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希政府「牛仔外交」引發眾怒

陳毓鈞(文化大學美國研究所所長兼大陸所教授)


美國傳統價值的哲學基礎以及風俗文化的根源系來自歐洲文明,尤以英國的盎格魯撒克遜文化影響美國最多。不過,在美國發展過程中,著因於不同歐陸的環境、生態、地理等因素,美國也發展出一些屬於「美利堅民族」的特殊習性文化。其中又可以開拓西部過程中所孕育出的「牛仔文化」最為獨具一格。「西部牛仔」不僅成為好萊塢電影中代表美國精神的象徵,而且也成為歐洲人取笑美國人缺乏人文典雅氣息的文化表徵。儘管如此,美國人(非全部)似乎對其牛仔傳統也頗自得,而且認為這是美國和歐洲最大不同的地方。

何謂「牛仔精神」?根據美國史家的看法,大致有下列幾個特徵:(一)解決問題的方式是以武力為主而非道理和法理,例如看誰的槍法快又準;(二)人生價值觀是以「強者生存、弱者淘汰」為標準;(三)將週遭環境視為不友善和不安全,充滿危機意識;(四)傾向獨來獨往作風,不易相信別人,以追求自我利益為目標。

美國史學大師霍夫史塔特認為美國人這種信仰「自然淘汰、適者生存」的牛仔傳統,使得在歐洲不受歡迎的「社會達爾文主義」卻於美國備受推崇(一八七○~一八九○),使英國的倡導人史賓塞也大吃一驚。歐洲由於工業革命以後的社會變遷,出現追求公平正義的社會主義思潮,因而制約了資本主義的放任競爭,致使「社會達爾文主義」在歐洲受到排斥。近代歐洲歷史的演進系「重平等輕自由」,而美國立國以來的發展卻「重自由輕平等」。因此,自由的極致就形成「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的不管別人死活之作風。

一八九八年美國據有菲律賓,以強權姿態登上國際舞台後,挾其世界第一的工業生產,美國外交就不免顯露出自大傲慢。其中以二十世紀初的老羅斯福總統和一九八○年代的雷根總統被譏為頗具牛仔作風之總統。老羅斯福以「棍棒加胡蘿蔔」的炮艦外交對付中南美洲不聽話的國家而著名。雷根則將蘇聯視為「星際大戰」電影中的「罪惡帝國」,於是整軍經武決心擊敗蘇聯,還搞了一個不了了之的「星戰計畫」(SDI)。

何以「牛仔現象」都發生在共和黨政府任內?因為共和黨比較傾向保守主義,而保守派的世界觀一向較自由派狹隘。例如在種族平等、保護弱勢、普及民權、多元文化、環保生態、裁減軍備、和平運動等問題上,都是採取消極的態度。

布希是由保守派團體和軍工復合體所支持的總統候選人,加上他又是最具牛仔象徵的德州州長,帶有保守派的行事風格其來有自。競選期間,布希表達要以強硬姿態對付俄羅斯、北韓、中國、伊拉克、伊朗等國,對中東和平談判也不感興趣,更對歐盟的外交有所批判,高唱美國國家利益第一的口號。

原本各國以為說歸說,做歸做,強硬是為了保守派的選票。不料,布希上台不到一個月,在伊拉克並無挑釁情況下,不顧國際法和聯合國決議,聯合英國轟炸伊拉克並造成平民死亡。此舉引起歐盟(除英國外)、俄羅斯、中國及聯合國絕大多數國家的不滿,但布希竟說若有必要還會再干!

冷戰結束,蘇聯解體,美國已成世界唯一超強,但仍要擴張軍備。目前,美國年度國防預算達二千八百億美元,俄羅斯才三百億美元,但華府仍執意興建NMD,並打算單方面廢止與莫斯科於一九七二年簽署的《反彈道飛彈條約》(ABM)。俄羅斯總統普亭已警告若美國一意孤行,俄國必將採取反制措施。美俄較量,歐盟擔心引發新一輪軍備競賽,使得緊鄰俄羅斯的歐洲成為「危險地區」,而且將軍備競賽引向太空,將威脅地球生存。在NMD問題上,連加拿大都持保留態度,北京也已暗示若華府不願自我節制,中國將被迫生產更多的核彈和長程飛彈。

布希批判柯林頓對北韓軟弱,不願繼續柯林頓時期和北韓謀和的路線。布希政府對北韓口出惡言,在南韓金大中總統訪美時,又間接不滿金大中和金正日的和解政策,讓金大中的美國行十分難堪。目前,平壤對華府舉動已有強烈反彈並警告有意停止兩韓間的交流。布希的舉措使韓國前外長表示,國家的尊嚴比美韓外交關係來得重要。

另外,由於美國聯邦調查局官員替俄羅斯從事間諜工作,華府大怒竟下令驅逐五十名俄國外交官,系冷戰結束後的首次,莫斯科不甘示弱也驅逐五十名美國外交官以為報復。現在,美俄關係已陷入冷戰以來最惡劣的階段,歐盟批評美國作法粗魯霸道,而美俄對抗,倒楣的是歐洲。

美國軍火商、軍方和保守右派結合的聯盟,一直是軍售台灣的主要推力。從一九九四年到一九九八年期間,台灣成為世界第一的武器採購者,達一百三十三億美元(同一時期中共排名十四,僅二十四億美元),與此有很大關係。布希當選後,他們即全力鼓吹增加對台軍售。可是神盾艦每艘造價十五億美元,而且八年後才能交付。美國軍工復合體的遊說,使得自由派的《紐約時報》反對出售神盾給台灣,而中間派的《華盛頓郵報》也說,軍售台灣先進武器應以台灣實際需求和消化能力為準,而不該由政治考慮決定。當然,在北京壓力下,布希政府不見得會出售神盾給台灣。不過,美國一面倡言維護台海和平,一面又大量賣武器給台灣,早已引起歐盟批評其矛盾性。

布希上台還不到三個月,在許多外交問題上,已引起從歐洲、中東、亞洲以至美國國內的指責。尤其以排放二氧化碳居世界第一的國家,布希竟然宣稱美國不願受《京都協議》的約束,而要我行我素。布希態度已引起全球公憤,歐洲輿論有以「霸道布希」稱之,亦有批美國外交是逞「血氣之勇」。代表歐盟的德國總統施洛德更說:「地球不是美國的玩物」。歐盟已公開表示,以後在朝鮮半島和解、中東和平談判、台海和平問題上,歐盟將扮演更積極的角色,不會讓美國硬幹。哈佛大學教授杭廷頓曾說,美國作為一個「寂寞的超強」應該放棄「良性霸權的幻想」,否則愈來愈多國家會認為美國像「流氓強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