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彩券既不「公」也無「益」

林金源
(淡江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公益彩券」的發行已經堂皇進入了第二期。現在如果有人膽敢主張廢止它,必定會成為眾矢之的。這個由政府作莊,大規劃、合法的全民賭博至少可以實現下列三大好處:第一,滿足許多人(由其是為數眾多的中下階級)的發財夢;第二,製造殘障同胞販賣彩券的就業機會;第三,解政府預算赤字、歲收不足窘境。但是如果仔細推敲,上述這些論點都站不住腳。公益彩券既不符合公平的原則,對全體經濟也沒有益處。雖名稱公益,但是何公益之有?

中央政府預算以往常有盈餘,近年來則頻頻出現赤字。預算赤字如果是循環性赤字(景氣不好的時候,所得減少,稅收減少,造成赤字),此事本身並非大問題。只要景氣好轉,稅基稅收擴大,赤字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但是預算赤字若屬結構性赤字(與經濟景氣無關,編列的稅收與支出在結構上原本就有一段差距),則不該等閒視之。顯然,近年來的預算赤字是結構性的。為了獲取選票,執政黨與在野黨拚命比賽濫開支票,除了推出重大公共建設之外,各種巨額開支的社會福利措施也紛紛出籠。政府預算出現結構性赤字,乃是必然。

入不敷出怎麼辦?解決之道不外開源節流。但是為了討好選民,支出的部分根本減少不得。於是,如何開源遂變成財政部門的棘手問題。開源之道有三:第一,全面性加稅。此舉會引來眾怒,執政黨不可能輕易嘗試。第二,找財團、有錢人開刀,嚴格查察逃漏稅,嚴格審查租稅減免條件。問題是:薪資階級逃漏稅好查,利潤、利息、地租的逃漏稅難防。如果不是政治人物基於政治動機互揭瘡疤,民眾想獲知達官巨賈逃漏稅的消息,恐怕是難上加難。尤有甚者,在經濟成長掛帥之下(公平正義放兩邊),經濟部、經建會常常會支持資方的立場,要求財政部放寬租稅減免條件。

因此,開源之道就只剩下第三條路了,那就是劫貧濟富,找中下階級納錢來。

發行公益彩券是阻力最小的一種加稅方式,因為儘管購買彩券的期望值小於零,但是人人有希望,所以每一個買者血壓升高、瞳孔放大時,絲毫不覺得自己被課了稅。發行彩券更是劫貧濟富,因為加稅的對象多是中下階級的民眾(只有他們才必須靠彩券一圓發財的美夢)。公益彩券何「公」之有?

製造殘障同胞的就業機會是公益彩券之所以為「益」的全要理由。但是法律如果准許殘障同胞販賣毒品,則他們不但有更多的就業機會,也會有更高的所得。我們似乎應該允許殘障人士獨攬這種「公益事業」,然而這種邏輯顯然不通!讓他們有機會賣東西固然很重要,檢驗他們賣的是不是好東西更是重要。彩券不是好東西,已如上述。殘障同胞販賣鮮花、口香糖都比賣彩券對社會更有益。

殘障同胞最迫切需要的,絕非由政府出面保障他們販賣彩券的機會。殘障者如果能坐在輪椅上賣彩券,必定也能從事許多其他的生產活動,如果他們能擁有平等的受教權、受教環境;如果他們面臨的公共場所都是無障礙空間;如果他們進入職場時面對的是無歧視的就業環境。以上各項都是政府應該努力的方向,也才是對殘障者的大益。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美國加州有一支極為溫馨的電視廣告,以「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作為主要訴求,鼓勵民眾多買樂透獎,因為該彩券收入3%將投入加州的教育經費。廣告一氣喝成,頗能捉住民眾重視教育的心理。問題是:彩券收入的絕大部分(97%)與教育無關,該廣告則避重就輕絕口不提。相信購買樂透獎可以支持教育的愚夫愚婦,顯然就被這支魚目混珠的廣告所騙,而加州政府則是這場騙局的主謀。悲乎!彩券的不公、不義,中外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