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進黨《正常國家決議文》爭議未歇

幾經折衝，民進黨中央終與該黨總統候選人謝長廷達成協議，將《正常國家決議文》草案內容朝「較模糊」的方向修正，並於8月30日中執會定案，送交9月30日的全代會上表決（其過程及定版內容見作者《炒作〈正常國家決議文〉具多元功能》文，《海峽評論》201期，2007/9/1）。不料，九月初以來，民進黨主席游錫堃動作頻頻，醞釀在全代會提案「反攻」，再把「正名制憲」加入決議文。

游錫堃這項大動作，不僅再度挑起他與謝長廷之間的矛盾，也讓陳水扁與謝長廷爭奪選戰主導權的暗鬥檯面化，更引起美方及中國大陸的關注。《正常國家決議文》是否將在9月底的全代會上通過，通過版本內容為何，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9月21日，人還在加拿大的游錫堃因特別費案與呂秀蓮、陳唐山同遭起訴，為兌現政治承諾，游已在當晚發表聲明辭去黨主席。游是否會留任黨主席，是否仍有實力在即將上場的全代會上操盤「翻案」，值得吾人持續觀察。

8月30日中執會所通過的決議文草案（以下稱中執會版），在國家正名部分采較模糊的陳述，被視為是「向中間選民靠攏」，而民國紀元改為公元則「有安撫獨派的意味」。9月1日獨派人士金恆煒在《自由時報》發表的《有了「入聯公投」，還怕決議文？》文中指出，民進黨用偷天換日的手法，取消具體、最核心的兩大主張，改用抽像方式呈現，綠營支持者或獨派「不滿意但勉強可接受」。不意，游錫堃9月3日表示，基於美國白宮資深官員韋德寧8月31日在反對入聯公投時強調，「台灣或中華民國此刻在國際社會中都不是一個國家」，證明美國也同意「台灣國號問題回歸台灣地位未定論，交由人民公投」；中華民國已經失效，台灣「建國未遂」，應該重新考慮把正名制憲弄得更清楚。

9月11日《聯合報》報導：游錫堃已提出《正常國家決議文》修正案，並展開連署，將送交全代會處理。游的修正版本（以下稱游修正版）系針對中執會版的前二條提出修正。游修正版將中執會版的第一條後半段：「早日完成正名制憲，並在適當時機舉行公民投票，以彰顯台灣為主權獨立的國家。」改為：「我國應制訂新憲法，國號正名為台灣，正式向國際社會宣告台灣為主權獨立國家。」中執會版第二條：「……應以台灣的名義申請加入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等國際組織，且本國應以公元紀年，以便與世界接軌。」被改為：「我國應以台灣名義申請加入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等國際組織，我國應以公元紀年。」

謝陣營對游修正版的「應制憲正名」大表不滿。謝系立委李俊毅首先發難：中執會版是黨主席主持的會議提出的，現在黨主席又領銜提出修正案，哪有這種政黨？另一謝系立委徐國勇揚言，如果黨內不能達成共識，全代會就將用表決來決定。9月19日，李俊毅在中執會上再度猛烈炮轟游錫堃「人格分裂」，居然「游一版」對上「游二版」，讓中執會難以執行黨務，這樣下去，不如解散中執會算了。

除謝系人馬外，呂秀蓮17日接受專訪時也質疑，游錫堃因為出國，所以在「狀況外」。而行政院副院長邱義仁17日在黨政協調會議中，對游修正版堅持放入「國號正名為台灣」也憂心忡忡。邱說，決議文「目前已非對不對的問題，而是時間點應不應該的問題」，若全代會上出現黨內意見分歧狀況，將對選舉造勢不利。林佳龍則於次日對外表示，游正是為了勝選才提出修正案，目前已經有多位地方黨部主委、立委參與連署游修正版，游陣營有信心可以爭取到200位以上黨代表支持（民進黨全體黨代表共500餘位）。

從今年4月起，游錫堃就堅持「民進黨必須清楚地楬櫫正名制憲，才能喚起基本盤選民的熱情與強烈支持，贏得最後勝選」；「泛綠支持者對參選人的凝聚力不足是此次選戰最大的危機」。對於提修正案，游也辯稱，是因美國發言情勢出現大變化，非他個人堅持，而是基層和黨代表的反應，不處理沒有辦法讓基層接受。只是，游的意見，顯然並非民進黨全黨的共識，不但謝陣營對《正常國家決議文》始終持保留態度，認為黨中央應多花心思拓展中間票源，黨內不少高層也對此時有異議。民進黨一向是一個派系共治的政黨，沒有任何一派系可以掌控大多數的黨代表。何況，大選當頭，基於「勝選才是硬道理」，民進黨人特別是謝蘇配，為爭取中間選票，全代會通過較具欺騙性的中執會版的可能性應該較高。

再者，如游錫堃堅持向全代會提修正案，讓黨代表就決議文草案發表意見，進行討論、表決，他必須冒相當大的風險，畢竟全代會人多嘴雜，如現場意見混亂，最終可能議而不決，那豈非反將使他數月來的努力功虧一簣，並因此遭受台獨基本教義派的批鬥？游錫堃對此應早已有所盤算，甚至不排除想藉此交換到一些實質的政治利益，日前先後傳出遊將被提名為監察院長，或已進入民進黨立委不分區的安全名單，極可能就是對他的安撫或酬庸。不料游錫堃在此時遭到起訴，這樣一來，游不但無望接任監察院長一職（另一被點名的呂秀蓮大概也從此與該職位無緣），就算因黨內共識要他「請辭待命」，拖到選後再說，游操作決議文議題，制肘謝長廷的實力照道理說應大不如前。但獨派大老及基本教義派已公開力保游錫堃，顯然是希望在全代會上一舉讓游修正版反攻成功。

比較民進黨對2000年與2008年的總統參選人的尊重，謝長廷受到的制約顯然遠大於昔日的阿扁。陳水扁為求勝選，也為避免被人譏笑「不承認中華民國體制，卻出來競逐中華民國總統」，在1999年主動要求制訂《台灣前途決議文》，以取代當時被認為是票房毒藥的《台獨黨綱》。謝長廷自5月成為民進黨的總統候選人後，卻始終無法擺脫扁游的挾制。他對游錫堃8月1日逕自提出黨中央版的《正常國家決議文》草案極為不滿，並多次與游公開嗆聲，游雖在各方壓力下於8月30日通過中執會版，卻於其後不斷向媒體放話，甚而提出修正版要在全代會上翻案。面對此種不公平待遇，以及即將登場的全代會，謝長廷最近反而不敢親自撕破臉與游對干，只讓謝系子弟兵輪番上陣。這也就難怪李登輝質疑：究竟是誰在選總統？而《聯合報》9月21日社論也譏笑「謝長廷怎麼不見了？」

面對陳水扁強推入聯公投、游錫堃炒做《正常國家決議文》，主導選戰，以及外界普遍質疑「扁的聲音比謝大」，謝長廷向媒體訴苦，「有人黨產講很大聲，入聯講很大聲，我必須講些民生、照顧弱勢的事，你們不報這些，當然他的聲音就比較大。」這種辯解展現出謝長廷一向的善辯，卻很難讓選民理解或同情謝長廷身為總統候選人，為何在選戰中的身影始終模糊不清。

9月21日，郁卒的謝長廷終於有了翻身的機會，司法再一次影響了台灣的選情。謝長廷成功地從特別費案中脫身，這不僅讓謝長廷可以暫時逃脫司法纏身的陰影，也為他帶來擺脫黨中央挾制的新契機。接下來值得觀察的是，未來一周，民進黨將如何處理游錫堃請辭一事。

依據民進黨黨章規定，黨主席請辭，將先由執政時的黨員總統考量是否兼任黨主席，如總統不接，才由中執委互推一人代理。立院黨團總召柯建銘已於21日晚間籲請扁回任黨主席，以穩定大局。但有立委表示，反正游又不是說「即日起」請辭，可以學宋楚瑜以前的那招「請辭待命」，拖到選後再說。謝長廷當然不希望陳水扁兼任黨主席，集府黨於一身，更方便直接主導明年的選戰策略。因此游錫堃一遭起訴，謝系立委立即表示不會主動要求游兌現承諾，但不到兩天，謝長廷本人即表示「由陳總統接任黨主席，是黨內普遍性看法」，蘇貞昌更在紐約公開支持扁接任黨主席，可見謝長廷在獨派大老及扁之間還是不得不選陳水扁。

月底的全代會一旦通過《正常國家決議文》，即使是一個字不修的中執會版，民進黨在未來都必須依據黨綱「早日完成正名制憲」。換言之，《正常國家決議文》一旦通過，就表示民進黨決定正式向中華民國說再見。再從陳水扁日前在南投連續說了13次「我們就是台獨」，並以挑釁方式問「中華民國是什麼碗糕？」，謝長廷也公開表示他選的是「台灣國總統」等等激進表態看來，民進黨執政七年多，終於在最後亮出了它台獨的真面目。

基此，《中國時報》9月18日社論稱，明年選舉是「一場中華民國與台灣國的決戰」。就連參與過「第二共和憲法」研討會，並曾與陳明通共赴大陸密商的台大國發所教授周繼祥，都不免感慨地說，「在半年前還被視為國家認同最大公約數的中華民國，如今竟已成為台獨最大的阻礙！」（見其第二屆「北京台研論壇」發表論文《民進黨〈正常國家決議文〉研究》）。

民進黨公開承認將走向「法理台獨」，並向中華民國說再見，將會使該黨未來的修憲方向明確化。吾人幾可斷定，去年綠營內部展開的第二共和、第三共和論戰已告一段落，民進黨人在未來修憲時，大概不會再繼續利用中華民國的殼上市，而將直接提出正名台灣國等制憲主張。誠如《中國時報》上述社論所言，扁政府最後終於卸下一切的政治胭脂，以台獨的真面目亮相，並非壞事，台灣選民可以也應該有所抉擇了！

「正名制憲入聯」並非由謝長廷發動主導，他甚至基於中間選票考量，曾努力發揮其影響力，使《正常國家決議文》草案中敏感內容「模糊化」。其實，謝長廷應該很清楚，即使是中執會版的《正常國家決議文》，仍是一項標準的台獨決議文，該決議文一旦通過，不僅對其勝選不見得有利，一旦他當選總統，更將受其限制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