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危險:兩岸關係中的日本因素(下)

丁果(香港《亞洲週刊》特派員)


首先,在日美安保條約修訂案通過的時候,日本政府巧妙地放進了「周邊有事」論,而這個「周邊」是否包括台灣海峽,則是議論紛紛,爭論紛紛,相當玄乎。但是,從日本一些右翼政治家的口中可以知道,日本當然是要把台灣納入日美安保的範圍之內。控制住台灣,就等於抓住了引爆中國分裂的導火線,亦可以有效阻止中國的強大。從戰略上講,台灣進可以成為日本向中國和南方擴張的踏腳石,退可以成為防禦日本的緩衝。從這個意義而言,日本亟盼台灣部署戰區飛彈防禦系統,一旦日中之間發生狀況,台灣的飛彈防禦系統就可以成為日本的預警,甚至可以和日本的飛彈防禦系統聯動,來攔截中國大陸的飛彈攻擊,瓦解其攻勢。

其次,就在阿扁當選,兩岸面臨緊張形勢甚至兵戎相見局面的時候,日本竟然落井下石,渾水摸魚,日本政府默許右翼團體「日本青年社」的五位成員再次非法登上中國領土釣魚台,在島上升起太陽旗,建立神社,藉以宣示對釣魚台的主權,而在這之前,日本參眾兩院一百多名議員集體參拜靖國神社,創政客參拜的歷史新紀錄。更有甚者,近日媒體透露,日本政壇最溫和理性的政治家、前首相宮澤喜一竟然也曾秘密參拜過靖國神社,日本領袖人物精神構造深處對領土擴張的企圖和對軍國主義戰犯的膜拜,並不是一般外人可以窺透的。

再次,在參加台灣新總統陳水扁就職典禮時,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公然說出希望看到中國分裂,這是相當發人深思的。不少人都輕描淡寫地認為,石原是喪心病狂的右翼政客,是徹底反華的跳樑小丑,他說幾句「瘋話」沒什麼了不起。但是,請諸位不要忘了,石原在五十年代末寫的太陽族系列小說對戰後日本青年一代世界觀和精神構造的形成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他也是日本首善之都的民選知事,其民意支持率和受歡迎程度是毋庸置疑的,可見,他的「中國分裂論」,他的「南京大屠殺是中國人捏造出來」的論調,都是不少日本人的共同想法,是具民意基礎的。把石原現象與日本人民區隔開來的做法,是自欺欺人的鴕鳥行為。

然而,更為嚴重的是,接替小淵擔任日本首相的森喜朗,在四月二十四日國會答辯中就日本軍國主義侵華戰爭性質問題稱,「日本是否進行了那場侵略戰爭,應由大家在歷史的發展進程中加以判斷。」五月十五日,森喜朗於日本神道政治聯盟國會議員懇談會的致詞中,又說出「日本是以天皇為中心的神道國家」,引發軒然大波。其實,這不單單是違背政教分離之憲法精神的問題,而是道出了日本第三次開國的精神方向。森喜朗的這兩段講話是有內在聯繫的。對台灣的殖民統治和「皇民化」運動,對中國大陸的全面侵略戰爭,都是在天皇以及「聖戰」的旗幟下進行,否定殖民罪惡與侵略戰爭,自然就是要肯定「萬世一家」的天皇至高原則。由此可見,對日本而言,「民主」與「神道」只是一紙之隔,並非是「此岸」、「彼岸」。從森喜朗首相的失言風波中,我們就可以看到,日本對失去半個世紀精心耕耘的台灣是何等的不甘心!由此,我們也可以明白,日本從暗中支持台獨為何是司馬昭之心了。

台灣日化的前景

從日本的近代史脈絡和目前政治的詭異局面中,我們不難理解日本期待中國分裂,變成七塊甚至十多塊的用心,也不難理解日本企圖借台獨重溫殖民舊夢的迫切心情。但是,如果台灣因著經濟繁榮與政治民主化的契機,立足台灣胸懷大陸放眼世界,朝著二十一世紀中國人大團結大進步大發展的前景努力,那石原慎太郎、森喜朗之流的如意算盤就會變成一廂情願的夢囈,到頭來只是一枕黃梁。

然而,令人悲哀的是,當初日本殖民者期待靠驅逐「清人」才能同化台灣的企圖,以及靠蘿蔔和大棒並用才能推動的皇民化運動,竟然在戰後五十年,台灣也早已脫離日本殖民統治的環境中得到另外一種的實現,石原慎太郎他們當然要竊喜於心了。

首先,日本的政客在國內還需要靠各種偽裝和努力來為戰爭翻案,來為日本殖民台灣評功擺好,但台灣的政客,包括前總統李登輝在內,都已經主動為日本鳴怨叫屈。李登輝不但公然表明自己二十二歲前是日本人,而且在十二年的執政過程中,把黨國大事和內心秘密毫無保留地「傾訴」給日本友人聽,並叫嚷日本不必為過去的侵華戰爭向中國道歉。這種赤裸裸的親日仇華情緒,當然受到日本的歡呼與推崇。在日本右翼言論春鎮《文藝春秋》上,日本的一些代表性文人紛紛指出,當今最偉大的兩位日本人都在海外,那就是台灣的李登輝和秘魯的籐森總統。李登輝不但能廁身日本人行列,而且還是「最偉大」,自然很得安慰。然而,海峽兩岸的中國人和海外華人卻已看到這樣一個事實:李登輝親日情結已經通過他的主政,把日本蔑視中國人的傾向灌輸在台灣社會,使台灣民眾的心理距離離中華文化更遠,這也正是目前兩岸形勢無法緩和下來的一個重大內在因素。

實際上,台灣對日迷戀已到相當深的程度。《華盛頓郵報》六月七日刊出特派員潘愛文(John Pomfret)的專文指出,台灣人對日本的「戀情」再度「盛開」,目前台灣有十多個有線電視頻道播放日本節目。他還用台灣「二‧二八紀念館」和中國大陸「南京大屠殺展覽館」的內容,來具體說明兩岸對日本的認同差距。前者對五十年日據時代的簡短描述是:日本統治者改善了台灣的教育和醫療,建立了獨立的司法制度,打擊犯罪,建設道路和鐵路,提高生活水準,日本在台灣現代化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台灣比較現代化,卻奠定了「落後的國民黨中國」撤退來台部隊進行大屠殺的基礎。後者則強調完全不同的主題:從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開始,日本軍隊屠殺了四萬兩千名中國人,姦污兩萬名中國婦女,展覽館的標語是:全世界的中國人永遠不會忘記!潘愛文還引用一位台灣居民的話說:「現在,台灣人寧願作為日本或美國的一部分,而不願成為中國的一部分,祖國的號召已經沒有作用……」

其次,台灣政權輪替後的新執政者,那些具有台獨理念的人,基本上都是照搬日本的右翼史觀,對日本殖民台灣的歷史非但沒有批判,而且還拿來作批判國民黨「外來政權」的標準。換句話說,親日和媚日變成了台灣人自我圖像建構中的必要養份。五月初,當時的民進黨主席林義雄在與自民黨眾議員愛知和男會面時,呼籲日本能夠特別關注台海安定,發揮應有的影響力,協助勸導北京放棄武力。而在台南農村中長大,沒有留日背景的陳水扁總統也大聲嚷嚷與森喜朗首相的「把弟」關係,讓人有陳水扁故意炫耀自己日本背景的嫌疑。

李登輝的日本人意識和定位,民進黨台獨需要日本奧援,他的親日媚日並不令人驚奇。但是,在這種濃烈的台島日化氛圍中,連具有歷史良知和公義感的政治精英也變得立場模糊起來。以馬英九為例為看,他的父輩是為抗戰盡過力的國民黨忠貞黨員,他自己則是七○年北美保釣的健將。但是,當否定南京大屠殺,把釣魚台視作日本領土的右翼政客石原慎太郎訪台時,馬英九無原則地步李登輝後塵,主動約見石原,也沒有在民族大義和歷史公義的原則上指正石原的立場,令海外華人十分失望。在兩岸政治對立的大環境中,像馬英九這樣的才俊之士,也不得不把父輩的尊嚴和自己的愛國初衷拋諸腦後,來迎合島內的媚日崇日氣氛,事後還受到石原慎太郎的奚落與說三道四,予人有自取其辱的印象,真可以說情何以堪?

結 論

由上所述,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美國雖然不願意看到中國的統一與強大,所以用模糊的兩岸政策來平衡美中與美台關係,維持海峽雙方不統不獨的局面。但是,因為基於地緣政治的關係和大國外交的主流,美國在兩岸關係上不無傾斜北京的可能。而一旦美國的和平演變策略奏效,中國大陸在市場經濟充分發展的基礎上邁開政治改革的步伐,出於美國國家利益和東亞戰略的需要,美國或許會調整一中政策,鼓勵台灣與中國大陸統一。

在美中台三角關係中扮演沈默角色的日本,實際上對台獨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一方面,日本與中國有領土的紛爭,另一方面,日本與中國之間存在著爭奪區域霸主的宿命性對立。從日本的近代史發展軌跡和目前的政治現狀來看,日本「大東亞共榮圈」的迷夢並沒有隨著太平洋戰爭的失敗而被埋葬,相反卻要藉著第三次開國的契機死灰復燃,東山再起,台灣則是日本最理想的揚帆起航之地,因為台灣可以喚起日本昔日榮光,也是日本生命線向外延伸的重要一環,從這個意義上說,日本必將是台灣獨立最堅強的奧援與精神支柱。

更令人驚歎的是,與同樣是日本殖民地的朝鮮半島不同,日本本世紀的統治竟然種下頑強的日化火種,在台灣戰後悲情歷史遭遇的配合之下,日本情結竟然藉著台灣本土化的潮流再次蕩滌台灣人的精神世界,並成為台獨歷史觀和民族政治、文化觀的堅強支柱。然而,在表面美中台關係的互動之中,日本因素被遺忘了,被忽略了。

如果要對兩岸關係的障礙進行正本清源的探索,就會發現日本因素的重要性;對此必須要有及時的對策,把這根慢慢燃燒的引信徹底掐滅,不然,這顆慢性定時炸彈爆炸之時,也就是兩岸和東亞蒙受新的悲劇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