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與人民共譜的民主之歌

2004年3月20日後台灣爆解嚴後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久、訴求最尖銳的群眾示威抗爭。青年學生也在這歷史洪流裡激起一朵浪花——4月2日到5月11日中正紀念堂廣場學生靜坐示威。

這次學生運動是總統大選後蜂起的「反對陳水扁」（簡稱「反扁」）群眾運動一個組成部分。「反扁」群眾運動爆發的導火線是總統選舉爭議,選前公投綁大選，3月19日莫名其妙所謂正副總統遭槍擊案，啟動「國安機制」大批軍警無法投票、以及作票疑雲等等皆讓人嚴重質疑，選舉結果陳水扁、呂秀蓮稍多2萬多票，連戰、宋楚瑜陣營不承認該結果，發動總統府前廣場7天抗爭，整個運動在3月27日的50萬人大集會達到高潮。這是在野黨與民眾因質疑執政者操辦選舉公正性爆發的示威抗議，類似情況在第三世界國家時有所聞，為保衛形式民主最低限度運行規則，有充分理由應該抗爭到底。以民進黨近來膽大包天、專權擅威的行徑來看，往後台灣連這丁點兒反對的權力都難保。「反扁」運動的第一層意義即對抗當權者耍弄的不公正選舉，保衛基本制度民主的政治反對運動。

但總統選舉爭議僅僅只是「反扁」群眾運動引爆點，並非其全部原因。「反扁」運動深一層的原因是民眾對陳水扁為首的民進黨四年執政無能,人民生活倒退和政風敗壞強烈不滿。四年來台灣經濟衰退、失業率高漲、貪污腐敗猖獗、貧富差距拉大、教育改革混亂、偷蒙拐騙橫行、社會道德敗壞，民眾起身抗議該為這些問題負責的執政當局，這是言之有據、方向明晰的民主運動。另外，廣大善良人民深惡痛絕民進黨政治人物善於權謀、巧舌如簧、狡辯成性，尖酸刻薄又是一臉道貌岸然的嘴臉，政治事務不再有是非黑白可講，當權政客毫無人品格調可言，惡質政風瀰漫難消。因此，群眾的憤怒不僅涉及具體政治事務，甚至深入為人基本道德問題，由此生成發自心底的鄙視厭惡之感,女性同胞尤其反應強烈。這股民憤在選前3月13日國親兩黨舉行的「換總統救台灣」大遊行，參與人數大大超乎主辦單位預期的現象就可見端倪。原本人民冀望通過四年一次正常選舉制度的輪替機會，也被陳水扁以詭詐手段剝奪，群眾怒火終於一發不可收拾。「反扁」群眾運動的第二層意義是對民進黨執政四年的政績的總批判，以及對惡俗政風的強烈抗議。

「反扁」運動最深一層意義是對李登輝陳水扁握權十多年來所推行的台灣獨立政策的反彈。李扁台獨分子推動的種種台獨政策，對美日屈膝獻勤取寵，極力醜化大陸、挑動兩岸對立，對內則有福佬沙文主義。目前又以福佬沙文主義對人民生活影響最明顯、最為人詬病。民進黨「愛台灣」包裝難掩其本質上就是靠煽動福佬沙文主義起家的政黨，假如過去其在野過程還有一點民主革新的招牌，四年執政下來已喪失殆盡。民進黨現在只剩煽動福佬沙文主義一途，客家人、原住民、外省人皆能感受到這股殺氣。這種撕裂成為島內最深的傷口，雖然多數有良知的人並不苟同這種蠻橫的省籍意識操弄，然少數狂熱之徒的叫囂煽惑往往成為社會的最強音。實際上，福佬沙文主義是台獨意識的一環，只要台獨運動不滅，福佬沙文主義不會停止。因此，反台獨也自然成為整個「反扁」運動不言的核心訴求。台獨蔓延十餘年來，兩岸關係緊張，台灣政治前途不定、戰爭陰影籠罩，人民長期處於一種不敢問明天的虛無狀態，詭譎不安的局勢，嚴重影響島內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正常發展，政治上理性溝通的空間無法存在，甚至人際相處都遭受嚴重反常扭曲。

所以，「反扁」群眾運動是一場範圍廣闊、內涵豐富的民主運動。在這波人民「反扁」運動中，一群年輕的學子站了出來。自4月2日晚上首批學生以「要真相、反歧視、爭未來」三大訴求開始在中正紀念堂廣場靜坐。學生一開始就進行最激進的抗爭——絕食，因此，學生以最堅定、最富理想性的面目出現在社會大眾面前。與當時在野國親聯盟舉棋不定、瞻前顧後形成強烈對比。學生絕食使靜坐廣場瀰漫肅穆悲壯的氣氛，若干學生陸續因絕食倒下送醫，許多民眾含淚在旁聲援，對全社會造成極大地震撼，這次學運的正當性奠基在這段期間。一周後，4月9日凌晨，靜坐學生決議拒絕參加變調的與陳水扁會面，同時宣佈結束絕食轉而無限期靜坐抗議。又逢國親410府前集會，發生員警鎮壓流血衝突，在野聯盟迅速棄離群眾抗爭路線，大批怨氣難平的群眾轉往中正紀念堂廣場與學生共同靜坐，學生光環的特殊待遇保障了抗爭可以堅持下去，學生靜坐使3月20日以來人民「反扁」運動得以延續。在靜坐學生和群眾共同努力，抗爭火苗繼續燃燒近一個月。

許多人在問，為什麼這次學生運動的人數無法擴散？此次學運從8個發起人，最多時到達數十人，但畢竟沒有燎原地成倍增加。民進黨政府的抹黑打壓恐怕是主要原因。民進黨在學運開始不久就以幾位靜坐學生的黨籍問題指責學運是國親兩黨「職業學生」操縱的「假學運」。想當初1990年「三月野百合學運」在野民進黨以黨之名隨侍在側，多少學運幹部與民進黨關係匪淺，學運訴求亦與民進黨推動的國會全面改選雷同，當時獨大的國民黨都不敢用此罪名加諸學生運動。如今民進黨則明目張膽以此荒謬理由打擊學運。當然民進黨的粗暴行徑能夠奏效又和台灣媒體制衡功能全面崩潰有關。近年商業惡性競爭下，大眾媒體，尤其是電視媒體，形成毫無正義是非判斷的偽善玩世報導風格，貌似多元平衡報導，實則極端膚淺媚俗，媒體人應有的專業和骨氣蕩然無存，新聞報導往往被握有強大資源又善於心計的執政者牽著走，經驗不足的學生在輿論上吃了大虧。政府抹黑打壓、媒體助紂為虐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學運始終未能擴散。

然而，這次學生運動的意義絕不能以其人數估之。重要意義在於這是台灣首次學生運動公開明確、有群眾基礎的反對民進黨。台灣過去所謂「學生運動」長期為校園中「學運社團」或「異議性社團」所主導，過去部分學生社團幹部與民進黨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由現今扁政權裡那批恃才傲物的得志少臣可見一般；近幾年來，多數學運社團開始自思反省，多少批評了民進黨，但部分「學運分子」自認高人一籌，終日「評估」「分析」，滿腦小計憐乞媒體眷顧，最後連基本公理義憤亦遭蒙蔽，不體火熱群眾民心，這般「學運分子」恐難不落歷史尾巴後面去。而這次在廣場上堅持下去的學生，大多並非出自所謂「學運圈」，而是簡單、坦蕩青年稟持年輕人本有之熱情正義、懷抱知識份子憂國良心，一股兒傻勁坐下去。其中幾位不顧身心疲憊堅持到最後的學生，尤其讓人肅然起敬。希望此次行動能為台灣青年學生反對運動注入清新空氣。

學生運動還一定程度激發老師們的行動，打破學術界長期「反扁」的瘖啞。學運開始不久就有多位教授到場廣場聲援同學，4月7日開始，在幾位老師與社會運動者的共同努力下創建「廣場大學」，每天晚上不同專業領域的老師向群眾講演不同的主題，增加了廣場活動多樣性與群眾的理論深度。以廣場大學為基礎，老師們積極串聯學術界志同道合之士，進一步擴大到文化界、社會賢達等各方面，幾經醞釀5月4日成立了網羅學術、文化界等名宿的「民主行動聯盟」（簡稱「民盟」），並和廣場靜坐學生成功舉辦了「接下孤挺花，五四再出發」晚會，正面迎擊台獨勢力，現已無退路可行，「不在沈默中爆發，就在沈默中滅亡」。

整個運動的另一主角是廣大人民。這次學運之所以能夠維持長達40天，廣場民眾支持是主要原因。學生靜坐民眾從旁保護安全、鼓勵學生，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從對學生冷暖無微不至地照顧、到對警察特務威脅據理力爭，甚至敵營挑釁決不手軟地反擊。這段時日陰雨連綿，中正紀念堂空曠廣場旋風呼嘯，再加上社會中失望喪氣的風氣蔓延,用「淒風苦雨」形容他們實在貼切。長期堅持在廣場的群眾多是「反扁」抗爭的堅定運動家，他們代表台灣社會的良心，當許多人黯然放棄時，他們仍然高聲吶喊，當小夫懦臣們畏首畏尾時，他們繼續昂首前進。這些人有來自中南部320抗爭後就不曾回去的,有每天帶著小孩坐一個小時的火車來到廣場陪伴學生的年輕母親，有抗議兼賣點心，還不時提供免費冷飲給大家的「蟹殼黃先生」，也有平日無法參加，每到週末夜晚非要堅持盡夜的上班族，還有拋下手邊事業全心投入抗爭青年男女。不分階層、省籍、地域、性別的或年齡的人們齊聚中正紀念堂廣場，為共同的目標付出超常的時間精力，廣場抗爭最終成為許多人終生難忘的刻骨回憶。

抗爭人民不僅表現出令人動容的頑強性，人民抗爭創造力更是令人拍案讚許。例如當410結束後的第一個週末4月17日，群眾為不讓320以後的周周皆有抗爭的氣勢中斷，發明「散步救民主」——靜默遊行。靜默遊行沒有人演講帶隊，不需要宣傳車高音喇叭助陣，群眾身披標語、手持旗幟從容自發地走向總統府前廣場抗議。人人是領隊，個個有定見，學運結束後,靜默遊行仍在繼續,為台灣群眾抗爭史添加新的一筆。又如廣場每天深夜後，群眾自然形成若干「討論小組」。每個小組人數不定，主題各異，有交換319槍擊案蛛絲馬跡的研究成果，有控訴在抗爭中被暴警無端毆打經驗，有數落扁李主政下操弄省籍的不是，也有對難成材在野黨的抱怨歎氣，還有人放聲唱起久未聽聞的愛國歌曲。不同「小組」隨興組成，街頭政論家們高談闊論，壓抑小民暢所欲言，實現了「論壇」（forum）真義。當台獨意識高漲，「愛台灣」忠誠詰問充斥之際，終於在這小小廣場上聽到了另一種聲音，讓這些人能有一吐滿胸怨氣的場域。

這場學生運動，不是學生單獨發起的運動，而是一場學生與民眾並肩奮戰的民主抗爭。學生靜坐給民眾堅持下去的契機；民眾的意志支撐了學生的決心。當然，學生本身缺漏難免，與民眾的磨合也少不了摩擦爭執，但終究瑕不掩瑜。希望同學們永遠不忘晝夜竭力相挺的可敬人民，那不分貴賤的可愛人民，是他們在晨曦寒風中、在驕陽酷暑下、在暗夜霏雨裡，為了民主、為了國家、為了大家共同理想齊心奮戰四十個風雨日夜。這次抗爭雖暫時落下帷幕，學生最初提出「要真相、反歧視、爭未來」目標仍未達成，人民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戰歌才剛剛響起，期盼勇敢學生與偉大人民再度攜手共譜民主新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