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不仁，以三通為芻狗

張榮發的一席話引發了要不要與大陸三通的爭議。政府官員認為，是否要三通，玆事體大，需從長計議。其說辭不外：在中共對台威脅依舊，敵意未減，以及未能平等待我之前，三通可能危及國家安全，因此不能率爾行之。這番說辭乍看之下似乎言之成理，細究之則漏洞百出，因此有必要詳加檢討。不過需說明的是，不同意政府的說辭，並不表示就主張要趕快三通。

中共對台究竟有什麼敵意與威脅？官員最常舉的例證不外中共對台「文攻武嚇」與外交打壓，以及不放棄武力犯台。然而我們要問，中共為什麼要進行「文攻武嚇」？它針對的對象是誰？官員一貫地將它詮釋為是對台灣人民出頭天的恐嚇，然而事實真的是如此嗎？在此我們不妨檢視一下「文攻武嚇」是在什麼歷史脈絡下發生的。1993年11月江炳坤在西雅圖亞太經合會上提出「階段性兩個中國說」，翌年3月發生「千島湖事件」，李總統罵中共「土匪」，其後又在與司馬遼太郎的談話中大談「摩西出埃及記」、用日語罵中共領導人「笨蛋」；在這樣的背景下，江澤民仍於九五年春節提出「江八點」這種在他們看來極為寬大的條件，然而李總統卻以4月的「李六條」與六月訪美回敬，這在江澤民看來，無異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因此才會惱羞成怒進行一連串的「文攻武嚇」，甚至在總統直選前夕將導彈打到台灣的大門口。中共的做法固然不足取，他們事後的檢討也瞭解到，過於強硬的反應只會使台灣的民心更加疏離，因此對此番李總統的中南美洲之行與連戰的出訪歐洲不再嚴詞抨擊。由此可見，中共並不見得那麼「控固力」，只會用大棒威脅台灣。那麼，如果中共的目的是不想被美國比下去、嚇阻台獨的氣焰以及向國際宣示台灣是中國的領土，我們為什麼要把它擴大解釋為對台灣的人民的威脅呢？這裡採取中共的角度來看問題，並非意味我們必須事事仰中共鼻息，也不是要把責任完全推給某個人；而是要說明中共的「肢體語言」有其特殊背景與涵義，我們不要被一些表象所迷惑或將它曲解。

再者，中共為什麼要在外交上打壓台灣呢？在政府大張旗鼓地進行「務實外交」之前，中共有沒有針鋒相對、寸土必爭地與台灣進行外交戰呢？他們封殺台灣的外交空間有沒有可能只是為了維持「一個中國」的門面呢？如果是，我們能否在不挑戰「一個中國」的情況下，不聲不響地進行鴨子划水式的外交－－亦即捨名取實的真正的「務實」外交？依個人淺見，「一個中國」其實只是一塊遮羞布，形式意義大於實質意義，所以中共才會提出「在一個中國的原則下什麼都可以談」的說法，目的就是要我們給他們留點面子，不要觸及中國尚未統一這個痛處。因此只要我們不正面挑戰「一個中國」的原則，台灣還是可以有不少國際空間；換言之，只要我們的「務實外交」推動得宜，中共不見得會如此奮力打壓。

其三，中共為什麼不放棄武力犯台呢？這個堅持與「一個中國」的原則類似，目的仍在表示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反過來說，如果中共宣佈放棄以武力犯台，對他們的主權觀而言，等於宣告中國主權不及於台灣，他們當然無法接受。再換個角度來看，就算中共宣佈放棄武力犯台，台灣真的就能高枕無憂嗎？相信沒有人會那麼天真。然則實際上的非戰狀態難道要比一紙空洞的和平協定來得遜色，為什麼政府要把結束敵對狀態看得那麼認真？想想看，如果真的將此議題端上談判桌，敵對狀態結束後雙方關係如何定位？那豈不是非觸及主權問題不可？這樣的談判台灣當然不可能讓步，如果中共也不讓步，談判怎會有交集？明知談判這個議題不會有結果，卻拚命朝這個方向規劃，如果不是不切實際的期待，就是其中有鬼！當然如果能拿到和平協定，不啻台灣可以與大陸平起平坐，但中共會那麼傻嗎？政府拉高此一議題的做法，令人不得不懷疑其目的是要拿它來做擋箭牌，以抵擋中共的政治談判與國內的三通攻勢。

其四，官員說三通會危及國家安全，然而三通為什麼會危及國家安全，官員似乎也提不出一套像樣的說法，只聽到總統府的官員說，不論民航機或戰鬥機，在雷達幕上都只有一個光點，我們無法分辨。這類輕率的藉口已被批駁，在此不必深論。

按照官員的說法，如果中共不承認兩岸分裂分治的現實，不承認中華民國存在的事實，不用平起平坐的方式與台灣談判，我們就沒有尊嚴。從中共的觀點來看，若要維護「一個中國」的原則，就不可能承認中華民國。然而不承認中華民國是否就意味他們不願與我們平起平坐呢？官員一再宣稱，接受中共所謂的「一個中國」，就意味台灣只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省。有意思的是，大陸學者一再澄清，中共從來沒有說「一個中國」的原則有這樣的含意。依個人淺見，中共一再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其根本心態並不見得是要矮化台灣，而是要將兩岸關係定位為「家務事」。因此，只要台灣口頭上同意「一個中國」的原則，中共也願意在談判上給台灣實質的對等地位。政府官員中專精大陸研究的人不少，對這點不可能不瞭解，但政府就是一直不肯在「一個中國」的原則上鬆口，令人不得不懷疑政策領導人另有隱情。

江炳坤在接受記者專訪時說，「戒急用忍」到底影響了些什麼呢？除了心理面與感覺上的影響外，實際影響非常小。這段話透露了一些玄機。如果實際影響非常小，為什麼還要「戒急用忍」？再說心理上與感覺上受影響的究竟是誰呢？從「戒急用忍」提出的歷史脈絡來看，看來恐怕只是高層在與中共賭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