓的網路攻擊、核武、彈道飛彈計畫為「世界性威脅」，並宣示朝核問題將得到處理，別無選擇。在戰略文件中，「將提高強制朝鮮半島實現無核化方案」的說法，寓意著動武為川普解除朝核危機的選項，此令2018年存在「韓戰」再現的可能。

然而，韓國對動武是否支持，左右川普採取軍事手段的決心。文在寅訪中時與習近平達成「不允許朝鮮半島生戰」的共識，著實與川普的解決朝核方案相左，中、韓接近，牽制川普對北韓動武的選項。美國視中韓關係改善為麻煩，文在寅對習近平就薩德系統的「三不」承諾更令川普不悅，川普重申「為保護朝鮮半島，將強化與日、韓的飛彈防禦合作」，即為對「三不」的反論。

長於操弄美、中矛盾的金正恩，深諳爭取韓國，拉開美韓同盟為破解美國團結盟友孤立北韓的釜底抽薪之策。因此，在金正恩的新年談話中雖強硬向美國叫陣，但卻一改去年不屑文在寅對其懷柔的態度，拋出未來南北韓應改善關係的主張，表示可互派特使討論兩韓在平昌冬奧共同組隊，祝願平昌冬奧順利舉行。

金正恩似乎預告平昌冬奧期間將不挑釁，正面回應文在寅推遲美韓聯合演習之議。此舉亦可窺見與美衝突非北韓的選項，金正恩視擁核為自保之道，以在對美談判中立於不敗。若兩韓能在平昌冬奧打破僵局，無疑將侷限川普對朝動武的可能，亦使金正恩免於遭美「斬首」的恐懼。

誠然，美國國家安全顧問麥馬斯特警告「外交解決朝核危機的時間不多」，顯示川普對朝核危機的不耐及動武迫在眉睫，惟詭譎的美、中、韓關係將使川普難以貫徹《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所楬櫫的「川普主義」，在朝核危機中「單幹」。

三、兩韓峰迴路轉，合演韓民族的救贖

近代歷史中的朝鮮，在國際政治的擺弄下，宿命的成為被決定的對象。中國甲午戰敗，形式上承認朝鮮獨立，但無疑是將其讓渡日本，最終走上日、韓合併。二戰，日本戰敗，朝鮮即非戰勝國，更非戰敗國，但做為二戰的結果，朝鮮雖掙脫日本的殖民，卻又捲入美蘇冷戰，形成南、北韓對峙。

近代化未帶給朝鮮半島擺脫歷史宿命的結果，對韓國人民而言，歷史的轉折未改變韓國被大國操弄的處境，朝鮮半島僅在列強間不斷地轉手，韓國人始終無法成為決定自己歷史的主人。

國民所得超過三萬美元的韓國，難以躋身列強，但誠如文在寅總統所言，韓國已蛻變為中型強國，其不甘為大國決定的態度溢於言表。然而，在朝核危機的美、中拮抗中，朴槿惠與文在寅不約而同的採行「平衡外交」，但「順了姑情逆嫂意」卻是他們共同面的外交尷尬，而想左右逢源的盤算，往往落得進退維谷的外交困境。

其實，南北韓對話的重啟，正是文在寅想爭脫夾在美、中兩強間的尷尬，化被動為主動，在「平衡外交」下，贏得尊重，避免在朝核危局中落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最壞結局，而金正恩接招，更為在川普的孤立施壓中尋求突圍，避免成為美國的甕中鱉。北韓深諳此舉能離間美、韓，緩解美國發動二次韓戰的壓力。

在美、中大國博弈中，南北韓聯手上演小國的救贖，雖無法即刻撼動朝鮮半島大國政治的戰略格局，但卻可能創造朝核危機中打開僵局的突破口。然而，重啟南北韓對話的平昌冬奧期間暫停的美、韓聯合軍演，將在冬奧閉幕後恢復，此意味對話並非實現中國所謂的「雙暫停」，亦即此或許為金正恩的緩兵之計，為其實現擁核國家的最後一里路爭取時間。

在兩韓對話前，美、韓首腦舉行電話會談。會談後，美國白宮發佈聲明，兩國領導人一致同意，繼續對北韓保持最大程度施壓的戰略，不致再次犯以前的錯誤。此「以前的錯誤」，意指北韓過往藉南韓的懷柔政策使施壓戰略破局。

美國對兩韓重啟對話雖不表示反對，但難以支持是不爭事實。惟3月為川普設下之解決北韓核武問題的最後期限，或許兩韓對話為此大限前，美國測試北韓以對話解決朝核問題虛實的試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