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企圖再度訛詐台灣

論兩岸關係的「第二管道」

王曉波
(台大哲學系教授)


李潔明的主權過時論

「江柯會談」後,陸委會副主委林中斌首先提出由美國介入的「第二管道」,但美方一時還不予承認,林中斌與美國的關係令人印象深刻,瞭解兩岸關係者知道這不是空穴來風。

不久,「第二管道」即在媒體上甚囂塵上,並傳出國、民兩黨的學者和中共學者及美國官員曾在美國開過「閉門會議」,參與者皆有名有姓。7月17日,「國統會」研究委員會開會,公開討論由美國前國防部長培裡提議「第二管道」,雖不應取代現有的海基、海協的「正式管道」,但也「不必刻意予以排斥」。這種政治語言的解讀應該就是,「國統會」願意接受「第二管道」。

為什麼兩岸需要「第二管道」,當然就是因為「正式管道」不通嘛!但為什麼「正式管道」不通呢?大家都知道「正式管道」是從第一次「辜汪會談」後開始不通的。

讓我們回憶一下,以便「鑒往知來」。1993年,海基會秘書長邱進益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曰,有誠意將《國統綱領》推進到中程階段;二曰,「三不政策」已完成階段性任務;三曰,如無中共善意回應,將阻斷兩岸交流。3月2日,連戰在立法院報告也說:「我們有極大的誠意進入《國統綱領》中程階段。」當時,大家都對邱進益這位「大內高手」寄予期望,邱進益也不負眾望,推動了第一次「辜汪會談」,說服了中共不在第三地談兩岸問題的清規戒律,而在新加坡舉行。總統府方面也表示,李登輝對「辜汪會談」有很高「樂觀的期望」。

但是,斯時,前美國駐北京大使李潔明、美國在台協會理事長白樂崎相繼來台,要「觀察」兩岸的「辜汪會談」。李潔明還放言中共的「主權觀念已經過時」,白樂崎則說台灣已經形成了「分離的台灣認同」。李潔明來台,還和李登輝到日月潭密談,內容不得而知。我們只知道,後來李登輝態度丕變,「辜汪會談」後,接著是「千島湖事件」小題大作,「司馬遼太郎事件」媚日台獨,甚至否認自己頒布的《國統綱領》的「一個中國」原則。

李、白來台後,3月22日,陸委會主委黃昆輝就忘了曾首肯過邱進益的發言,而否認「外傳」「三不政策」已經鬆動之說。3月25日,總統府也否認對「辜汪會談」有什麼任務。所以「辜汪會談」完了,邱進益就垮了。

白樂崎教訓民進黨

白樂崎更是囂張的以太上皇自居,公然批評國民黨對兩岸關係「太過於樂觀」、「信心十足」、「兩岸關係的發展,未來很難由台灣方面主導」,其實「辜汪會談」不會有什麼具體的結果。3月22日與民進黨餐敘,他更批評民進黨的大陸政策,「缺乏戰略思想」,也「不夠用功」、「立場不明確」、「對於國際問題,民進黨不能沒有自我主張」。施明德等心領神會,於是在餐後就決定拉白布條到「辜汪會談」的新加坡對「國際問題」自我主張了。

所以,「正式管道」的阻斷其實是出自美國的教唆,是出自美國在後冷戰企圖改變「一個中國」的對華政策,並恐懼兩岸直接談判美國撈不到戰略利益的好處。做為宗主國的美國是不允許附庸國單獨談判的。當年,南韓總統張勉想要和北韓談和,即被美國支持的軍人樸正熙政變推翻;南越總理吳廷琰要和北越談判,又被美國支持的軍人阮文紹政變推翻,甚至亂槍打死,而有《醜陋的美國人》一書,名噪一時。美國當知蔣介石父子也曾與中共秘使往來,但實在無可奈何,而支持台獨,「以獨制蔣」。

後冷戰美國曾有改變「一個中國」的對華政策企圖,但禁不起96年中共飛彈演習的考驗,終於在今年「柯三不」中結束。主權也不過時了,「分離的台灣認同」也必須取消了,剩下來的就是兩岸不能不談判。「柯三不」有沒有人被出賣?當然有。那就是李登輝和民進黨。在各種壓力衝擊下,被癱瘓了的「正式管道」不能不被「通樂」打開。但在兩岸的談判桌上,美國不能沒有座位,這是美國的國家利益和國家立場。「辜汪會談」沒有美國的座位,於是在「辜汪會談」的會議室門口,另擺一張會議桌,名之為「第二管道」,成為「正式管道」的會前會。

要評估「第二管道」的必要性,就必須先評估兩岸談判的底價。尼克森訪華前,美國中央情報局在1971年曾評估過未來的美國對台政策,上限是出現一個中國能容忍的獨立的台灣國,下限是在中國範圍內爭取到最大的自主權。「三公報」是在下限允許的範圍內,其實中共的「一國兩制」也是在美國對台政策的下限範圍內。只是後冷戰時期,美國企圖改變「一個中國」政策,而致使中美關係緊張。所以,若回到「三公報」,美國的底價是可以接受「一國兩制」的。(《中國時報》記者傅建中、《聯合報》記者孫揚明均已觀察到這一點)。並且,從50年代韓戰後「華沙會議」,中美談判一百多次,美國都無法突破「一個中國」,才接受「三公報」的。

再把台灣當局出賣一次

美國從韓戰後要不到的台灣主權分離,後冷戰則唆使台灣當局去要也沒要到,難道美國和台灣當局聯合到「第二管道」中就要得到嗎?主權分離要不到,剩下的只有「一國兩制」和「一國一制」了,不然就繼續維持內戰狀態。美國之所以要逼和(「和平解決台灣問題」),就是不要兩岸繼續內戰狀態。進一步,美國所能選擇的只有「一國兩制」和「一國一制」了。

打開天窗說亮話,此事無關意識型態和自由民主,只涉及國家利益和權力,美國會支持中國的「一國一制」的真正統一嗎?這無異在美國老虎口裡挖肉。剩下的只有「一國兩制」,維持現狀,並且是現狀的合法化、固定化、長期化。

北京要的只有一點,就是中國領土主權的完整。北京很清楚,近代中國有幾次亡國的危機,一亡於八國聯軍的瓜分,二亡於日本的侵略,三亡於美蘇聯合摧毀中國核武,四亡於林彪與文革,五亡於和平演變的「六四天安門事件」。處於亡國危機下的中國,除了使用武力外,那有能力和平統一祖國,相對美國,武力又技不如人,雖曾在韓戰、越戰擊退美軍,但也是「殺敵三千自殘一萬」,損失慘重。能保證中國領土主權的完整,一時力未能逮就算了,中國要爭取的是和平建設的戰略時間,一旦中國富強,中國的領土主權能不統一嗎?

分離台灣主權,中共要拚命,美國不敢拚;在不損美國利益,維持中國領土主權完整而不統一的現狀,中共可以接受,「現狀」就是「一國兩制」,「合法化」就是「和平統一」。尤其是「江八點」,一時不合法也可以「就地和平化」。

北京和華盛頓的底價都很清楚,試問台灣當局想到「第二管道」中取得什麼?主權獨立不可能,把美國拖下水挑起兩岸內戰也不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維持現狀」,進而「和平化」,「維持現狀」根本不需要美國幫忙,「和平化」也不需美國助陣,「江八點」的價格已擺在那裡。所以,美國根本幫不上台灣主權獨立的忙,除了主權獨立外,台灣也不需要美國幫忙就能取得。那為什麼台灣要參加美國「第二管道」的佈局呢?那當然是台灣方面心有所圖,幻想美國可以幫忙台灣主權獨立,故美國也必在中共方面取得好處後,再把台灣當局出賣一次。

中共只會利用做為對台施壓

在北京方面而言,「一國兩制」就是「現狀」,如果沒有好處,台灣方面又為什麼要「和平化」、「合法化」?所以,我們判斷北京一定準備了許多好處在等台灣談判,從一些訊息中我們更對自己的判斷自信,北京給的好處雖絕對不會有台灣主權獨立,但此外台灣要的大致都可以要得到。除了台灣方面欠揍,不要和平化,目前不統一都是在「江八點」中,是可以要得到的。李登輝、殷宗文都知道,「江八點」防獨重於促統。

台灣也和南韓、南越不同,美國可以做掉張勉、吳廷琰,卻做不掉蔣介石,當年艾奇遜就說得很清楚,中國有強大的民族主義。美國當年如果敢做掉蔣介石,除了台灣將靡爛外,美國的勢力也必然像在越南一樣早就被驅逐出去。所以,美國雖然不願讓兩岸單獨溝通和談判,但也絕不敢把促進兩岸和解的李登輝做掉。

我們不能幻想美國會支持中國統一,就如同絕不能幻想北京會放棄台灣領土主權一樣。但是,站在台灣的立場,必須擺脫美國的兩岸談判,才能使台灣不變成美國對華政策的籌碼,進一步,才可以使美國變成台灣對北京談判的籌碼。保持對美國和北京等距離的關係,北京也不是不能變成台灣對美關係的籌碼。以今天台灣的地位是可以左右逢源的,卻變成了被兩面夾殺,天下之至愚者莫過於此。

請美國千萬莫視台灣若無人,我們清楚的知道,美國除了以訛詐哄騙為台灣當局做心理治療(例如,「不支持」不等於「反對」之類)外,台灣要不到的,美國也要不到;美國能要到的,台灣也能要到,甚至更多。(例如,北京決不可能承諾美國放棄「不排除使用武力」,但可能以某種形式承諾台灣。)站在台灣的立場,我們要美國以「第二管道」介入兩岸談判,對台灣有什麼好處呢?

但是,一旦美國以「第二管道」介入兩岸談判,「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白當的掮客,美國要價決不會太低,在美國的惡性訛詐下,屆時兩岸都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萬一談判破裂,就如李登輝訪美一樣,美國一定會把責任推給台灣當局,台灣當局勢必再被出賣。就算被出賣,一樣是賣,台灣為什麼不會自己賣,而一定要讓美國賣?賣的價錢為什麼不可以全歸台灣,而必須讓美國去中間剝削呢?何況,我們認為北京不可能接受美國以「第二管道」介入兩岸談判,而只會利用「第二管道」對台施壓而已。

李登輝和民進黨已經被美國騙過一次了,出賣過一次了,難道還甘願被美國再騙,再出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