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美國炮擊中共駐南使館事件的看法

美國（北約）炸毀中國（共）駐南斯拉夫大使館的事件，使中美關係再度陷入低潮，關於此一事件的性質與責任，中美雙方各執一辭，美國（北約）堅稱這是誤炸的結果，美方並無故意侵犯中國之意，因此，美國與一些北約盟國之領導人既已紛紛表示遺憾，中方就應滿意。不少美國媒體與議員對中共大批學生群聚其駐北京使館及在若干大陸城市的領事館前示威抗議久久不去，甚至投石阻止美方人員出入的舉動深為不滿，他們認為中共官方不僅未能有效保護美國外交設施與人員，甚至有暗中助長群眾之企圖，中方則認為根據種種跡象顯示（譬如飛彈命中率之精準與中彈之地位 等）美國炸毀中國駐南使館絕非過失而是蓄意的挑釁行動，其所以出此下策，一方面是來宣洩其對中國若干作為之不滿（如支持南斯拉夫）或者使中國陷入巴爾幹的困局中；另方面更重要地是在測試中方對於危機的反應能力與處理方式，以窺中國國家安全與國防措施之虛實（由於中國可能成為下一世紀的超強，美國對於探測中國之真正實力自然是感興趣的）。既然這是一種有計畫的預謀行為，中方自然不能坐視，而應以最嚴肅的態度與最果決的行動對付。

姑且不論北約的行動是無意抑或有意，美國等北約大國在事件剛爆發時之處理確實不當。由於一國之駐外使館代表該國之主權，且屬領土之延伸，絕不容許別國隨意侵犯。如今美國飛彈竟然炸毀使館，這是何等嚴重的事，中方之憤怒是正常反應，一點都不過份，而大陸千萬學生為此抗議也相當自然，絲毫不必驚訝；美國在事件發生後的72小時，才有官方人士以輕描淡寫的方式表示「遺憾」，柯林頓總統則在奧克拉荷馬視察風災災情之餘，對隨行記者表示「難過」，其在言語之中仍斤斤計較於「過失」、「過當」之辨，既不明確的表示「歉意」，也不承諾調查事實真相與懲處失職人員，這種作風實不免使人感到有輕侮中國人之意。

中國青年學生在此種情形下，再保持沈默、再無具體行動，中國將被世人譏笑為紙老虎，中國人民為缺乏愛國心的懦夫，幸而學生表現出激烈的抗議，估計有70萬人在全國各地示威，美國一些國會議員與媒體記者憑自己之揣測與聯想，認為唯有中共當局的策畫，才有如此大規模的學生運動，是完全不瞭解中國人此刻的心理所致。中國在列強長期壓迫下已孕育深沈的民族主義，這種情緒一旦迸發，就會產生巨大的力量。事實上，這次事件幸賴中共當局疏導得宜，外交上肆應靈活，才能使學生們在表達意見之後迅速返校上課，未釀成巨大的排外風潮。倘若學生們不相信其政府終能為國家爭回尊嚴，他們不可能就在短時間內解散，有秩序地恢復正常作業。

由於中共外交的成功，美國總統遂允諾道歉，且查明真相後派遣高級人員前往北京說明。

以目前情況看來，這一事件似將落幕，但其對中（共）美的關係將產生相當重大的影響。我們試探討如下：

中（共）與美國之關係的一個層面，為基於雙方互利所作的種種制度安排與所採取的各項具體政策，這方面雙方都將努力恢復舊觀；經過一段時期，如美國當局作出適當的表示，如派遣專人向中方致歉等，將可逐漸回到原點，如中共之進入WTO仍可能在原定時間內（或稍後）完成；中美雙方的人員交流……等亦必在短期內恢復。然而除了這種官式的關係將「正常化」外，另一層面的關係將比以往大為不同；這是雙方人民（尤其部份中國人民對美國的）彼此的好感與信任以及基於此種情結的民間相當親密的友好關係可能因這一事件而消失：在以往數年，中國大陸部份人民受到美國通俗文化與崇美心理的影響，對美國的事物甚具好感，因之對美國對中國的善意深信不疑，尤其柯林頓訪華以後更是如此，這種「友美」的態度甚至在經歷近年美方一系列抨擊中國的事件後也未改變。然而，這次事件後大陸人民對美國的態度將有甚大的改變，尤其對美國的對華之長期政策將具疑慮與戒心。對美國的崇拜與憧憬也會減低。這也許能有助於其政府領導人能以更堅定與強硬的態度來抗拒美國的壓力與批評。

這次事件，對大陸的發展可能產生一些正面的作用，這是一些只知一味批評中共濫用民族主義（其實民族主義又豈是中共少數領導人所能隨意運用的）的人所不察的。

首先，這一事件的經過，顯示中國人，尤其年輕一代的知識份子，對民族與國家的尊嚴與主權是相當重視的，他們不容許外國人隨意輕侮，我們在台灣的人可以反對中共之政權，但不能對大陸民眾維護中國的立場不予肯定，外國人士對大陸人民的反應有些驚訝，但正因如此，以後其在與中國之交往上將會更謹慎地處理，且將更能顧及中國人的感受與尊嚴。這對雙方的正常交往應是有利的。

其次大陸當局疏導學生運動的成功，使外人對中國應付危機、處理突發狀況的能力有了新的認識，而學生們所表現的愛國熱情與節制，也使人刮目相看，這都足以使國際人士對中國產生新的評價，這些評價我相信基本上會有利於中國的對外關係。

最後中國大陸的人民，尤其知識份子，經過這一事件，認識到美國雖然不是一個應予公然敵對的國家，但也絕非應完全信任的「友邦」。它一方面在作一些對中國友好的姿態，但另方面它為防止中國的國勢上升，以致危及其全球超強的地位，並採取不少措施對付中國。

在當前情勢下，它會努力經營與中國的正常關係，但不會與中國推心置腹。中國應對這一形勢必須揚棄幻想，但也不宜在國際事務上採取任何冒進或魯莽的舉動。大陸官方與人民具有這一新的認識後，對中共外交政策將會有更切實的看法與立場，這對中國未來的發展是有正面價值的。◆