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新黨,敗也新黨

論新黨的敗選與改造

茅漢


哪個政黨不曾遭逢挫敗

「三合一」的選舉結束了,新黨不能不說是受到嚴重的挫敗,選後一片愁雲慘霧,選舉總經理趙少康辭職,為了避免黨內分裂的惡化,選完就出國去了,但黨內仍是一片相互責難之聲,鬧得人仰馬翻,甚至連署要撤銷主張以「國家利益」為重的精神領袖許歷農不分區國代資格,及和許歷農領導的「新同盟會」劃清界線。

政黨和個人一樣,並不怕挫敗(孫中山有10次革命的挫敗),但怕沒有自我檢討的能力。首先,我們應該為新黨檢討挫敗在那裡,挫敗的原因是什麼,再展望未來新黨發展的空間和可能性。

選後新黨內部的責難之聲似乎都集中在台北市長的選舉,從趙少康上次的42萬多票,到王建煊的四萬多票。誠然這是一項嚴重的挫折,但是,如果再分析新黨在台北市的立委和市議員得票率來看:市議員的得票率達18.6%,只比上次20.8%少2.2%,只能算是小敗,如果再加上脫黨競選者,如龐建國(當選),新黨得票率並不算失敗。立委選舉部分,北區達18.4%,南區也有16.1%;南區提名三名全部當選,當選率百分之百;北區提名三人只當選一名,這是因為郝龍斌把票沖得太高,如配票成功也可以有三席。比較上屆的立委當選率,雖有挫敗,但並不嚴重。

從台北市的投票結果來看,王建煊的慘敗,顯然是選民「分裂投票」的結果。雖然趙少康為力挽「分裂投票」的頹勢,而提出恐怕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鐘擺理論」來,寧可陳水扁當選,也要提高王建煊的得票率。趙少康如此的「賣力演出」,並不能挽回自主性甚高的台北市選民「分裂投票」的客觀趨勢。所以,王建煊的慘敗,並不出在「戰神」趙少康用兵的戰術上,料想趙少康應有楚霸王的感慨──「天亡我也,非吾用兵之過也。」王建煊要「怨天」可以,「尤人」就不必了。

「天」是指主客觀形勢和條件,是涉及到對主客觀形勢和條件評估的戰略問題。自從馬英九宣佈參選後,王建煊競選市長的主客觀形勢和條件盡失,各方勸退之聲不絕,在「王聖人」的聲威和主觀道義的考量下,新黨中央不得不支持王建煊競選到底的堅持,這是戰略設定的錯誤。戰略的錯誤不是戰術所能彌補的。如果王建煊能在投票前夕,呼籲選民,市長選舉事小,國家利益為重,選後王建煊不但雖敗猶榮,選民也必感念王聖人「以國家利益為重」,而更加支持新黨。如今王建煊要「尤人」,那也只能「尤」自己對主客觀形勢和條件判斷的錯誤,難道還想「尤」只投票給新黨民代的14%多的選民嗎?

新黨核心究竟在保衛什麼

除了台北市之外,新黨得票率普遍慘跌,也有主客觀的因素,也是選前就意料中的。五年前,新黨靠「反台獨,反黑金」起家,而成就了一片黃旗飄揚的「新黨現象」,其實骨子裡只有「反李」。李登輝一再宣示不再連任,新黨「反李」的支點落空。又由於新黨核心不斷的內訌,新黨核心究竟是「保衛中華民國」,還是保衛自己從國民黨出走後的一點殘餘的權力,新黨支持者能不懷疑嗎?

這幾年來,幾次大的社會運動,例如,「我是中國人大遊行」、「保衛釣魚台大遊行」、「反對竄改台灣歷史教科書」、「反對毀憲篡國運動」,其次還有「反對新台幣改版」、「反對李登輝媚日言論」,那一次是新黨核心發起和領導的?都是新黨支持者推動著新黨,新黨核心還在那裡心不甘情不願,看在支持者的眼裡,需要新黨「保衛中華民國」的時候,新黨又在那裡?新黨核心只在中共以軍事演習嚇阻台獨時,發起過一次「保衛台獨大遊行」。

敗選之後,新黨核心不知自我檢討,只知怨天尤人,相互攻訐,甚至要連署撤銷許歷農國代資格,要和為「保衛中華民國」流血流汗的退除役官兵為主的「新同盟會」劃清界線。如果新黨核心再不出面阻止連署,不知「以國家利益為重」,不知以「保衛中華民國」為重,一味的只知以羞辱許歷農為新黨核心的戰略錯誤而洩憤,這樣的新黨其前途恐怕就不止於「泡沫化」,簡直就將「亡無寧日」了。

五大局限有待突破

在前幾年,一片黃旗飛舞的「新黨現象」之際,我們就指出新黨有五大局限有待突破。

一、是理論的局限,「反台獨」的理由不能局限於「中共武力犯台」,而必須基於中國民族主義。一旦中共宣示台獨也不動武,或者民進黨宣佈:「中共不放棄武力犯台,就不更改國號。」新黨的「反台獨」不就垮了嗎?「辜汪會晤」新黨就緊張得不得了,一旦李登輝也去訪問大陸來個「李江會晤」,新黨的「反台獨」、「反李」也必瓦解。

基於民族主義而「反台獨」,就必須要像孫中山一般「恢復民族的自信心」,要能看出21世紀中華民族的復興,要能看出西方帝國主義霸權的沒落,要能看出台獨的後台老闆是帝國主義霸權,帝國主義支持台獨,目的在於分裂中國領土主權,阻礙中華民族復興,維持其在西太平洋的霸權主義利益,而不是謀求台灣人民的權利和福祉。中國的和平統一才是台灣人民長遠的基本利益之所在,所以,我們不但反台獨,也反對支持台獨的國際霸權主義,並且,也反對中共對國際霸權主義可能的妥協。有民族主義的理論,「反台獨」才有其正當性,否則,豈不是拿「中共武力犯台」來恐嚇台灣人民?

因為新黨沒有民族主義理論,所以,新黨立委竟然有人去附和民進黨刪除民族精神教育預算,杯葛抗戰紀念碑,唱和新台幣改版和「務實外交」,甚至出現「邦聯制」和「一中兩國」的主張,而對於愛國主義運動既失去主動先機,又不感興趣,無動於衷,只知權謀和策略的耍一點小聰明。

「反黑金」則必須基於民生主義的理論基礎,否則,新黨憑什麼去批判選民用一票一票選出來的財團民代和黑道民代呢?所以,新黨必須要主張「經濟民主」、「社會民主」。沒有「經濟民主」、「社會民主」的是假民主,充其量只是「少數人的民主」,不是真民主。

以上所言,卑之無甚高論,不過是三民主義而已,新黨以孫中山手書墨寶為黨旗,為什麼不可以以孫中山主義為理論呢?

二、是省籍的局限,省籍是先驗的,不是經驗的措施可以抹消的,省籍矛盾可以是非對抗性矛盾,但不可能不存在矛盾。民主選舉必然會牽動地域性,美國這樣高度社會流動的國家,總統、副總統選舉,也難免有東西平衡、南北搭配的考慮在內。外省籍在台灣只佔人口的14.8%,新黨的民代提名,外省籍理應不超過15%,但每次都高達八、九成。真正有愛國熱誠的外省籍人士,可以不必都直接參加選舉,而退居第二線負責黨務和運動,從事組織培訓的工作。尤其是這次敗選後,許多新黨領導失去公職,正可以從事建立黨組織的工作,趙少康就應義不容辭。

三、是組織的局限,新黨沒有組織,美其名為「柔性政黨」,說不好聽是烏合之眾。新黨成立之初,呼群保義,「柔性政黨」或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但是,自趙少康參選上屆市長之後,新黨群眾蜂起,當時就應該從事黨的建設。革命政黨需要黨的建設,民主政黨也需要黨的建設,新黨有黨組在平時組織群眾,培訓幹部,服務民眾,到選舉時才能是有力的輔選機器。組織是靠制度建立的,梁山泊好漢也得有個幫規,才能服眾,有遊戲規則,才能統合異見,形成共識。新黨建立黨組,雖嫌太遲,但現在仍有「亡羊補牢」的機會。

四、是階級的局限,新黨原來自稱是小市民的政黨,但敗選後有些新黨核心又要把新黨定位於中產階級的政黨,是菁英政黨。中產階級是社會穩定的力量,菁英是社會的領導階層,新黨核心多是中產階級,多是菁英,但是這些菁英在社會上有多少人?又有幾張選票?就算新黨支持者、新黨選民又有多少中產階級,有多少菁英,郁慕明要跟黃復興黨部搶的票是菁英票、中產階級票嗎?所以,新黨核心必須要突破自己是部長、立委、博士、教授的局限,要走向群眾,要自居為替小市民服務的菁英代表,而不是自以為菁英孤芳自賞。新黨不是執政黨,不是主流價值,而是反對黨,反對黨必須是弱勢群體和弱勢階級的盟友,才能壯大自己,才能在社會大眾中落地生根。不斷的代表弱勢的反對黨取得執政,人類的政治才能是不斷造福人群的。

五、是選舉的局限,多少年來,新黨除了選舉外,平時的社會運動和社會服務,幾乎付諸闕如。大地一聲雷,黃旗飛舞的「新黨現象」只能是一時的現象,落實下來,還是要靠平時為民眾爭取權益,爭取得到的是服務,爭取不到的則須發起運動,要讓社會群眾能感受到新黨和自己是心貼心。選票掌握在選民的手裡,群眾的力量是大海,有了大海,新黨還怕不能揚帆萬里嗎?

必須拋棄機會主義心態

如果新黨核心能誠懇的自我反省,體認新黨同志的同舟一命,戮力突破五大局限,新黨的發展又豈是可以限量的。孫中山10次革命失敗而底於成功,若能化危機為轉機,新黨的這次挫敗又算得了什麼?

挫敗後的新黨並不是沒有重新出發的機會,「反台獨,反黑金」仍是一面獵獵生風的戰旗,但是需要更硬強的旗桿做為支柱。不要為了一次挫敗就對反台獨和主張和平統一懷疑。國內外的客觀形勢已逼使民進黨也要「強本西進」,選後又有修改台獨黨綱之聲鵲起。新黨是反對黨,反對黨當然是非主流,當然是少數人的主張,反對黨、非主流、少數主張並不一定會是永遠的反對黨、非主流、少數主張。如果少數主張是洞徹客觀形勢必然發展趨勢的先知的少數,少數終必成為多數,非主流終必成為主流,反對黨也終必成為執政黨。如果新黨核心沒有先知的自信心,其實早就不必組織新黨,跟著主流派隨波逐流即可。

新黨要再出發,必須拋棄耍小聰明的機會主義心態,而確立方向,充實理論,除了《新黨通訊》外,必須要辦一份政論刊物,廣邀海內外愛國學者專家參與討論。任何一個政治勢力的崛起,沒有不先依賴思想理論啟蒙的,從法國大革命到孫中山,到共產黨,甚至民進黨也經過黨外政論雜誌的時期。《新黨通訊》和電台可做為宣傳機構,但不應做為黨內相互攻訐的「扣應」工具。

其次先在各主要都市,有一定黨員數目,即可成立發展委員會,制訂組織章程,擬訂年度活動計畫和預算,展開工作。

在重大公共政策方面,民進黨都有「中國政策研討會」,新黨又何嘗不應召開研討會,聽取專家學者和社會各方意見。

有理論、有政策、有宣傳、有組織,改造新黨再出發又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