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主義已光臨歐洲

關佐治
(維也納)


三月十一日馬德里血案如果真有伊斯蘭基本教義背景,即意味國際恐怖主義已經顯示了一個新的規模。三月中旬,德國內政部長希利(Otto Schily)就作了上述分析。總之,恐怖主義已經光臨歐洲。沒有人能夠反駁希利的言論。無論如何,恐怖主義先行在西班牙登陸。

為甚麼先到西班牙呢?當然有其原因。除了因為西班牙積極助美作戰之外,尚有阿拉伯聖戰(Jihad)的意識型態為主要原因。它是把這聖戰作為「反十字軍戰爭」。但也有人認為這在另一方面也是伊斯蘭的擴張戰爭。中近東的各種伊斯蘭主義基本教義各派別的重點均有些不同。然而,許多學者作家的論著,無論在標題及內容方面都提到伊比利半島的意義。拉希德(Ahmed Rashid)寫了《聖戰:戰鬥性的伊斯蘭在中亞細亞的興起》(Jihad. The Rise of Militant Islam in Central Asia),及米勒德(Mike Millard)所著《樂園中的聖戰。東南亞的伊斯蘭與政治》(Lsoutheastern Asia),因此伊斯蘭聖戰作為反十字軍戰爭,與西班牙相聯繫是具有十分形象化的意義,這是歷史觀的問題。

從伊斯蘭的觀點出發,正是從十字軍的路線直線出發,經過歐洲的殖民主到大西洋霸權的「大撒旦」美帝國主義。但是這些發展的鏈條是從西班牙開始的。從中世紀起阿拉伯世界與基督教勢力的敵對即已開始。前者認為,基督教對阿拉伯世界的侵略戰爭並不始自一○九五年,當時羅馬教皇烏爾班二世(Urban II)在法國克列蒙(Clermont)發動十字軍戰爭。伊斯蘭認為,早在西班牙基督教的驅逐伊斯蘭教徒的「克服失土戰爭」(Reconquista)時即已開始,即時是公元第十世紀。

戰爭不斷。其高潮是1085年基督教徒佔領了馬德里西南不遠的托列多(Toledo)。阿拉伯史家認為這是伊斯蘭的奇恥大辱。但直到一四九二年,基督教徒佔領了格連那大(Grenada),克服失土之戰方告結束。

不過按照伊斯蘭教的看法,西班牙的「十字軍戰爭」一直打到一六一三年,當年無論是接受了基督教洗禮的阿拉伯人,或是沒有受洗的,一律被驅逐出西班牙,這本是違反基督教方面的諾言與條約的,即保證阿拉伯人的財產與宗教自由。但自一五○一年起,基督教即強迫阿拉伯人改奉基督教,不改教的均被大迫害。

整個第十六世紀,在西班牙的摩爾人(Moors,即阿拉伯人)均受到基督教的宗教迫害(Inquisition)。結果仍有五十萬阿拉伯人被掃地出門,趕出西班牙。都回到北非的摩洛哥。

在西班牙東北巴爾巴斯特洛(Barbastro)地方對阿拉伯人的背信大屠殺,給基督教留下可恥的歷史紀錄。阿拉伯人至今不忘西班牙基督教徒搞的宗教迫害。西班牙進一步也征服了北非摩洛哥作為殖民地。一九三七年至一九三八年,西屬摩洛哥曾經爆發反西大動亂,即知名的「裡夫戰爭」(Riff War)。在這不久以前,弗郎哥將軍曾以摩洛哥為基地渡海北進推翻了西班牙的共和政府。即著名的西班牙大內戰。

直布羅陀海峽一直影響西班牙的命運。公元711年,摩洛哥一軍官塔裡克(Tarik)率摩爾軍隊北進登陸,至今的直布羅陀(Gibraltar)即以他為名,意即「塔裡克之山」(Jebel al-Tarik)。經此一役,西班牙受摩爾人統治了八百年之久。他們甚至繼續北進到達法國中部的波阿提爾(Poitier),幾乎佔領了巴黎。直布羅陀即「塔裡克山」一音之轉。成為永久的紀念。現在再度有了現實意義。

現在摩洛哥人又與他們的「阿拉真主」重返西班牙了。不僅他們的民工已經成為該國不可或缺的勞動力,有了大量移民,而且西班牙南部安達魯客西亞省(Andalusia)的格連那大已經成為伊斯蘭教中心,不少當地人民重新自行恢復其阿拉伯人認同,而且不少歐洲人也在當地參加伊斯蘭教。

值此恐怖主義的年代,又經「三一一事件」馬德理血案之後,西班牙又成為伊斯蘭教重返歐洲的門戶了。是在公元七一一年以後,現今發生的事件。

在北非與西班牙直布羅陀之間最狹窄的地方相隔只十四公里,西班牙對面的摩洛哥是此次馬德里陰謀的策劃地點,這是西班牙警方偵察研究的結論。自從公元前三百年左右伽太基戰爭前後,地中海成為歐洲戰略重點之後,現在因阿拉伯人在此海域的積極活動,又生波瀾,而阿拉伯世界的「西方」成了現今歐洲政治的重心,也成了西方(美國與歐洲)的「熱點」,因它認為現在這地區是阿拉伯伊斯蘭恐怖主義的溫床,所以美軍決定要在北非增兵。

西班牙追緝恐怖的明星加爾松(Baltazar Garzon)早就注意到馬德里事件的幕後人物了。這人是蘇加姆(Jamal Sugam)。摩洛哥情治當局認為此人可能也是2003年5月卡薩伯蘭卡血案策劃人之一。他的網絡十分廣泛,也與911事件有關。

新加坡熟悉凱達組織問題專家古納拉特納(Ronan Gunaratna)認為,賓拉登的結構目前已經不是組織,而是一種運動,即無形的,只在意識型態上發生影響,而不直接指揮。然而凱達組織現在也在結構及地緣戰略方面進行分工。它的區域性分工以所謂「家庭」(families)為大區域,計分為:

一、 東南亞,包括馬來西亞、印尼、新加坡、菲律賓等地區,負責遠東地區的策劃與活動。

二、 中亞細亞,從土耳其伸延到中國。

三、 北非,包括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西亞、利比亞、埃及。負責策劃歐洲的活動,但由於歐洲的國界保護,很難在歐洲大規模建立很多細胞的網絡,因此賓拉登與其副手查區希利(Al-Zawahiri)決定利用在北非原有的各種恐怖組織,如FIS與GIA等,並在意識型態上加以滲透。據說凱達組織就是通過這些組織在歐洲建立活動網。按照德國情治機關的說法在德國將有三百名凱達組織積極分子,不過在歐洲沒有人詳知它們真的背景。

看來,在恐怖爆破的技術方面,凱達組織份子是以漢堡為中心,而在戰略策劃方面,則以慕尼黑為重點。現在格達費表面上又與美國及西方親近。是否表裡一致,很有問題。也許他也有地緣戰略的考慮,亦即伊斯蘭教分兵三路圍攻歐洲這基督教原來的大本營:

東南路由土耳其進至前南斯拉夫的波斯尼亞、黑塞哥維納,西南路即由摩洛哥進到西班牙;正南路就是由利比亞北進達義大利,直扣天主教總部的羅馬梵諦岡。當然,伊斯蘭教是自身沒有統一性的總部的。它是各自為政,主要是在思想意識方面摧毀基督教主義,這是以意識型態戰略向歐洲進攻。在技術及行動方面則面對美國西半球。

反恐也好,不反恐也好,美國現在已經成為猶太人與以色列人的「人質」而與全球伊斯蘭為敵,這當然是十分不智的,但這也許是十分邏輯的:共產主義這大敵已去,留下的真空當然必須填滿,這就是伊斯蘭。否則事物若沒有矛盾,如何能存在成立呢?一枚銀幣能夠只有一面嗎?美國也不能把事物搞成只有一面。

本來,伊斯蘭、基督教(包括天主教與新教)與猶太教三者都是所謂有經典的宗教,均源出近東沙漠中的真主,稱之為阿拉也好,耶和華也好,本來是同源的,現在弄成水火,也許亦為真主的本旨。

現在「西方」因為反恐,不能不逐漸減少社會的民主自由,日漸走上喬治威爾在《一九八四年》中所描寫的那樣,也正是伊斯蘭本想摧毀的西方自由民主制度,真是物極必反。以上都是理論上的問題。目前在實際上,西歐面對潛伏在其社會中的伊斯蘭基本教義分子(有人稱之為「伊斯蘭法西斯主義」),據分析,他們分為四類:一種是原來即曾為伊斯組織的分子;其次是所謂的非組織聯繫的分子;其三是第一批世代的凱達組織分子;第四是至今尚未能發現的同情者。這種正是西歐特別是德國情治機關最憂慮且恐懼的。其中有不少正宗的德國人改奉伊斯蘭教的狂熱分子,這些特別激烈。

有人分析,反伊斯蘭恐怖主義的鬥爭也許會變成「百年戰爭」,或至少成為「三十年戰爭」。前者是英法之間在第十四世紀發生的,後者發生於十七世紀。都是十分殘酷的。歐洲號稱文明,但在其近世史中的血腥紀錄也很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