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表歉意」的歷史意義

二○○一年四月十一日下午五時三十分，美駐華全權大使普裡赫向中國外長唐家璇遞交關於美軍偵察機EP-3E撞毀中國軍機殲八的致歉信，對這次不幸事件表示「遺憾」（regret），對中國駕駛員王偉家屬表示「哀痛」（sorrow），信中還兩次強調「深表歉意」（very sorry）。

當天下午七時，中國外交部舉行新聞發佈會，宣佈允許二十四名機組人員回美。十一天來中美對峙的緊張局勢在短短九十分鐘內急轉直下，讓密切關注的中外人士鬆了一口氣。

早在四月一日事件發生後次日，布希總統即要求與機組人員會面，歸還美機，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霸權主義的高姿態。又次日，江澤民主席指出撞機事件責任完全在美方，美國先應正式道歉。雙方堅持不下，談判無法進行。但是，中國從人道主義考慮，給美機組人員作好安置，並讓美駐華代表與他們見面。

經過多日觀望僵持，在各種壓力下，包括美方急欲二十四名機組人員回國，布希政府祇好轉圜退讓，寫信正式向中國表示「深表歉意」。其實，「深表歉意」與「道歉（apology）」兩字的涵義相近並相通，美信取前捨後，祇不過表示不願接受中方的壓力、愛面子，併力圖逃避犯錯的責任，不願賠償而已。四月十二日《華盛頓郵報》論壇版首篇評論題名為We lost（我們輸了）一文中指出，「中國人比我們看得更清楚，到此為止，他們勝利了，我們失敗了……，美國已經認錯道歉了（The United States has apologized）。」

實在說來，一個超級大國如美國，要向一個剛抬頭的中國低聲下氣「深表歉意」，得確不是一樁十分情願而隨便的事。何況，這句話是在中國堅持下，在世界人士屏息等待中公開聲明的，更有難言之苦而富有深意。要明白這一點，祇有從歷史中才能找到線索。

回顧一百五十年前，中英鴉片戰爭，訂立《南京條約》，中國被迫割讓香港，一百年前中日甲午之戰，訂下《馬關條約》，中國被迫割讓台灣；一九○○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中國被迫訂立《辛丑和約》，任由列強宰割瓜分，就是到了一九七九年，中美復交時，美國又私自炮製出支持台灣獨立分裂中國領土主權的所謂《台灣關係法》，這些不平等條約，明白記載在史書上，深埋在中華民族的心中。

有五千年文化傳統的中華民族，在帝國主義列強侵略和壓迫下，志士仁人，前仆後繼，歷經洋務維新，推翻帝制、軍閥割據、日寇入侵、國共內戰、文化大革命等一系列的變化和犧牲，不屈不撓，終而找到一條出路，改革開放。經過不斷的努力，才算擺脫了窮境和枷鎖，綜合國力飛躍增長，舉世為之矚目。祇有在這種情況下，才贏得今天美國「深表歉意」這句話。

美國以白紙黑字正式向中國「深表歉意」是一件大事，是歷史的轉折點，是對中國崛起的肯定。這是海內外華人的驕傲，值得歡心鼓舞並贊成擁護。

當然，撞機事件還有許多具體問題要面對解決，中美之間還要爭論一場。在中國領土主權被侵犯的問題上，依常識說，美間諜萬里迢迢到中國門口進行偵探，欺人太甚且不合情理。依聯合國一九九四年十一月生效的《海洋公約》規定，靠海峽二百海里（三百七十公里）為專屬經濟區；撞機發生在距海南島約七十公里。中國是該公約一百三十四簽字國之一，但美國迄今尚未通過該公約。

在美軍機EP-3E扣放問題上，由於美機撞毀中機未獲批准闖入中國陵水機場，國際有先例，可以扣留；而且美方道歉信中也未提及給美機「主權豁免權（sovereign immunity）」一事，扣留更有理由。但是，美方有不同解釋。

在防止同樣事件再次發生的問題上，中方要求制約，並要求停止此類飛行。美方以維護自己利益，以已飛行了幾十年為理由，認為還要繼續作業。中國可以理直氣壯加以駁斥；中國受外國欺負了百年，是否還要被欺負下去？

除上述短程問題外，中美間還有長程問題。在以後的時間裡，特別在撞機問題解決前，一些不必負實際責任的美國國會鷹派議員，一定會把對台軍售、中國加入世貿組織、正常貿易關係、申請二○○八年奧運會等問題，甚至把人權、民主、自由一起掛上鉤，大吵大鬧一番。

總之，來日的中美關係不會是一帆風順的，崎嶇曲折的道路也不可免。祇要中國自己站穩腳跟，繼續發展，什麼危險都能度過。中國政府和人民應有準備和決心。

前柯林頓總統國家安全顧問伯格在上述論壇版上有《從對峙中取得的教訓（Lessons from Standoff）》一文其中有兩句話說：如果美國走在「交往（engagement）」與「對抗（confrontation）」中間，不趨極端，就能影響中國的決定。這話從美國致道歉信後中國即放人可以說明。能如是，撞機具體問題可以早日達成協議，以後中美關係也可合作健康發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