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與恐攻

2015年的走勢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時序進入2015年,雖是西曆新年,但也是一個新的開始。在元旦當天,台駐美代表處舉辦了升旗典禮,引起一些波瀾。幾天後,法國巴黎爆發恐怖攻擊事件,震驚全球,茲從此兩事件來觀察今年的走勢。

此次升旗典禮,乃台美斷交36年以來首度,引起各方關注。其實,從台北的立場觀之,此或被認為是一項甚為重要的外交突破。此前,台美雙方曾達成協議,在台方慶典活動時,官方單位只能在慶典當時的室內場地懸掛國旗。易言之,室外(也包括雙橡園)與其他公開場所均不得為之,但若是僑胞所為,則不在此限。但是,就在去年雙十節,台駐美代表沈呂巡也在雙橡園舉辦國慶酒會,台灣與美國國旗同時懸掛在會場,當時雙方賓主盡歡,北京並未抗議。因而,今年只是再進一小步,但這一小步卻可能是一大步。

這次台方的活動有三點比較特殊之處。首先,此次是升旗典禮,與一般的國慶酒會不同,因為酒會在賓客到來時,國旗早已掛好,沒有升不升旗的典禮。其次,此次雖在室外,但只是在台駐美代表處雙橡園的內部園區,也僅台方相關外交人員參與。第三、台方參加人員當中,軍人都著軍裝,還舉行贈勳儀式,突顯的國家象徵意義明顯。綜觀這些特殊之處,此次可謂是一記再明顯不過的擦邊球,試探北京一中原則的底線。

台北方面企圖在外交上有所突破,是李扁時期的常態,端視台方的努力、北京的善意與相關國家的支持而定。以2012年台方明確表達有意加入國際民航組織(ICAO)為例,當時北京已表善意,因而在2013年台方順利成為該會觀察員,但仍需邀請函才能與會,此乃北京防堵民進黨的安全措施。可是,台灣此舉,事前獲美國眾議院通過法案支持,不久參議院也如法炮製,最後歐巴馬總統還簽署同意書。

當時為顧及北京的立場,台方只希望美國眾議院支持,以便低調處理。孰料參議院還有總統均表達支持立場。台方事後只向美國致謝,置北京的善意於不顧。台方原本還有意加入聯合國氣象組織(UNFCCC),結果以擱置告終。據悉北京原有意比照辦理,但因台灣在ICAO方面表現令北京難以接受,故造成擱置。

其實這是一結構性問題作祟。雖北京默許台灣參與ICAO,但此因系外交事務,若台北外交主管部門感謝北京,豈不成了「兩國」的「外交」往來?外交部當然也可以配合陸委會來改善兩岸關係,這樣一來,外交部不是又成了陸委會的外事處?因為這一結構性問題,台北無法公開向北京致意,頂多私下表達而已。

再以美國立場觀之,在ICAO案,美方明知北京已經默許,因而順水推舟,不但不會開罪中共,更能獲得台北好感,何樂不為?美方此舉,速度之快,超乎想像,高過台方期待。說來說去,台方外交空間的決定因素是大國間的博弈。

在限度內美方當然支持台方的外交作為。但當陸美雙方關係處於關鍵轉折時,台灣可能立即成為美國絆腳石,必立即排除之,如1949年(白皮書)與1979年(台美斷交時)。相對的,若陸美關係惡化,如2001年911事件爆發前夕,布希總統曾言不惜一切代價捍衛台灣,台灣又立即成為美國對付中共的最佳武器。911事件改變了一切,從此美方關注反恐,台灣的重要性立即下降。

若謂美陸台三邊關係的本質因此完全改變,倒也未必。以上述美陸關係好壞的兩個極端觀察,陸美歧見太多,關係太好不可能;也不會太壞,因代價太大。當前北京與華府或處於一個既合作又鬥爭的競合狀態,可稱為是一個新常態。

小幅震盪難免,但不至傷害大局。台方在雙橡園升旗帶來的說不上震盪,略掀漣漪罷了。

雙橡園的規格比較特殊,有一個比較大的內部庭園及旗桿,屬中華民國政府財產,自主空間較大。綜觀台灣駐其他重要國家代表處,或設大廈內,或處路邊獨棟,多屬租賃,限制較嚴,只法國代表處有一中庭,都無雙橡園這樣的空間,很難舉辦升旗活動。

由於元旦是世界公定假日,接著有三天連假,北京未立即反應。不過元月2日,美國是上班日,美方也並未立即做出反應。直至假日過後,略聞美方對此活動的輕度批判,北京也只對美方提出下不為例要求,並未直指台灣。但明眼人均知,沒有美方默許,此活動是不會舉行的。或沈代表可能在華府嗅出些美方對於大陸的不滿情緒,認為此行並不致嚴重違反美國利益,但這樣一來卻傷害了兩岸的政治互信。

巴黎恐攻事件方面,法國諷刺雜誌《查理週刊》被伊斯蘭恐怖分子攻擊,造成社內所有編輯委員12人死亡。兩天後,又有一猶太超市遭攻擊,造成四名人質喪生,三位攻擊者均遭法國警方格斃,已有西方媒體將此視為是法國的911事件。

此事近因是《查理週刊》褻瀆了伊斯蘭先知,遠因是基督徒與穆斯林千餘年來恩怨的延續,其中還包含911事件。近年來,該雜誌多次接到警告,但不以為意,仍我行我素,因而造成慘劇。

這使人聯想到文明的衝突,雖事後44國領袖聚集巴黎遊行,但連治標的作用可能都無法發揮,只能相互取暖,遑論治本。敵暗我明,防不慎防,目前整個歐洲風聲鶴唳,人心惶惶,擔心還有更恐怖的攻擊行動即將發生。

歐美人士的言論自由,系中古世紀人民與教會以及王室鬥爭而來,當時的教會掌握一切的知識與話語權,聖經是一切知識的來源,教會的異端審判所曾監禁與處死異端分子,哥白尼(1473-1543)的日心說被查禁,其支持者伽利略(1564-1642)被軟禁,就是最有名的實例。

之後法國大革命更強化了言論自由的價值,至今成了西方價值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查理週刊》以諷刺為主,並曾以所有神明與政治人物為對象,如今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是否值得?言論自由是否可以無限上綱?

另外,由於伊斯蘭教(特別是遜尼派)主張生物都不能著像,因為圖像是死,而一切動植物都是生,死物如何代表生者?先知更不用說,先知無所不在,如何能以一幅畫像來代表?再者,先知是人而不是神,若先知的偶像被崇拜,將會影響信徒對於神的崇拜。因而,著像已屬褻瀆,況且還以嘲諷的方式呈現,信徒更難以接受。一些伊斯蘭激進分子受到如此強烈的刺激,自詡烈士,替天行道,必去之而後快,應付起來,當然疲於奔命。

近日法國國會作出決議,要繼續參與掃蕩伊拉克伊斯蘭國行動,而《查理週刊》照常出刊,還大增發行量,作出不畏暴力與捍衛原則姿態,這對潛在的恐怖分子是否又一大刺激?眼下已引發一些伊斯蘭國家的暴動。

相對西方,中國五千年歷史中,沒有一場戰爭以宗教為名引發。我們的道教追求長生不老,儒學講究有教無類,引進的佛教則主張普渡眾生,都是溫和與開放式的信仰,與前述兩宗教主張的一神論有極大差別。在西方世界正面臨如此嚴重的文明衝突之際,中國的宗教、信仰與思想等軟實力,是否可以發揮些緩解的效果?

1618年在歐洲基督徒與天主教徒之間爆發30年戰爭,是有史以來最為慘烈的宗教戰爭之一。當時我們中國正值康干盛世(1684-1799),德國著名哲學家萊布尼茲(Gottfried W. Leibniz,1646-1716),有鑒於當時歐洲戰後生靈塗炭與百廢待興,在其所著《中國近事》(Novissima Sinica)一書中,對此一東方大國的政治、文化與科學等發展,讚譽有加,充滿期盼,試圖在中國的價值體系中尋找解藥,比如天與神的不同,太極與上帝的差異等等。之後,其思想對於歐洲著名哲學家康德(1724-1804)的批判哲學,黑格爾(1770-1831)的絕對理性精神說,都有重大的影響。

進一步觀之,佛教與馬克思主義進入中國之時,不也正是我們心靈與思想空洞之際?如今正值大陸極力推行儒學,回歸本體,不但更有利於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是否還可以為當前陷入困境的各方帶來一些新的思維?

雙橡園元旦升期風波已經過去,兩岸三方的關係重回原點。目前距農曆年也只半個月,在農曆假期之後,國、民兩黨的2016總統候選人初選機制也將啟動,大選的活動隨即展開,兩岸方面要有大幅作為的可能性甚低。再以國民黨的氣勢來看,1月17日朱立倫接任國民黨主席,雖獲99%以上選票,仍不見新人新氣象,好似已不對2016的大選有所期待。

目前西方國家因恐攻事件而陷入恐慌,是否還有後續,難以逆料,依目前情況觀之,確實難以善了。相對的,當前東亞的局勢較為平靜,期盼儒家思想能在文明與國際的對峙與衝突中,發揮一些緩解作用。(撰稿人:湯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