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撞機之後

論中美關係應正常化


四月一日,中美南海撞機事件,不論從情、理、法,那方面來說,都是站在中國這方面,甚至於連西方國家的輿論,和美國的輿論也都難得一致的同情中方,終於美國在表達了兩個「深致歉意」(Very Sorry)後,中方即慷慨的無條件釋放二十四名機員,但卻引起了中國青年在網絡上憤慨的指責北京政府當局是「喪權辱國」,是「李鴻章」。

不意,二十四名機員返回美國後,布希總統竟又拉高分貝,否認美國犯有任何錯誤,一切的錯誤在於迄今未能生還的中方軍機駕駛員王偉的挑釁。四月十八日,中美雙方在北京展開的第一回合談判已不歡而散,預料還將有冗長而激烈的爭辯。中美關係已經不言而喻的從「建設性戰略夥伴關係」,進入了戰略競爭,甚至戰略對抗的關係了。

中美關係的改變當然牽引著兩岸關係,四月十七日,陸委會主委蔡英文宣佈,擬議中的開放大陸人士來台觀光沒有時間表,「戒急用忍」鬆綁也遙遙無期,兩岸三通更是八字沒有一撇,遑論回到「九二共識」、「一中原則」、「兩會會談」。

除了美國方面外,日本方面,四月三日,文部省通過右派團體竄改歷史教科書之事未了,又發生李登輝赴日就醫之事,在李登輝獲准日本簽證的當天,前一天才聲稱未接獲李登輝簽證申請的美國,也公佈核准了李登輝的簽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一連串的事件又豈是偶然?

孟子有言:「內則無法家拂士,外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一九七九年,中美關係正常化,十一屆三中全會,中共宣佈開放改革,中美關係與日俱進,而於八九年發生六四「天安門事件」。「天安門事件」後,「穩定壓倒一切」,堅持開放改革政策,才有九○年代大陸經濟的突飛猛進以至於今。這也就是老子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的道理。

在我們看來,中美關係雖將出現短期的緊張和困難,並牽動兩岸關係,但從長期來看,還是必然要回歸正常的。尼克森以反共著名,但畢竟要突破中美僵局,而於一九七二年簽訂《上海公報》;雷根上台之初,中美關係波折不斷,還有「胡娜事件」,但還是於一九八二年簽訂《八一七公報》;柯林頓競選時揚言要制裁「從巴格達到北京的暴君」,並批准李登輝訪美,但終於在一九九七年與中共建立「建設性戰略夥伴關係」,並於一九九八年在上海宣佈「新三不」。

這個道理很簡單,美國雖是霸權主義國家,想把自己的旨意行在國外好比行在國內。但是,客觀上,今天的中國畢竟不是伊拉克,也不是南斯拉夫,即使是霸權主義,也不能不受客觀條件和客觀規律的限制。

美國一向有「打不倒,即入伙」的傳統,九○年代初美國不也是叫囂過「拆散中國」、「邪惡帝國」、「頭號敵人」嗎,但只要中國能屹立不搖,美國的對華政策還是要回到現實,回歸正常。何況,美國是一個資本主義的國家,其龐大的生產力,和資本積累,迫使其必須要將剩餘資本輸出,以維持其本國資本主義的發展平衡。而二十一世紀,全球最大的資本輸出市場厥為中國大陸,尤其是去年中共通過西部大開發計畫,為期三十年,所需資本達三千兆億人民幣,美國資本主義能放棄中國這個投資市場嗎?

以台灣而論,自李登輝提出「兩國論」之後,到阿扁上台一年,由於兩岸關係不穩,投資信心不足,股市節節下跌,人民財富縮水百分之四十,失業率和痛苦指數直直上升。根據最近的民調已有百分之六十七的就業人口願意前往大陸就業,而已在大陸就業的台胞已達二十三萬人。只有百分之三的堅持無論如何都要台獨,甚至陸委會的民調,願意接受「一國兩制」的已從以往的百分之三、百分之五上升到了百分之十六,其他都是「維持現狀」或「無意見」。殊不知,「一國兩制」經台灣當局的扭曲多被理解為「被中共併吞」,而其實「維持現狀」才是「一國兩制」。這也就是說,除了百分之三外,其他的最大多數的人都願意實質接受「一國兩制」的「維持現狀」,更有百分之十六的人願意直接接受中共統治的。如果這種情形繼續下去,阿扁的總統還可能有下一任嗎?而在野三黨無不主張「一中原則」,無不主張「九二共識」,無不主張「兩岸三通」。一旦,阿扁政府下台,兩岸關係能不「柳暗花明又一村」嗎?

我們也不是天真的樂觀主義者,從二十世紀的歷史來看,德國的崛起,與列強國家對抗衝突,經過二次世界大戰被列強打了下去;日本在東亞崛起,與列強衝突對抗,第二次世界大戰也被列強打了下去;蘇聯的崛起,與美國爭霸全球,又在冷戰中被西方列強打了下去。二十一世紀,中國要在東亞崛起,難免不會受到西方列強的打壓。對美國為首的列強抱有什麼「民主女神」的幻想是不切實際的,要與美國為首的列強搞衝突對抗也是不切實際的。

在中國不斷受到美國的打壓下,從銀河號的受辱,二千申奧的受挫,南斯拉夫使館被炸,到這次的軍機被撞,我們已看到大陸人民,尤其是青年知識份子,一改八○年代文化熱的「河殤」,中國人民心底的民族主義尊嚴又被重新喚起。但是,我們擔心的是,北京當局是否會陷入美國為中國設定的「軍備競賽」的陷阱中。蘇聯就是陷入「軍備競賽」的陷阱中,被活活拖到筋疲力盡而亡的。

中國是一個有悠久歷史文化智慧的民族,應該知道越王句踐「臥薪嘗膽」的教訓和智慧,那是「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今天國力不足,只能「政宜含垢」,只能「化悲憤為力量」,以三十年為期,利用美國輸出的剩餘資本,完成西部大開發,把中國的總生產力搞到超過美國。屆時,中美經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美國又如何能打壓中國。目前,只須有維持安全和嚇阻台獨的軍事力量足矣。

鄧小平先生留下來的「和平戰略」遺訓,包括靜觀待變,不搞對抗、韜光養晦,決不當頭等,是充滿中國的民族智慧,那正是「柔弱生之徒,老氏戒剛強」。

作為世界領袖的美國政治家們也必須要有長遠的眼光,二十世紀八○年代出版的保羅‧甘乃迺的鉅著《大國的興衰》,老早就預言了,為了維持世界霸權而軍備競賽的蘇聯和美國,必然會為了擴張其世界霸權,而越來越沉重的軍備負擔而瓦解,蘇聯不幸為其而言中,美國能不警惕嗎?

中國人民向來是友善美國的,雖然美國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利益才主張「門戶開放」和「庚款留學」的,但中國人民仍然感謝「門戶開放」使中國免於列強瓜分;「庚款留學」,也為中國培養了現代化建設的人才。雖然,後來有韓戰時期的「抗美援朝」,但是,一旦中美建交,即有大量的中國留學生湧向美國,甚至六四「天安門事件」時,中國學生在天安門廣場上豎起象徵美國精神的民主女神。曾幾何時,中國青年開始著書向美國說「不」,甚至中國學生以憤怒的石塊投向美國大使館。這次撞機事件,還有勞「北京的暴君」下令剝奪人民示威抗議的自由,美國大使館才免於再次的石塊之殃。

羅馬的霸權終於是要結束的,美國的政治家應該要學習如何平等對待其他國家,和維持世界的和平,若欲讓美國霸權在二十一世紀能夠「軟著陸」,那就必須停止對中國的打壓。一個友善的中國,絕對比一個敵意的中國,更符合美國國家利益的。難道美國的政治家連這一點智慧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